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林婉一直是個亦動亦靜的女孩,當她開心玩樂的時候比誰都瘋,但是一旦安靜下來也會如一隻溫順的小兔一樣乖巧。董翼平時上班忙碌,她獨自在家時會樂得享受一個人的清靜時光,畫畫稿、看一些感興趣的書籍、聽聽音樂,或者去市買來新鮮食物為丈夫做可口的飯菜,每天的日子過得多姿多彩。

但是現在,寂靜的空間莫明其妙地成為了她的敵人,房子裏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心驚肉跳,她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

白天還好,因為有陽光,一切似乎都還能忍受,最痛苦的是晚上,每晚的夢中,那張慘白的、流血的女人的臉都會毫不客氣地闖進來,避無可避。這樣的惡夢遠比少年時期被人拋下的惡夢更加可怕,沒有一天晚上她不是在冷汗淋漓中尖叫醒來。

她唯一慶幸的是,每到這時,董翼總是安慰她,把她抱到懷裏哄着:“囡囡怎麼又做惡夢了?乖,我在這裏,沒事的,不怕不怕。”那神情語調像是安慰一個被惡夢驚醒的孩子,從沒有過半分的不耐煩。

可是,自己還能捱多久?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到哪天才是盡頭?會不會總有一天崩潰?她無不悲哀地想。

她不知道的是,還有更大的風暴在後面等着她。

事故生過後一周的一個下午,董翼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敲開,一向樂呵呵被人稱為“和善張”的總經理助理張仁成有些緊張地站在董翼面前。

他擦了擦手心中的汗,結結巴巴地欲言又止。

董翼正在辦公桌后看文件,聽到響聲抬頭看他一眼:“項目上有什麼問題么?”

“哦……不,董哥,是……一件私事。”

董翼眯了眯眼睛,微笑道:“你在公司從不這麼叫我,看來的確是私事了,怎麼?跟弟妹吵架,想要我做和事佬?”

張仁成看着他支吾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是……大嫂的事情。”

兩個人默默不語了一段時間。

董翼將手中文書放下,慢慢伸手按下桌上的電話吩咐道:“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

他從煙盒裏拿出一隻煙,點燃吸了一口,漫不經心地問:“林婉怎麼了?”

張仁成咽了一口唾沫,停頓一會,似乎在考慮該怎麼啟齒,董翼的表情雖然鎮定平靜,卻不是那種能讓人心安的平靜,他有些想打退堂鼓,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麼冒冒失失地跑來,然而現在已經別無他法。

“我——在樓下的信箱裏收到了這個。”他注視着董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信封放了下去。

董翼把煙叼到嘴裏,伸手將信封打開,抽出裏面的幾張照片。

他依照順序一張張看了下去。

“照片上那個男的叫唐進,新近收購了寰宇的股份,現在他的公司跟凌翼勢均力敵。”張仁成硬着頭皮解釋。

董翼烏黑深邃的眼睛毫無表情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把這些照片放進我的信箱……我是怕大嫂年紀輕,沒閱歷,被人騙。”張仁成在他的逼視下,額頭上幾乎要冒出汗水,語無倫次地解釋着。

董翼終於用一種乾巴巴的語調問:“什麼時候收到的?”

“前……前兩天。”張仁成抹了一把汗。

“那為什麼今天才拿給我看?”

“因為……今、今天中午,我看到大嫂和那個唐進在一起吃飯……覺得實在不能再瞞下去了。”

董翼將照片拋到桌上,忽然問:“你跟我多久了?”

“我打小就跟您在一條巷子裏一起長大,光着屁股開始就跟着您和柳二哥一起混,後來你們都離開雁城,我也去外地念書……但是您從外面回來以後跟着做事也有八年了。”

“那麼我的為人你應該很清楚了?”

“是!”

“有些話,我只說一遍,但是你要聽清楚,今天這個事情我希望就此打住,不要再讓我聽到任何一個字的廢話——不論在任何地方從任何人的嘴裏!明白么?”

“明白。”

“很好,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是。”張仁成倉皇地逃離出去。

董翼興味索然地看着他關上辦公室的大門,眼睛掃到桌上的那疊照片,眉頭深深鎖起,他隨手將那些照片反鋪到桌上,然後重重往皮質的大班椅上一靠,將椅子旋轉了一個圈。

他把頭深深地往後仰,望着天花板呆,烏黑眼睛裏顯出幾分茫然神色,窗外金色的陽光將他的身體拖成了一個瘦長而古怪的影子。

過了一會,他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林婉,你在哪?外面?馬上回家去!對,現在!我有事情找你!”

