15.醫院
“哦,說完了沒?”
在靜靜聽完厲曉芸一番添油加醋的臆想后。
一大早的,何皎滿臉陰沉。
她講話基本可以不帶起伏了。
“說完,我掛了。”
“誒誒誒你別掛呀!”厲曉芸嚷起來。
掛掉手機,何皎腦仁疼,於是起身想找杯水喝。
一會兒功夫,厲曉芸的電話又來了。
“何皎呀,我他·媽對你可是真心實意的,這凡事貴在搶佔先機呀,我看,昨晚上那……”
“嗶”一聲,何皎掛掉通話。
三秒后。
“我去,你掛我電話!你再敢掛我試試!我和你說,昨晚上那柯姑娘肯定也不是一善茬,和你這鄭總,我估計,那關係可不一……”
掛斷。
厲曉芸是鍥而不捨的人,又一個三秒,何皎的手機第三次響鬧起來。
何皎去客廳倒水,沒理會。
過了一會兒,手機終於不響了。
何皎拿着玻璃杯返回卧室,坐在床上,剛剛喝上一口溫水。
厲曉芸那邊消停了不到半分鐘,又開始作妖。
何皎生無可戀,再次拿起手機。
她看了一眼,果然,仍是厲。
何皎默默劃掉來電,繼續喝水。
一杯水漸漸空了,何皎側身將剔透的,整好一手掌高的杯子,在床邊的案几上方才放穩。
口腔里的水,還尚未完全咽下。
手機,卻再一次響起。
何皎早起的血壓有點偏高,火氣也醞釀了有一會兒。於是返過身來,抓起手機,手指下意識一滑,看也不看就接通了。
“厲曉芸,你別再盡給我整些個么蛾子!我告訴你,你趁早死了心,我不去相親,對鄭泓也沒那個意思,你不用擔憂我有沒有性生活。”
這一回,手機另一頭的厲曉芸,似乎終於明白沉默是金。
她沉默啊,沉默啊。
一直沉默了許久。
“繼續講,怎麼,你厲曉芸也有找不着詞的時候?”
然而,這個“厲曉芸”沉默依舊。
這不正常。
何皎終於體察到,似乎……嗯,有什麼不對。她倒不會反思自己是否話說重了,畢竟厲曉芸不是這個脾氣。
要死!
還未待她返回去確認一遍來顯。
“何皎,是我。”
……
即便再假裝無事,鍾樊深的語氣,仍有一絲,無法形容的怪異。
……
何皎啞然無語。
頓時,她翻江倒海的內心一水橫屏過去,有且只有四個字。
外加一個逗號。
——媽的,智障。
“是我。”
鍾樊深不知為何,又重複了一遍同樣意思的話。
何皎心裏刀在砍。真的,不是你,還是誰?
隨後,兩人都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何皎心下發虛,為了化解眼下尷尬,終於還是厚着臉皮先開口,試圖岔開話題。
“鍾總,那個,貌似這幾天……北京降溫降得挺厲害。”
這他么講的都是些什麼,怎麼不幹脆問他衣服穿多少啊冷不冷啊,空調開幾度啊!
何皎繃著臉,幾欲崩潰。
這種時候,反正說什麼都是錯的。
鍾樊深顯然也未料到,何皎的話題轉得如此生硬。
他似“有一點”尷尬地表達了對降溫的感受。
“有一點。”
半周的出差,鍾樊深的鼻音愈顯得重了。
雖然備感挫敗,何皎還是儘可能地調試回日常狀態,她穩了穩氣息。
“鍾總,是有什麼事情嗎?”
鍾樊深問:“你在哪,今天有沒有空?”
“我在家,有空。北京的會議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鍾樊深停了停,道,“我現在正在人附院,家裏長輩的身體出了一些問題,暫時沒辦法走開,有些關於公司事情,需要和你見一面,如果你方便的話。”
何皎心下計較,鍾樊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不是有什麼重要緊急的事情,不會提前返回本市,更不會大周末早上打來她這裏。
“好,我半小時後到,鍾總你具體在哪?”
