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十月十四號這天是林婉的二十六歲生日,下午她接到了蘇可的電話。
“沒辦法,臨時出差,明天才能回來,不能陪你吃晚飯了,禮物上次去香港已經買好,改天拿給你。”
林婉說:“你們怎麼都這樣啊,全趕在我生日出差,真過分!哦,對了,蘇可,我昨天碰了個希罕事兒。”
蘇可說:“對你來說,芝麻綠豆大點事也是希罕事,這次是什麼?不是被鳥糞砸到了吧?”
“不是!我跟你講,上次那個在展覽館遇到的女人,我跟她一起吃飯了。”
“吃就吃唄,哪個不是每天都吃飯的,反正不是跟這個吃就是跟那個吃,她又跟你吹什麼了?”
“她根本就沒吹過好不好,人家昨天拿了個愛馬仕的包包,拎在手上就像家庭婦女拿個菜籃一樣隨便,是你自己有仇富的心理。昨天她在金鈺樓訂了極品血燕盞打算跟她老公一起去吃,結果因為事先沒預約,她老公有事去不了,在家裏生氣呢,正好趕上我打電話給她,就叫着我一起去了。”
蘇可說:“有沒有搞錯,跟老公吃飯還要預約時間,他老公幹嗎的?啊,等等,金鈺樓的極品血燕盞,那玩意兒按克算的,比黃金還貴,她請你?”
林婉支吾了一下:“她說她請的,不過後來現沒帶錢……”
蘇可差點沒跳起來:“這不擺明坑你么?後來呢?”
“後來,她拿我電話說是找人來付錢,結果就沒回來了。”
蘇可大怒:“靠,我就說你被人騙,你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那女人用一張可以沖洗無數次的照片騙了你一餐幾千塊的飯外加一個四千塊的新手機!我說林婉,你有沒有腦子的?你真是退化了,這麼拙劣的江湖騙術都能把你騙倒!”
林婉得意洋洋地回答:“我就知道你會罵,不過還有下文呢。”
這整件事情的生非常詭異,幾乎像演電影一樣,昨天中午兩個女人在雁城最昂貴的中式酒樓里大快朵頤之後,林婉打算買單,雖然她知道肯定價格不菲,拿錢包的手也有些軟,但還是豪氣干雲,畢竟接受了人家的禮物,買單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結果那個叫方靜言的女子一把把她的手拍開:“你陪我吃飯,怎麼能讓你買啊,我來!”
她一邊低頭把手袋打開一邊說:“林婉,你跟我家小妹妹真像,神態、氣質、語氣一摸一樣,連年紀都一般大,都是二十六歲……咦……”她把包翻過來又翻過去,最後終於停下來,抬頭看看林婉,眨了眨眼睛:“出來得太急,忘帶錢包和電話。”
林婉傻乎乎地看她一會,接着醒悟過來:“那我來買。”
靜言再次把她的手推開:“不用!把你手機借我,我打電話讓人送錢過來。”
她的語氣和動作都很霸道,林婉只好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眼:“昨晚我住娘家了,沒充電,可能說幾句話就要斷。”
靜言說:“一句話就夠了。”
她們訂的是金鈺樓一間最小最清靜的包間,四處都是木欄杆的隔斷,雖然幽靜,但是因為太靠里所以信道不太好,靜言對林婉做了個手勢,推門出去打電話。林婉就呆在包間裏等她,結果喝了三杯茶以後,也不見她回來。她心中有些納悶,隱隱覺得事情不對頭,再走出去瞧瞧,過道上也沒有人,只好拉住門口的服務員:“請問你看見剛剛那位打電話的小姐了沒有?”
一直守在包間外的服務員回答:“那位小姐一邊講電話一邊跑掉了。”
林婉大吃一驚:“跑掉?!”
