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養心殿層層守衛,唐澤拿出了監國印璽才被准許進入。
他是知道李翃將行軍路線圖放在哪裏的,翻找一遍之後,才發現果然不翼而飛了。
唐澤不禁手心一冷,倒抽一口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又仔細地回想了一遍徐美人的話,覺得她所言應該假不了,因為說這樣的謊話對於她毫無益處,反而會惹來禍端。
她原先不就認識到了這點,才緘口不言嗎?
記得幾個月前林婉儀就無意提到過柳平兒宮裏的宮女和藺玄越來往密切,恐怕那個時候他們就暗通曲款了,但偷取行軍路線圖又是為了什麼呢?
唐澤手指在桌面點了點,來不及多想,立刻找了紙筆將行軍路線圖失竊一事寫了下來,寫好后加印了監國印璽,才折好封進了信封里。
唐澤本想找來御林軍首領訴說此事,但轉念一想,藺玄越可以偷取路線圖,那藺太傅能忠於祁國嗎?御林軍首領可信嗎?
唐澤捏了捏拳,不可以,這個時候他任何人都不可以信!
可若這個消息不儘快送到李翃手裏,只怕他和祁軍都會處於危險之中……
正當猶豫不決之時,唐澤忽然想起李翃臨走前和自己說過,遇到任何棘手之事都可以找太后求助。
太后無子,李翃自小便養在她的膝下,登基后又尊她為太后,兩人之間的利益息息相關,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唐澤想來想去,這時也只有太后可以相信了。
於是又匆匆乘着轎攆去了長禧宮。
太后聽唐澤說完路線圖失竊一事,神情驀地嚴肅起來,卻也沒有慌張,而是立刻命貼身嬤嬤帶着唐澤所寫之信出宮交給其母族。
“皇后不必擔心,信一定會很快傳到皇上手中的。”太后拍了幾下唐澤的手安慰道。
唐澤點點頭,又問:“太后,藺太傅此人可不可信?”如今藺太傅輔助國事,如果藺玄越是受他指使干通敵賣國之事,那也真是太可怕了!
太后沉思了一會兒,才說:“藺太傅此人最懂得明哲保身之道,藺家與哀家母族算是世交,哀家倒是相信,此事他並不知情。當年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他是屬於支持清河王一派的,後來皇上登基,他還不是立刻扭轉了風向?”
唐澤聽她這樣說覺得有幾分道理,藺太傅位極人臣權傾朝野,冒險背叛祁國於他有害無利,不過這樣一來就奇怪了,藺玄越?這貨想幹嘛?怎麼和敵國扯上關係的?此事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可談?
唐澤和太后商量了一下,準備暫時壓下消息按兵不動,等信送的遠了,再命人將藺玄越拿下,免得與他相關的人事先得知半路去截了信。
唐澤從長禧宮出來,徑直去了關着柳平兒的瑜景宮。
本來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誰知柳平兒聽到唐澤來意,只愣了一瞬,就非常痛快地承認是自己偷取了行軍路線圖。
“皇後娘娘,嬪妾如今這個處境,再狡辯什麼還有何意思?”柳平兒臉色憔悴,神情諷刺地說。
她低下頭手指撫上小腹,眼神中有片刻的柔和,可下一刻又交雜着凌厲怨恨的光芒。這個孩子,是她的孩子啊,卻在最不該到來的時候到來,將她推入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她到底是該愛它,還是該恨它呢……
唐澤見柳平兒神情又開始恍惚,知道再說下去也沒用了,便起身走出了殿外。
藺玄越?
呵……唐澤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唇角浮起冷笑。
這貨好深的心機,按理說以他的身份,應該比柳平兒更容易竊取到行軍路線圖,可他卻偏偏利用了柳平兒去做……如果沒有這個意外的孩子,就算東窗事發,他也有本事將自己完全撇清摘出去吧?
不過萬事都有料不到的時候……
唐澤皺了皺眉,還是覺得有些地方想不通,養心殿守衛森嚴就連他也是憑着監國印璽才進去的,柳平兒一個普通宮妃究竟是怎麼拿到行軍路線圖的?
藺玄越該是在暗地裏打通了不少關係吧?