“我在……”
……
何皎其實難得開快車,好在因為是公休日的關係,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平常這個時段,特有的早高峰擁堵。
人附院是本市有些歷史的知名醫院,尤以其心臟外科聞名全國。何皎在護士站前停下腳步,她並不知道鍾樊深母親的具體姓名。
當班的小護士看了何皎一眼,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手機正巧響了起來,何皎低頭一看,是鍾樊深。
“喂,鍾總,我到了住院部樓下,要往那邊走?”
“不在住院部,何皎,來康怡樓十三層。”
“好的。”
何皎掛掉手機,轉頭客氣地問護士道:“你好,請問康怡樓是哪一棟,要怎麼走?”
“高級病房啊,”小護士笑道,“不在這,你出了住院部大門往左,林蔭道深處,環境好的那一片就是啦,很好認的。”
“謝謝。”
何皎一路尋過去,方知這位護士講的不錯。
區別於住院部其他病房,康怡樓的整體環境相當優越,也十分容易辨認,顯然是達官顯貴的特設樓。
名頭上當然講的還是通俗一點的高級病房。只是這周邊的佈置格局,乃至裝潢細微處,都彰顯出不同來。
明明已入秋冬季,樓體四周種的是一年長青的綠植,仍舊是鬱鬱蔥蔥的嫻靜景緻,樓下長廊兩側還有花田,在保溫玻璃的籠罩下,各自嬌艷,讓人都快要忘記了,這裏究竟還是一個充滿病痛的醫院。
正因為從前對醫院百態的無比熟悉,何皎更覺出巨大的反差來。
何皎年幼時,母親周唯多病。那個時候,她也常往來醫院,每日的煲湯送飯,探望看護。
在醫院照顧周唯,幾乎就是她少年生活的很大一部分。
當年,她的家庭狀況極其的一般,理所當然的,周唯就一直住在人多嘈雜的普通病房裏。
一個病房四張床,其中一張是多加出來的。
條件所限,大家都是互相忍耐着,擠在一塊兒。不方便是常事,平常的護理擦身,還得勞煩旁人的家屬暫避出去。
十三層的電梯一打開,何皎便更知道這棟康怡樓的特殊。
與其說這裏是醫院,不如講這裏是一個用於療養的高級私人會所,寬敞安靜,了無普通病房的擁擠和人來人往的嘈雜。
她正左顧右看,突然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何皎,你怎麼也在這兒?”
何皎一回頭,竟是鄭泓。
兩人面面相覷,幾乎同時開口。
“是來探望樊伯母?”
“鍾總的母親?”
兩句話撞在一起分辨不清,可彼此都已經明了對方的來意。
鄭泓笑問:“怎麼,你這是自發來的?”
因不知鍾樊深具體要與她交代何事,所以,何皎也不好明言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一時倒沒更多解釋,反而像是默認了。
“樊伯母剛動完手術,推進病房休息了。”
“剛剛……”何皎想了想,“是連夜的手術?”
“是。”
何皎仔細一瞧,鄭泓此時身上,還是昨晚上同一套衣服,於是便立即明白過來,何故鄭泓昨夜會突然離席。
“鄭總一直待到現在?”
鄭泓微微活動了後頸,“長輩年紀大了,我也算小輩,代為關照,也是應該的。”
何皎心道,這鐘鄭二人的關係,倒也確實不俗。
“那鄭總這是要回去休息?”
鄭泓隨手按了電梯,道:“是,明早我再來探望。”
“哦,”何皎點點頭,道,“鄭總慢走。”
鄭泓“嘖”了聲,笑道:“哎,這就送客啦,我還想,你真難得多問我一句。”
何皎做了個笑的表情,沒出聲。
“不玩笑了,昨晚上的手術比較成功,樊姨這邊的情況,眼見也穩定下來,”鄭泓沖何皎眨眨眼,“小師妹,那我先回公司處理點事兒,今兒就不陪你了,改天有機會,我請你吃飯,咱們再好好談談……”
何皎避猶不及,眉頭不自覺地微皺。
“鄭總大忙人,有什麼好和我談……”
就在當下,鄭泓的目光狀似隨意地往何皎身後一飄,笑得愈發大聲,將何皎未出口的話通通打斷。
“談什麼,當然是談我倆之間的事情了,不過,這有些話嘛,非得私下才好講。喏,這不,接待你的人也到了。”
何皎一怔,不待反應,鍾樊深便從何皎身後悄無聲息地走上前來。
何皎脊背一僵。
“鍾總。”她終於記起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