她一個反應就是拔腿去追,結果被服務員一把抓住:“誒,小姐,你們這裏的帳還沒結呢。”
林婉被迫接過迎面而來的帳單,那數字讓她一陣眼花,四千塊!董翼不在家的時候,她懶得做飯,有時候就是一碗面把自己打了,什麼時候自己買過四千塊的飯局啊。這麼不像騙子的人竟然是個騙子,真是沒想到!林婉暗罵自己瞎了眼,她花錢買下那幅照片沒問題,可是這樣被人當凱子血淋淋地宰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她怒氣沖沖地回到家,拚命打自己電話——關機;又想找頭先方靜言給的電話,結果現早已經扔掉,頓時心裏鬱悶得幾乎要吐血;最後打算報警,可仔細一想想,這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來說去還是自己貪小便宜,只好硬生生又把手縮了回來。
以前看新聞,說有農民假冒**騙了知識分子的錢,一直都是當笑話看,沒想到竟然會生在自己身上,她覺得簡直無顏面對江東父老。晚上睡覺的時候,林婉恨恨地想:“這些錢當是給騙子買葯吃!”也虧得她有這種阿q精神,好容易才把自己安慰下來。
更神奇的事情生在二天早上,她一早被門鈴叫醒,打開門竟然是昨天送照片過來的司機。
林婉剛要脾氣,人家就把手機遞了過來,還對她點頭哈腰地道歉:“夫人讓我跟您說不好意思,昨天她打電話回家,得知家裏臨時出了急事,來不及跟您打招呼就直接去機場了。”
林婉本來以為這件事完全是個騙局,沒想到竟然還會柳暗花明,心中一陣欣喜,但還是假裝關心地問道:“生什麼事了?”
司機搖搖頭:“這個不太清楚,應該是挺急的,先生囑咐人訂回加拿大的機票時一路在罵人,連夫人都因為不帶通訊工具被一併責備了。”
林婉知道自己此時不應該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但還是很好奇方靜言那樣驕橫的女郎挨罵的樣子,想到她也有吃癟的時候,心中不由得一陣興高采烈。她送走司機之後,長長舒了口氣,知道自己沒有被騙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因為這不僅關乎到錢,還涉及到她的自尊心和智商問題。
她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講給蘇可聽,蘇可也覺得挺奇怪:“那女人倒是蠻有意思的,看來真不是騙子了。”
林婉笑嘻嘻地說:“哪裏那麼多騙子,根本天下無賊嘛!”
蘇可好氣又好笑:“你就現在嘴硬,人家要是沒還你手機,估計你現在早跳到屋頂上生氣去了。對了,今天董翼真的不回來?”
林婉唔了一聲。
“不會連個電話都沒有吧?那也太誇張了!”
林婉悶悶不樂地說:“沒有。”
見她不開心,蘇可放柔聲音安慰她:“男人,總是以事業為重的,他賺錢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養家。”
林婉說:“我寧願不要那麼多錢。”
蘇可嘆了口氣:“這話也只有錢有多的人才敢說,我要掛電話了,你今天就乖乖呆在家裏跟爸爸媽媽一起過生日吧。董翼打電話給你的話,告訴他一聲,劉氏的老闆劉之牧昨天突然離開雁城回加拿大了,好像有什麼急事——所以城東那塊地,他如果想要的話,應該是穩操勝券。”
林婉不感興趣地哦了一聲:“我回頭告訴他。”
掛了蘇可的電話,她給董翼打電話——這已經是今天的三次,電話那邊還是千篇一律的女聲:您撥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她惱火地踢了沙一腳,董翼到底幹什麼去了啊?如果有哆拉a夢的任意門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一步跨到他身邊,看他在幹什麼。
如果林婉真有這麼張任意門,而她又真的跨了過去——那麼她所聽到與看到的,一定會讓她後悔……
此時此刻的董翼,正身處北京一所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房內,房間在酒店頂樓,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車流和各種各樣輝煌的建築物。他合抱雙臂,斜倚着窗戶出神,房間裏沒有開大燈,因此顯得光線有點暗,窗邊的他在這種光影下越顯得身影欣長。
北方的建築和南方的相比,更加大氣雄偉,卻少了一些精緻靈巧,不知怎地讓他想起林婉,林婉比起北方佳麗也少了那份豪爽大氣,尤其耍小性子的時候簡直像個孩子,每次她一嘟嘴,就讓他有種想拿個玩具去哄她開心的衝動。他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娶個像小鬧鈴似的妻子,可是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竟然這麼不熱鬧,哪怕身外就是軟紅十丈的喧嘩塵囂,也依然讓人覺得寂寞。
房間裏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即使有人進來也不易讓人察覺,但是董翼突然頭也不回地開口:“事情辦好了?”
