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開始與結束

第33章 開始與結束

葚兒跟着一束光彎彎繞繞,來到一家客棧的後方。

這裏有條小溪,溪水連着鎮子外頭的靈橋河,她走的不快,那束光放佛就是給她引路的,她停,那束光也停下來等她。

待她走到小溪邊時,就瞧見很多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正在往溪水裏放梔子燈,天空中也零零散散漂浮着很多顏色各異的燈籠。

桑桃兒笑眯眯地從燈光里走來,手上也提着一個燈籠。

她早已今非昔比,梳着朝雲鬢,頭上簪着一隻通體色澤白潤的下垂流蘇玉簪,身上也穿着落英繁花暗底麟紋的廣袖曳地裙。

她的面容和葚兒有七分相似,只是那眼角眉梢時時在不經意間蘊含著霸道凌厲,和葚兒的寧靜溫和相差甚遠。

看着她這一身繁複的穿着,葚兒眸中閃過一瞬淡淡地訝異,繼而輕笑,“你將我引到這裏來做什麼?”

桑桃兒抬起手摸了摸耳垂上的通白耳環,那動作被她做的也是頗具權貴風範。

瞥了她一眼,從袖子裏拿出一卷黃色的紙,遞給她,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那紙共有三張,每一張都畫著各種各樣的人物,形態各異,墨跡都還沒幹透,顯然是畫了沒多久。

葚兒將三張紙全都翻看了一遍,發現這上面的背景很熟悉,仔細一想,原來就是靈橋鎮周邊的景色,而那上面的人物被畫的衣衫襤褸,很多人成群結隊地從看不見的遠方,由遠及近地往靈橋鎮涌過來。

她看着看着,瞬時明白過來,這是前幾個月官府說的北方難民,現在,終於還是過來了。

她皺着眉頭,剛要把紙還給桑桃兒,卻在卷的過程中,無意中發現第三張紙上,在一條小路旁邊的高地上,站着幾個男人,最前面那個男人身穿暗底雲紋華服。

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樓釗熠!

他低着頭,視線望着下方的難民,他身後簇擁着好幾個下屬,也跟他一起看着下方的人群。

再仔細一看第三張紙,她猛然蒼白着臉,手抖了起來。

第三張紙上的人正在三三兩兩聚在鎮子外頭,架着鍋,很多衣不蔽體,身體瘦弱的難民將一個小孩子舉起來丟到了鍋里,在不遠處的好幾處地方,她還看見好多這樣的場面,有大人也有小孩。

畫面被畫的太逼真,也不知道是桑桃兒故意為之,還是鎮子外的真實情況就是這樣,總之,葚兒看着,彷彿那鍋里的熱氣和人們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像是要透過紙張,衝破她耳膜。

她呼吸急促地趕緊將那三張紙扔給了桑桃兒,木着臉瞪她,“你讓我看這上面的樓釗熠?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知道他的身份了嗎?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你還是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桑桃兒笑眯眯地將紙捲起來,“他將你保護的太好了,讓你竟不知天外何物。”

“難民早在前幾個月便已經湧入鎮門口,誰知你懷了孕,讓他不得不暫停計劃,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還不走,明明最佳時機就在眼前,錯過了就要從頭開始的。”桑桃兒瞥了眼她的肚子,冷笑,“他說,你還在這裏。”

桑桃兒從小到大都很聰慧,很多東西一點就透,她的性格也是基於生活而隨機應變,只是讓葚兒沒想到的是,他原來和桑桃兒已經走得這樣近了。

心裏悶悶地,卻不難受,她低下頭沉默了半天,忽然輕輕柔柔地笑起來,望着桑桃兒說道:“我撞見過你好幾次和陌生男人走在一起,那個男人就是樓釗熠是不是?”

見葚兒知道這些事情居然沒多大反應,桑桃兒面色有點難看,臉上的笑也不願意維持了,跟她得意洋洋地道:“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是你,只是我想看看你有多蠢,便沒告訴你。”

葚兒想起她第二次撞見桑桃兒的時候,她說的那一句話。

王爺,你什麼時候休了她的話,原來那就是跟樓釗熠在說她。

其實早在之前,桑桃兒就已經知道樓釗熠的身份了,並且還在背地裏為他做了不少事。

不用細想,她已然明白,桑桃兒愛富貴生活,樓釗熠正好能給,這是她跟着他的條件,只是……

她忽然笑起來,看着桑桃兒的眼神憐憫又疼惜,輕聲道:“他在利用你,那次為了報復我,不就是在利用你嗎?”

