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報應

就在這時，大殿外頭傳來一聲驚叫，“王爺停手吧，別在執迷不悟！”

甫一聽這聲音，司馬坤便是頓住了，倏地丟了刀，推開殿門跑了出去。

東泰殿門前圍着樓釗熠的精兵，俱是將弓拉滿，對着司馬坤的方向。

他順着聲音看過去，就見杜小施被那些精兵壓扣在地上跪着，正目光平靜溫婉地看着他。

“小施！”司馬坤眼皮一跳，整個人都慌張起來，剛要邁步跑過去，腳下便是被狠狠釘了一根箭羽。阻止了他的步伐。

“王爺，收手吧，不要再做努力了，我們遠走高飛，去過平常人的生活，好嗎？”杜小施凝望着他微微笑着，到了這一刻，整個人忽地舒柔下來，再也沒了先前對他的惱恨和懼意。

司馬坤聞言，目光筆直地瞧着她，心窩逐漸地暖了下來，看着她，眼前逐漸又是浮現那個在溧水河畔，乘着畫舫順流而下的柔婉女子。這一幕，仿若煙波似水，映襯的那女子畫中人般抱着琵琶緩緩從畫舫上下來，身段纖細地站定在了他面前，朝他行禮，抬眸時眉眼婉約清麗。

他沒想到，這驚鴻般得一瞥，便是一生，住進了心裏再也拔不去。

即使在後來，他知道她是溧水杜家的小姐，早已許配別家青梅竹馬的公子時，也經不住心底那份痴念，毅然決然地下旨將人娶了回來，原本想着要好生待她，寵她如斯，卻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舉動，竟是讓她有了出家絕了再世為人的念頭。

匆匆趕到大齊採用威脅的手段好容易將她說服帶回來，兩個人的關係卻已是進入最深的冰點，無法和解。

原本以為，他們就這樣寂寥地過一生了，縱使她恨他，他也不願放手，卻在今日，驟然聽她如此的輕聲細語，他的心底里慢慢湧來一股難言的憐惜與純透。

這樣也好，放下屠刀，攜妻眷遠走高飛也是不錯的，只要是她說的，他就一定會聽。

他的眼睛不錯地凝視着她，舒舒朗朗地微笑，“好，我聽你的。”

在這時，樓釗熠從大殿裏背着手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面無表情。

司馬坤聽見聲響，迴轉身後便是衝著他道：“榮王爺，我認輸，孩子也回到你身邊了，你放了小施，她是無辜的。”

他慢慢地從台階上走下來，漫步到杜小施跟前細細瞧着他，深邃的瞳孔漆黑凝練，便是笑了。

“好啊，我放過她……”

他聲音輕輕地，深雋地面容稜角柔和，讓杜小施瞧着，經不住產生了一種他即將踏雲高飛的錯覺，是那麼的儒雅俊秀。像一個翩翩佳公子。

然而，她只是神情有些獃滯地看了他一眼，甚至都來不及呼吸第二口空氣，胸口便是被釘進了一根鋒利地箭羽，她瞪大了眼珠，脖頸僵硬地低頭去瞧，就見大量的鮮血順着胸口的位置潺潺流出來。不出一瞬，自己一身雪白的衣裳便是被染紅。

身後的司馬坤起先沒有反應過來，等他眨巴着眼再去看時，就見到杜小施朝着自己顫巍巍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他，氣息不穩地輕聲道了一句，“王，爺……”

一句話沒說完整，便是嗖嗖嗖的箭羽朝着她射過去，頓時，她口吐鮮血地倒在了血泊當中，那雙睫毛纖纖的大眼裏映襯着司馬坤的身軀，還有無盡的不可置信。

“小施……小施……我的小施啊！”

司馬坤眼睜睜看着她倒在自己眼前，整個人都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捏住般，感覺一口氣上不來，便是‘哇’的一聲，吐了一口血出來。

眼前有些發黑，所有的精氣神都好像被抽空了，軟倒在她身旁。

他深感絕望無助，死死盯着她的面容，忽然大聲笑起來。笑聲凄厲，從地上拿起一隻箭羽攥在手裏。

回頭對着樓釗熠面無表情地說道：“樓釗熠，我詛咒你，詛咒你將來不得好死，詛咒你求所不能，你會終其一生都生活在自己的懊悔當中，我詛咒你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便是流下眼淚，目光期艾地看了一眼杜小施，呢喃道：“小施，我來了，你要等我……”

說著，便是高高舉起那隻箭羽，對着自己心口狠狠一戳。只聽得‘嗤’地一生悶響，人便是倒了下去，正好和杜小施四目相對。

大殿裏的葚兒緊緊摟着梓煬，耳畔再無別的聲音和旁人，她滿心焦急地盯着梓煬，抓住他的小身板搖了搖，又是輕喚他。可是梓煬卻不見醒來，她的心便是又吊了起來。

“別，別擔心。”一旁的桑元奇此時才緩過些許神色，連滾帶爬地挪到她身邊，喘着氣道：“他被下了迷藥，只是昏睡過去了。”