駕車回家的途中,董翼面色是山雨欲來的沉鬱,那疊相片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出格的畫面,而且他也相信林婉,可是到底誰在做這件事?是挑撥還是陷害?他的居心何在?難道是自己曾經得罪的人找上了門?種種突然冒出來的想法讓他不寒而慄。

不管是哪種可能,那個姓唐的,都不能再靠近林婉!他思忖一會,猛然將方向盤往旁邊一打,把車停靠在路邊,掏出電話來。

“老二?是我!在雁城的兄弟多不多?幫我查一個人,叫唐進,遲些我把他的基本資料給你……對,暫時沒別的事,有事我再麻煩你。”他掛了電話,眼神始終陰沉,慢慢點燃一隻煙,深深吸一口,才重新把車動起來。

到了家,林婉正在露台上呆,連開門聲都沒聽到,他叫了她一聲,她才嚇一跳似的晃過神來。

“回來了?”

董翼點點頭,走到沙邊上坐下,沉吟一會說道:“你近段時間臉色不太好,應該注意好好休息,沒事的話就不要經常出門了。”

林婉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露出久違的燦爛笑容:“臉色不好有原因,今天去了趟醫院,你不打電話給我,我還打算去公司找你呢。”

董翼一怔:“幹嗎去醫院?”他一轉念,驚呼一聲,差點蹦起來:“你不會是……”

林婉湊到他身邊,笑嘻嘻地斜着頭啊了一聲,又說:“不會什麼?咱們不避孕都這麼久了,是也很正常啊。”董翼看着她笑靨如花,心中一亂,路上想好的說辭頓時丟到了九霄雲外,還是林婉記得:“叫我回來什麼事?”

董翼被她這麼一問,不禁遲疑了一下:“也沒什麼不大了的,就是想你了。”

林婉心中有些奇怪,不過也不在意,笑着說:“那我們兩個真是心有靈犀了,你說寶寶取什麼名字比較好?”

“還不知道男女呢,哪裏這麼快取名字。你現在最重要是好好保養,不如把媽媽接過來同住,再請個保姆,嬰兒房倒是早就有了……要不我們現在出去買些必須用品?”

林婉驚駭說道:“不用這麼快就如臨大敵吧?看你緊張的樣子。”

董翼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伸手想拍拍妻子的肚子,但又有些膽怯,訕訕地把手縮了回來:“反正……你要好好注意休息。”

林婉看到他平時總是威風八面,如今一緊張竟然手足無措,不由得大笑起來。她這段時間已經鮮少這麼開心過,雖然籠罩在心頭那片烏雲並不曾離去,卻也輕鬆了許多。

董翼凝視她半晌,眼神閃爍,他心中微有矛盾,擔心話說出來會影響林婉心情,可是這話又不得不說,他決不能容忍她有半點閃失:“你和一個叫唐進的人很熟么?”

林婉猛然聽聞此話,血液一下涌到頭上,臉蹭地紅了,她獃獃地看着他的嘴一張一合:“無論你們有多熟,以後不要再在任何形式上與他來往!”

她從他烏黑的眸子裏一直看到自己的臉,那麼的駭異驚恐,她覺得心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嘴裏卻本能的開始解釋:“我和唐進……我們……是小時候的鄰居……”

他還是那樣鎮定地看着她,面對妻子明顯的驚慌失措,幾乎看不出任何錶情,似乎在期待她的解釋似乎又沒有,過了一會終於慢慢說道:“你們以前是什麼關係我不會管,也管不了,但是你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與他來往。”

她幾乎是夢囈着下意識地問:“為什麼?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董翼沉吟一下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不過他現在收購了寰宇,跟我們家算是對手公司,被人看到你們進出總不是很方便。”

說這話時他把手插進西裝口袋裏,那幾張照片就放在那裏,照片邊緣的角鉻到手指尖,有一種細微的刺痛,他不動聲色地將手縮了回來。

林婉鬆了口氣,輕輕哦了一聲:“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董翼點點頭:“你下午在家好好休息,我晚上早點回來陪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如果林婉此時再細心一點,或者說,如果不是這樣做賊心虛,她會從他的眼睛裏讀出有些不一樣的東西;如果董翼此時不是心中方寸有些亂了,他便會再溫和一些詢問她事情的來龍去脈,或許她終將一切和盤托出——但是他們兩個終於沒把這個問題交流下去。

董翼向林婉道了別,轉身下樓,一路落荒而逃,直到快步走回到車上,才遲鈍地覺得自己的心有種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的疼痛——她在撒謊!