唐澤糾結了一會兒,也沒心思深究,反正消息往祁軍那邊傳了,偷竊的主謀也鎖定了,接下來如何查處其黨羽揪出其餘參與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是夜,圓月半懸,雲淡風疏。
唐澤把包子哄睡之後就早早地就寢了。寢殿內熄了幾盞燈,他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一面想着明天還要鬧出一場抓捕,一面又擔憂消息能不能及時傳到李翃手裏。
一直清醒着到了半夜,唐澤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眯了一會兒眼。
可寢殿內卻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窸窣聲,唐澤睡眠淺,一下子驚醒過來,睜開眼竟看到床邊坐着一個人影!
唐澤愣了一瞬,回過神來才驚覺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即條件反射地想喊出聲音來。
對方卻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明意味地說道:“娘娘不認識微臣了?”
“唔……”唐澤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中更覺得驚悚,掙扎着掰開他的手指怒道,“藺玄越!你瘋了?你究竟想幹什麼?”
呵,大半夜的能闖到寢宮來,也算是有點本事啊!
藺玄越左手扣住唐澤下巴使她說不出大聲來,右手舉起一個玉佩晃了晃,說道:“我倒是挺高興的,你沒有將它丟掉。”
唐澤定睛一看,藉著月光清輝,只見他手中的玉佩玲瓏剔透,正是自己當初在清河王府無意遇見他,怕他告訴李翃便拿來威脅他的,後來回了宮就隨手擱在梳妝櫃裏……這貨今晚來難道就是為了拿回玉佩?
“藺大人若想拿回它,直接找本宮要就得了,偷偷摸摸地夜闖寢宮恐怕不是很合適呢!”唐澤看了他一眼,試探着說。
“呵,你可說錯了。”藺玄越薄唇斜斜一勾,露出幾分妖冶詭異的美麗,面容在清冷光輝映照下更加白皙玉滑,鮮艷薄唇恍若月光之下盛開的罌粟花。
“我今夜此行主要目的並不是它,”他手一抖迅速將玉佩收起來放進了懷裏,盯着唐澤說道,“而是你。”
唐澤心中一緊,這貨知道了?消息還是沒能完全封鎖住?
“我今晚如果不走,明天怕是活不成了,”藺玄越自嘲地笑了笑,語氣卻很輕鬆如同玩笑一般,“沒想到你還有幾分小聰明,看來以前是我低估你了。”
他果然知道了啊……
唐澤往後縮了縮,他相信這貨冒險進宮不是來諷刺嘲弄自己幾句那麼簡單,除非他腦子抽調了……他是想來殺掉自己,還是劫持自己好逃出洛城?
唐澤的下巴還被對方扣住,實在說不出很有氣勢的話,於是只能讓眼神看上去很是嚴厲,威脅着說道:“你信不信,只要本宮出了任何差錯,柳平兒也絕對活不了!”
這貨一開始莫名其妙的敵意,應該是為了柳平兒,雖然他利用柳平兒偷取了路線圖,但兩人好歹是一同長大還利用到了床上去,總歸是有點感……
誰知腦中的思路還沒過完,藺玄越就冷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毫無感情地說道:“她的生死與我何干?”
“你……”唐澤一時語塞,瞪着對方看了半響,這貨不按常理出牌啊,他都沒詞接下去了!