葚兒聞言，便是徹底地鬆了口氣。瞧着梓煬昏睡不醒的模樣，想起他小小年紀就要經歷這些，心底里便是有絲絲縷縷的痛楚攪動着她，讓她心如刀割。

她清楚地聽到了大殿外頭的響動，司馬坤那凄慘的吶喊聲，讓她眉心都跟着慌亂跳動起來，根本不敢出去。

這時。大殿一側的偏門被推開，樓梓箐挺着大肚子緩緩地走了過來，她身後跟着承曄，脖子上抵着一把刀。

葚兒下意識摟緊了梓煬，身體向前靠，不自覺地將桑元奇也護在了身後。

樓梓箐面容蒼白凄清，她肚子太大了，大殿裏障礙物又多，走不了幾步，便是撞在了一些東西的邊沿上，更加蒼白了臉容。

她看了一眼葚兒，便是微微苦笑着道：“我就知道不管跑去哪裏，都會被他抓回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容許自己身邊存在任何威脅。”

承曄抵着她來到大殿中央，只等着樓釗熠進來處理此事。

“葚兒，你替我求求情好嗎？”樓梓箐護住肚子，目光哀求地凝望着她，語氣帶着哽咽，“我知道，只要你說了，他會聽的，我保證，我生下這個孩子就遠離此地，再也不來了，保證這個孩子不會對他產生威脅，你替我求求他好嗎，放過我的孩子一命。”

葚兒心裏顫顫。從進來到現在一顆心都是‘砰砰’直跳着，聞言，她下意識冷笑，想起方才的情形，音色清冷低聲地說了一句，“他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顧，你怎麼就確信我能替你求情他就會聽。”

樓梓箐聞言。面色頃刻間便失了血色，蒼白了下去。

良久，她垂目微微苦笑，“我就知道是這樣……”再抬起頭來時，她絕望地看着葚兒，道：“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嗎，十六年前。後梁還是前梁朝的時候，他們的公主生的貌美，被大齊的皇帝看上了，打着兩國永世修好的情誼想要聯姻，可是樓老將軍在攻打前梁朝的時候對於這個公主的大名早有耳聞，便是見了一見，從此便對世人說，驚為天人，跟大齊的皇帝臨時請命，要娶她回家為妻。”

葚兒呆了，從來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隱情，她說不出話來。

“大齊的皇帝和樓老將軍關係很好，因為這件事生了嫌隙，可是他功高震主，當時的皇帝位子還沒坐穩，遂忍痛割愛將這婚事應承下來，原本以為樓老將軍是個寵妻無度的人，可是誰知道，他可能因為連年征戰，性子也變得嗜血瘋狂起來，將公主娶回家后便是成日折辱她，有了孩子后變本加厲，到最後，竟然瘋狂到在半夜，將兩個孩子從籠子裏拉出來，讓他們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被扒皮抽筋，他親自動的手，從頭皮開始，一點點地往下扒，直到腳趾。”

她還在幽幽地說著，而葚兒聽着，渾身卻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呼吸都感覺要停滯。

“在當時來說，這是一樁慘案，事後，樓老將軍定了一個奇怪的規矩，只要他的兩個孩子能平安長大，他就培養其中一個承襲榮王位置，只可惜，弟弟經不住刺激，當場嚇死了。”樓梓箐笑了笑，輕聲道：“老皇帝將此事壓下來了，他還要仰仗樓老將軍替他打天下，而當時梁朝的皇帝為了兩國永世修好，再知道此事後，便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任逐流，葚兒，你現在知道了嗎，事情的始末，你現在清楚了他到底要在做什麼嗎？”

她被問的說不出話來，慘白着臉色，便是粉白地嘴唇都劇烈地抖動了起來，她一直都知道樓釗熠心裏有很多陰暗面，可是她從來想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麼，起先還以為他自己想坐皇帝，後來看着又不像，直到現在，她才將這些事情徹底地串聯起來。

靜默了一陣子，她微微苦笑起來，為自己的不了解他，為他執着如斯的執念而深感無力彷徨。

一直以來，他們兩個人就像糾纏在一起解釋不清的線團，她心心念念地想要靠近他，可是都被他那漠然的一身刺扎得渾身是傷。

他一面進行着復仇，一面又對她抓着不放，卻又緊閉着口風。

直到現在，兩個人走入無法和解的死胡同。

因果輪迴，這是報應嗎？

她不知道，只是覺得好累，如果無法溝通，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