車上散着淡淡的糖果香味,那是林婉買的香水座,她當時在市找到這個老虎造型的香水座時一片歡天喜地,他遠遠地看着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她的臉那麼小,但是那臉上燦爛的笑容讓他覺得整個商場都瀰漫了一種糖果一般的味道,無比甜蜜。可是這個曾經只為了一隻香水座都會開心的孩子,剛剛那瞬間竟然在騙他!為什麼?董翼覺得自己的心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他有些麻木地慢慢將口袋裏的照片掏出來,再次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到底有人要告訴他什麼呢?其實明明只是幾張無關痛癢的照片,背景應該是在某一個雨夜,林婉跟一個陌生的英俊青年男子坐在車裏,他們隔得很遠,並沒有親密交談,兩個人臉上甚至沒有太多笑容。可是卻有人這樣大費周章地把這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交到他手裏,整件事情因為這樣的故弄玄虛以及林婉心虛的反應而變得神秘複雜——她到底有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要這樣瞞着他?

董翼重重往方向盤上捶了一拳,車喇叭出刺耳的長鳴,他的心裏像是住進了一隻穿山甲,正用尖銳的爪子不停地在心上抓撓,這種痛讓人幾乎不能忍受!他想,自己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幾時開始心會變得這麼軟?這是什麼樣的魔障?僅僅因為她在向他彙報一個新生生命到來時的喜悅甜蜜,他就再也狠不下心來追問任何事情。

他思忖半晌,摸出打火機,啪一聲點燃,防風打火機冒出的不是明火,那種壓抑在噴火口的高溫斯文地捲住了照片一角,然後慢慢吞噬、毀滅。看着照片逐漸捲縮成一團,他覺得手心有些冷,竟然有了這輩子也沒有過的鴕鳥心態,這件事情,如果能當作沒有生,他心中是千肯萬肯——可問題是始作俑者肯不肯?

不管答案是什麼,決不能讓任何人威脅到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那個唐進,不管是忠是奸,紅臉白臉,都不能再在林婉的世界裏出現!他在教壞她!他不允許自己對妻子再疑神疑鬼,於是將所有責任推到旁的人身上去,咬着牙,一腳將油門狠狠地踩了下去。

林婉習慣性地走去露台看着董翼的車離開,轉過身以後心中猶在兀自咚咚跳個不停,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奔到茶几邊上給唐進打電話。

“喂,唐進么?我先生知道我們見面的事了,以後我們不能再見了。”

電話那邊沉默一會,傳來他慣常清冷的聲音:“難道他限制你與小時候的玩伴見面?”

林婉有些着急:“不是這樣的,如果他再追問,我就沒辦法再撒謊了,他的眼神那樣冷,一看着我我就心慌。”

唐進嘆了口氣:“好吧,如果這樣對你比較好的話。對了,你中午說要去醫院檢查,身體沒事吧?這段時間你實在太緊張了。”

林婉遲疑了一會回答:“我沒事,只是……我懷孕了。”

又一陣長久的靜默,過了好半晌他方才說:“那真是恭喜你了。”停了停,他繼續說道:“那麼,今天中午你說要去自的想法改變了么?”

林婉死命咬着下唇,慢慢說道:“你保證這事真的不會再有三個人知道?”

他輕輕說:“不是告訴你,我已經處理好了。”

她壓着喉嚨低低地叫:“別用這兩個字,那是條命!”

“你太敏感了,這樣對你肚子裏的孩子不好,且放寬心,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秘密只要你不說出去,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林婉哽咽一下:“我真是怕。”

“不必怕,有我呢,你一個人萬事要小心些。”

她凄然回答:“這話你怎麼不早說,如今說了又有什麼用?”

掛了電話,林婉軟倒在沙上,半天都動不了身。其實今天約唐進見面,她已經想得明明白白,再這樣下去不死也會瘋掉,與其這樣日日忍受內心的煎熬,過着不是人過的日子,還不如豁出去自。當天唐進坐在自己身邊,這事對他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不打算拖他下水,所以盤算着向他問明白了埋屍的地點,就把一切抗下來。她想得很周詳,甚至該如何告訴董翼事實的真像,讓他陪她一起自的話都已經想好。他當然是會震驚的,可是驚怒過後,他亦會冷靜下來,那樣聰明鎮定的一個人,必然會明白這已經是這個最壞事情里最好的結局。

但是唐進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微微一笑道:“你憑什麼自?除開我們兩個人,再沒有三個人知道這事,你甚至不知道那女人埋在哪裏,如果警察找我問話,我就說你根本沒撞過,這事的真假沒人知道。”

她愣了愣:“你說什麼呢?什麼真假沒人知道,我明明就撞死了人,怎麼可以當一切沒生過?”