“你難道不知道她已經有……”
“我沒那麼多時間同你廢話了。”藺玄越眸子一眯,伸手灑了一些白色粉末。
唐澤話還沒說完,無力感便從四肢百骸席捲而來,視線漸漸模糊,腦子開始眩暈……擦,你丫連迷藥都和上次是同一款啊……
不知過了多久,唐澤迷迷糊糊地感到有點冷,也感到有點噁心。
他是被顛醒的,醒來一個字也沒說,就先乾嘔了一聲。
唐澤強忍住身體的不適,拿眼睛四處瞥了瞥,這不知道是哪個荒郊野外,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而自己正肚子朝下被放在馬背上。
怪不得這麼噁心,顛的酸水都要吐出來了。
幸好馬蹄嘚嘚了一會兒就停下來了,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打橫抱下了馬。
藺玄越將她抱到一顆大樹底下靠着,右膝半跪看着她說:“醒了?果然還是弄暈了比較安分。”
唐澤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被繩子綁着,動彈不得。他眼睛一斜,諷刺笑道:“藺大人真是好本事,將本宮綁了出來都沒被發覺。”
藺玄越笑笑,也沒生氣,站起身走到不遠處吩咐手下做事。
唐澤四處打量了一會兒,天色已經蒙蒙亮,藺玄越只帶了十幾個手下出來,像他們這樣快馬加鞭的,一定是離洛城很遠了。
唐澤看看自己身上,被穿了和侍衛們一樣的衣服,幸好他袖子裏還藏着一根銀簪子,或許可以割破繩子逃跑……
唐澤有點緊張地捏緊了簪子,正當躍躍欲試,藺玄越卻端着一碗水過來了。
唐澤立刻收起了小動作,警惕地盯着他。
藺玄越見她這副樣子,唇角不自覺地升起几絲笑意,在她面前重新蹲下,又拿出幾塊點心,說道:“以前怎麼不覺得你如此怕我?吃一點東西吧,抄近路還要再趕一天一夜,免得你體力不支,還沒到地方就餓死了可不好。”
這話聽着怎麼那麼刺耳呢……
唐澤盯着他手中的食物猶豫了一秒,咬咬牙,還是就着他的手大口吃了起來。雖說好漢不食嗟來之食,但畢竟他如今是個妹子,更何況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
“呵,你平時就這樣沒有吃相的?”藺玄越話里諷刺着,唇角彎起的弧度卻很愉悅。
唐澤瞪了他一眼,拋去一個關你屁事的眼神,要不是知道這貨壓根就是個蛇精病,自己一定會很奇怪如此情景之下,他竟還能好心情地調侃自己……
藺玄越又喂她喝了幾口水,甚至在她噎住的時候極其貼心地幫忙拍了拍後背。
拍得唐澤心裏有點毛骨悚然,連忙減緩了吃東西的速度。
唐澤將口中食物都咽下去后,才說:“藺大人,其實本宮很是好奇,你在祁國什麼東西得不到?為何非要做出這種通敵叛國,不忠不義之事?你自己也就算了,恐怕藺太傅可是臉上無光啊!”
藺玄越聞言長眉一擰,方才一絲笑意立刻消失殆盡,臉色有點陰鬱地說道:“不要和我提那個老東西!”
唐澤鎮定地觀察了他幾眼,心裏料定他們父子之間一定存在很深的矛盾,說不定藺玄越背叛祁國也有這個原因在……
他不由心頭一松。
還好藺太傅沒有黑化,包子和太后他們呆在洛城應該是很安全的!
藺玄越回過神來見唐澤這副表情,面色又難看了幾分,伸手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將碗裏剩餘的水都灌入她的口中,差點沒把她嗆個半死!
“咳……咳咳咳……喂,你神經病啊!”唐澤緩過氣來,忍不住抗議。
“你知道我為何冒險進宮將你帶出來?”藺玄越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突然問了個無關的問題。
“我怎麼知道!”唐澤語氣很沖,他實在沒心情廢話,其實大概能猜到是用自己來要挾李翃,但兩軍對陣他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用處?
藺玄越這貨腦洞也太清奇了些……
藺玄越抿了抿唇,喃喃地低語一句:“你自然不知道的。”
唐澤:“……”
藺玄越站在面前,長身玉立,白皙如玉的面龐罩着晨曦微芒,鼻樑挺直,長眉清麗,微微上挑的眼尾處若有若無地散發出一股媚色,鮮艷薄唇不染而朱,五官精緻得璀璨幾欲晃花人眼……
唐澤盯着他,視線隱隱約約模糊了起來,腦子逐漸沉重眩暈感襲來。
“你……”唐澤訝異地皺了皺眉,身子微微一晃感到有點坐不住了。
只見藺玄越緩緩蹲下身,抬起冰涼的指尖摩挲過她臉頰線條,唇角擎了絲不明意味的笑容,有點複雜,有點炫目,有點苦澀……
唐澤眼皮終於堅持不住閉了起來,在意識沉睡過去的前一秒,他感到自己被圈進了一個結實冰冷的懷抱。
剛才喝的那碗水裏加了迷藥吧……擦,老子果然不應該吃嗟來之食的……
不過,這蛇精病到底要把自己弄到哪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