進來的是一個大約二十七八的健壯年輕人,他點點頭,將手中一個信封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哥,您要的機票,是晚上七點半的。”
董翼依舊一動不動地靠在窗邊:“阿仁,你去準備下車,待會送我去機場。”
那個叫阿仁的青年微微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董翼說:“不方便?”
阿仁掙扎一會,終於說:“大哥,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他偷眼看一下董翼的背影,似乎沒有阻止他的意思,終於鼓起勇氣繼續說了下去:“我知道現在您身份已經和以前不同了,可是公司里出了事,兄弟一場,您不能這麼一走了之啊。”
董翼緩緩轉過身來:“誰說我要一走了之?我只是回去辦點事。”
阿仁低聲說:“那您連電話都關了,不就是想二哥找不到您么?”
董翼微微笑了笑:“柳二要找我,天涯海角都找得到,關電話什麼事,我只是不想被除開他的其他人找到。”
門口傳來一聲長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阿仁看到來人,驚喜地喚了一聲:“二哥。”
大步進來的男子與董翼年歲相當,五官輪廓如雕刻般分明,眉目間隱隱流露出一股霸氣,他做了個手勢,阿仁便退了出去。
董翼看他臨走時謹慎地關上門,不由得謂嘆一聲:“我走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呢,現在都長這麼大了。”
柳二說:“當時你執意要走,最傷心的就是他,他可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對他來說亦師亦兄。”
董翼不在意地說:“天下哪裏有不散的筵席。”
柳二看了眼茶几上的機票:“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中午之前,我已經讓雁城那邊幫我定好了最早的一班機票。雷爺擺這個宴,請的不止是你,還有我,我一定來!”
“奔波幾千里,也就呆幾個鐘頭,什麼事非得你親自跑一趟?”
“一年就那麼幾個重要日子,呆幾個鐘頭也是好的。”
柳二看着他烏黑的眼睛,頓了頓,慢慢說道:“按理說,你當年拔了自己的香頭,就已經不是公司的人,公司再有事找你,是不合規矩。你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又這麼忙,完全可以拒絕。”
董翼掏了只煙叼到嘴裏,正要拿打火機,柳二已經上前一步,把手中的打火機“叮”一聲打燃,遞了過去。
董翼道了聲謝,把頭微微一側,就了火,緩緩吸了口:“我說過,我欠你一份人情,只要柳二哪天說用得着董翼,董翼就是兩肋插刀,也會幫這個忙。這話是我十五年前講的,落地成聲——別說只是十五年,就算過了五十年,只要我還活着,就依然會兌現。”
柳二道:“可是你現在已經有頭有臉又有了家室,換做是別人,不見得肯來趟這趟渾水。”
董翼說:“那又怎麼樣,沒有過去的我又怎麼有現在的我。”
柳二唇邊漾起一抹微笑:“我知道不會看錯你。”他輕輕嘆口氣:“當年如果不是你執意要走,現在只怕已經是公司的龍頭老大,那時候大家都服你的氣,雷爺最看重的也是你,誰都知道他想把位子傳給你。”
董翼撣了撣煙灰,漫不經心地說:“你做老大比我好,該狠的時候狠,該懷柔的時候又懂得軟,不像我,蠻幹的時候多,可要真碰上身邊的人犯了事,又狠不下心。這次如果我換成你的位置,只怕早悄悄把小喬送出國了,畢竟是自己的小舅子。”
他笑一笑又說:“幸虧我老婆是家裏的獨女,沒這麼些不爭氣的小姨子小舅子。”
“聽說弟妹年紀不大?”