唐進說:“那好,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讓我去,我會告訴警察人是我撞的,跟你沒關係。”

她說:“你瘋了么?”

“是我虧欠你太多……當年的事,我一直想要補救,苦於找不到機會,這次……就當我還你。”

林婉頓時傻了,事情的展已經完全過她可以獨自解決的範圍,與唐進談話的結果是讓整件事情更加僵持,她腦子裏一陣一陣地眩暈,以致中途上洗手間時腳軟,一下癱倒在地板上。從餐廳出來,她拒絕唐進的陪同,一個人去了醫院,檢查結果讓她目瞪口呆,千算萬算,她也估不到自己會在這節骨眼上有了寶寶。拿着化驗單,林婉心內五味陳雜,盼了這麼久的寶寶,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到來。

怎麼辦?

難道這時候去自,讓自己和董翼的孩子出生在牢獄裏?

不行!絕對不可以!絕對絕對不可以!!她的孩子不能降生在那種黑暗、陰冷、可怕的地方!

她把抱枕死死攬在懷裏,用指甲用力地去摳上面一縷縷淡黃的絲絛,一直摳得指甲蓋都痛起來,心裏卻明白自己已經做了選擇:不管將面臨多深多重的痛苦,這個秘密也必須隱瞞下去,哪怕將自己的良心賣給魔鬼也在所不惜!她一直覺得自己還算是個不錯的人,行得正坐得直,走到哪裏腰桿都能挺得筆直,可是到了此時才覺當面對誘惑時,只要是人都會如伊甸園的夏娃被蛇誘惑一樣不能自拔。

林婉像被人強行折斷了四肢似的躺在沙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陣叮叮咚咚的門鈴聲才讓她驚醒,她勉強起身去把門打開,蘇可走了進來。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她懶洋洋地問。

蘇可將手裏的包啪一下扔到茶几上,然後大喇喇地把整個人摔倒沙里,舒服地長長嘆息一聲:“最喜歡的就是你家的沙,名家設計到底與眾不同,看上去也不比別家的好看,可是坐上去就不想起身。”

“喜歡自己就去買一張唄。”

“我那裏哪有這麼大的地方擺?放了它就沒地方放床,再舒服又怎麼樣?難道我天天坐着不睡覺?”她拉了個哈欠:“累死了,我要喝冰可樂。”

林婉此時身上疲倦心裏更倦,實在沒什麼心情搭理她:“冰箱裏有,自己去拿,別瞎使喚我。”

蘇可索性翻了個身,頭朝下將臉埋進靠墊里:“怎麼,嫌我使喚你了?快去快去,以後使喚你的日子不多了,趁現在多利用利用。”

林婉心裏暗自納悶,還沒告訴她懷孕的事啊,於是問:“什麼?”

蘇可繼續把臉埋着不肯抬起來,聲音悶悶地從靠墊里傳出來:“林婉,我要走了。”

林婉伸手拉拉她:“說什麼呢?走去哪裏啊?”

她終於起了身,把散落下來的碎伸手捋了捋:“我要去過了。”

“啊?什麼時候走?旅遊么?”

“應該很快——不是旅遊,去念書。”

“要去多久?”

“最少三年,或許更久。”

林婉怔忪地看着她:“你騙人。”

“不騙你,今天中介公司告訴我已經有學校寄邀請函過來了,雖然不是什麼非常有名的大學,但是據說口碑還過得去。”她嘻嘻笑道:“我馬上要去浪漫的法蘭西勾引金帥哥了,羨慕吧?”

林婉了呆,良久方道:“那你現在才告訴我?”

她們這麼多年的朋友,她竟然一個字都沒有跟她透露過,將她蒙在鼓裏,怎麼會這樣?

蘇可抓了抓頭:“其實我隱約跟你提過,可能你沒留意,我的留學簽證不好拿,一來年紀比較大,二來又不懂法語,自己都以為沒什麼希望,所以就沒張揚。反正如果簽不過,就當是個做了個白日夢,沒想到還真有個學校肯要我。”

原來前段時間她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吞吞吐吐,林婉還是茫然,又有些心酸:“可是我又不會笑話你,你現在什麼都不跟我講了。蘇可,幹嗎要離鄉背井去那麼遠啊?這裏不好么?”

蘇可解釋道:“不是不好,只是一個地方呆太久了,會悶啊,我想去別處看一看。”

“那……你喜歡的那個人知道了么?”