說起這個,桑桃兒那一張明艷的臉上便是閃過一抹憤恨。

當初她還真的以為樓釗熠對她動心了,結果卻在葚兒走了后,一把推開她,也走了。

她冷笑道:“那又怎麼樣,我腦子比你聰慧,很多事情上他需要我,你不就是給他懷了個孩子而已。”

“是啊……我是懷了孩子,說起來,按照身份,你還要跪下給我磕頭請安呢。”葚兒第一次覺得榮王妃這個身份並不是那麼讓她排斥,至少在此刻,桑桃兒故意氣她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想起樓釗熠對她的狠,葚兒看她的眼神愈發的悲憫起來,護着肚子走前一步,冷笑,“但願你安分守己,得了好處不要背叛他,否則下場可就……”

桑桃兒簡直像在看陌生人一樣看着葚兒,她印象中的葚兒從來都是溫吞乖順,跟她永遠不敢大聲說話,便是吵鬧都不敢。

是以,她從小到大沒少欺負葚兒,可是如今看着她,那溫和的面容上卻浮着一絲冷笑,放佛居高臨下。

她往後退了一步,震驚地喃喃道:“你變了,葚兒……”

“人不可能永遠簡單下去……”葚兒悲哀地笑笑,轉頭去看桑桃兒,輕聲笑道:“你說是嗎,二姐?”

說完,手護着肚子,轉身走遠,這是她最後一次喚她二姐,以後再也不會。

葚兒一路走得不疾不徐,往來人群三三兩兩地看到她頂着這麼大的肚子,都紛紛讓開,倒讓她走得一路上很是順暢。

天空中的燈籠越來越多,她往後看了看,見桑桃兒站的地方早已沒人,便是不在意地笑笑,繼而又往四周看了看,沒找到樓釗熠的人,她臉上閃過疑惑,這麼久,不可能他找不過來。

她想了想,也沒管,走到一個扎燈籠的小攤子跟前,跟老闆買了兩個梔子燈,然後走到一處人少的地方,點燃后緩緩放飛了出去。

抬頭怔怔地望着那些燈籠,她將手撫上自個肚子,低聲道:“我們去找你們的父親吧,他見我沒人,肯定着急了。”

說著就要轉身往回走,卻在抬頭的時候撞進一雙目帶柔和地眸子裏。

樓釗熠不知道站在那裏多久了,他只有一個人,沒讓下屬跟着。

他走過去攬住她的肩膀,抬頭看了看那些燈籠,見找不出哪個是葚兒放的,低頭看着她笑:“聽說放梔子燈有個規矩,放一個許一個願望,放兩個就要許三個願望,你許了什麼?”

葚兒也望着他,心裏沒有任何情緒,整個人平平靜靜。

將腦袋靠在他肩頭,掩去眼底的心思,輕輕搖頭,“我沒有任何願望。”

樓釗熠輕笑,動作愈發地柔和,扶着她在一處凳子上坐下來,揉揉她的腦袋。

笑道:“我的葚兒學會說謊了,讓我來猜猜。”

他手撫摸着她的肚子,仔細感受那裏面的跳動,眉眼柔和地道:“第一個願望,保佑兩個孩子健康平安。”

“第二個願望,希望我一生順遂,願望得以實現。”

“第三個願望,期望家人長命安樂。”他笑了笑,低下頭看着她,“雖是血親,但你們已經脫離關係,你能為他們做到這個份上,也算對得起。”

葚兒兩隻手抱住他的腰身,閉上了眼睛,笑道:“都被你猜中了,願望可就不靈了。”

“為什麼不給自己許一個呢?”

她睜開眼睛,望着對面的溪流和打鬧的人群,搖頭,“我沒有願望可以期許。”

兩個人俱是沉默。

過了很久,樓釗熠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平靜中帶着低沉。

“葚兒,要聽個故事嗎?”

她靠在他懷裏,聽着他的心跳聲,點點頭。

“有兩個兄弟,他們的父親是大齊十六洲威名赫赫的戰神,兩個兄弟從出生起就被關在籠子裏分開撫養,所受教條不同,所想也就不同。他們長到八歲的時候,被拉出去目睹了母親的死亡,父親為了見證這一奇迹,設定了一個奇怪的規矩,弟弟若是被關在籠子裏長大到老死,他就放了哥哥,並且給他請最好的太傅教他讀書,學習宮廷禮儀,傳授指點江山的經驗和兵法。”

他斂着眉目,淡淡笑道:“父親步入中年開始,性情大變,睡到半夜經常起來在府里大開殺戒。在某一天的時候,他忽然突發奇想,將他們兩兄弟拉出來見證他們母親的慘死,弟弟受不住,也跟着死了。”

他說完,不等葚兒作何反應,便是扶着她站起來,嘴角浮起一絲嘲諷,“逝去的,便是結束,活着的,就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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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妻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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