“他啊……不知道呢……”她的聲音低了下去:“知不知道也無所謂啊,沒什麼分別的。”

“那……你媽那邊呢?”

“哎,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不太搭理我的。”

“可是……”林婉有些慌:“你走了,我怎麼辦?我只有你這麼個好朋友。”

蘇可嘩一聲笑了:“你傻了么你,你有老公的,老公才最重要,我還不是過幾年就回來了。”

林婉覺得心裏一路踩不到底,蘇可要走了,竟然在這個時候丟下她去法國,她伸手抓住蘇可白襯衫的袖子:“你別走……這時候別走好不好?”

她的手揪得極為用力,頓時將她的袖子扯出褶皺,幾乎連袖口上的金屬口子都要拽下來,蘇可愕然:“怎麼了這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這機會,你都不恭喜我么?”

林婉鬆了手,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砰一下把膝蓋撞到茶几角上,不由得哎呦了一聲:“我……我今天去醫院檢查,說是懷孕了,你難道不像看到我和董翼的寶寶出世再走么?”

蘇可哇一聲尖叫,抓住她的手搖了搖:“你終於有了?哎呀,我還以為要等到中國做出宇宙飛船登上月球那天才有希望呢,呵呵,林婉,恭喜恭喜,不管孩子是男是女,我可都是她乾媽,說定了哈。”

林婉急道:“那你別走啊,等他出生你再走。”

她的神態惶急得不對頭,蘇可一愣,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她從進門開始沒有仔細打量過林婉,此時才覺她竟然披頭散,面上黃黃的,眼睛也有些微微紅,面上更是有一種從她們相識開始就從不曾有過的神經質的緊張。

她一把抓住她往身邊坐下來:“林婉,你怎麼啦?”

林婉心裏虛,降臉別過去:“沒什麼啊,我一次懷孕,緊張嘛,想你陪着我。”

“不是有你媽媽和老公么?這麼緊張我去不去法國乾媽?不對!你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

“肯定有,你這丫頭什麼都寫臉上,根本就不是撒謊的料,是不是董翼欺負你了?我找他算賬去!”

“沒有啦,他一向對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什麼事?喂,我警告你,不許有事瞞着我!”

“真沒有。”

“少跟我來這套了,你是不是長本事了啊,做了人家老婆現在馬上又要做媽媽了不起了?竟然還敢跟我撒謊,你當我眼睛擺看的?”

林婉被她咄咄逼人的語氣逼得走投無路,心浮氣躁:“說了沒事就沒事,再說我就是有事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蘇可一呆,鬆開握住她的手:“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林婉心內焦躁已經有一段時日,如今好似突然找到一個泄的出口,她口不擇言地惡人先告狀,冷冷說道:“既然是最好朋友,那為什麼你明明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偏要對我遮遮掩掩的;你悄悄去辦留學,也是等一切已經成了定局才讓我知道!我掉一根頭都要給你彙報,你這麼重要的事也不告訴我,這就是所謂最好的朋友么?既然你不把我當朋友,我憑什麼拿你當朋友?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蘇可一片震驚地望着她,暗沉的大眼睛閃出不置信的光亮:“你就是這麼看我的?”她咬了咬牙,拿手指幾乎指到林婉臉上去:“好!你好!你有種!”

她一把抓起沙上的手袋就往外走。

林婉怵然一驚,那些刻薄話說出口的那剎那就一驚開始後悔,她在做什麼?在什麼瘋?憑什麼將滿腔的怒火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身上?她怎麼可以因為自己的錯失,而將悲憤轉嫁到其他人身上?她難道想將這種難得的友誼毀於一旦?

蘇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有任何心事向她傾述的時候都會凝神傾聽,幫她拿主意,有誰欺負她,她一個就會跳出來,在沒有董翼之前她們形影不離,可是她現在在做什麼?如果她的生命里沒有了她,將是最重大的損失。

眼看着蘇可已經擰動門把手,林婉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顏面地撲了上去,淚流滿面:“蘇可蘇可,你別走,我什麼都告訴你。”

蘇可轉過臉來,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滴溜溜地打轉卻沒有掉下來,顯然在極力壓抑:“不用了,你什麼都不用告訴我,你有天大的事情都有人幫你頂着,我算得上什麼,我這樣的朋友不要也罷!”

林婉傻傻地看着她,蘇可哭了,蘇可竟然被她氣哭了……她拉着她的衣袖,輕聲地,用一種幾乎是耳語的聲音貼近說道:“我殺人啦,蘇可,我該怎麼辦?我殺人啦。”

四周圍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靜了下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們都有秘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網游競技 我們都有秘密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