董翼搖搖頭:“說小也不小了,今天剛好滿二十六,我到現在還沒給她個電話,可能正一個人在家裏生悶氣呢。不知道怎麼搞的,每次牽着她的手出去,都覺得自己像帶着個小朋友,生怕她在哪裏磕着碰着,不放心得很。”
柳二笑道:“不是吧,阿翼,你什麼樣的鶯鶯燕燕沒見過,也有過不了美人關的時候?”
董翼嘆了口氣:“現在回想起原來的日子也真是覺得荒唐,你還別說,這人生在世啊,不管你覺得自己多本事,也還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他看着柳二,面色一正:“老二,我欠過你的人情,所以你這次讓我來,我毫不猶豫地就來了,你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也已經代你解決。小喬現在在你手上,他做的錯事,必須自己負責!我知道於公於私你的立場都很尷尬,明天跟雷爺見面,我會替他替你求情,但是老爺子的性子你很清楚,小喬害他在局子裏呆了那麼久,只怕沒這麼輕易善了。如果到時候翻了臉,你做不到丟卒保帥,小心連累自己也有麻煩。”
柳二沉思一下,把手插進褲兜里,低聲說:“我知道,只是……阿翼,你覺不覺得雷爺已經老了,是時候該退了?”
董翼微微一笑,將手中即將燃盡的煙頭準確地彈進煙灰缸里:“老二,這是江湖事,你跟我說沒用,我現在不是江湖人。你去雁城打聽一下,哪個不說我是正當商人?每年的慈善募捐我都會慷慨解囊,或許明年還會參選雁城十大傑出青年呢。”
柳二大為詫異,挑起眉毛:“我知道你已經洗了底子,可是沒想到你藏得這麼好。難道連你太太都不知道你的過去?”
“有些事情,我覺得沒必要告訴她,她和她的家庭,只知道我是個死了前妻的普通商人,有點錢、有點閱歷,這個尚在他們的道德理智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再多,只怕他們都會崩潰。”
“她不知道列霓裳還活着?”
“那年火災以後,列家就一直對外放消息說她已經死了,我也是事後才知道,找去他們家,他們已經舉家搬遷到美國……眾口爍金,不管我怎麼跟人解釋,也沒人相信……”他皺了皺眉頭:“算了……不說這個了。”
“你打算一直瞞下去?”
“最好能把這秘密帶到棺材裏。”
柳二認真說道:“這事過了,我不會再麻煩你,我不至於不識相到這種地步。”他抬腕看看錶:“你登機時間差不多了,我讓阿仁送你去機場。”
董翼點點頭,從柳二身邊擦肩而過,腳步一停:“你放心,明天中午我一定回來。”
阿仁送董翼去機場的路上,偷眼從反光鏡里打量他:“哥,咱嫂子啥樣啊?”
董翼埋頭看着報紙無動於衷,過了半晌忽然抬起頭:“北京有什麼特產?”
阿仁一愣:“特產?北京烤鴨!”
董翼看了看時間:“還來得及,找個做烤鴨最地道的店給我停一下,我買只帶回去。”
阿仁呆了呆:“大哥您要買烤鴨?”
董翼說:“唔,你嫂子嘴饞,帶只回去討好她。”
阿仁愁眉苦臉地說:“哥,您別這麼兒女情長行不?都不像大哥了,你以前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慨……咳!”
董翼淡淡說道:“阿仁,我們永遠都是兄弟,但從我走的那天開始,就已經不是你的‘大哥’了。你如果還想跟我保持聯繫,就要適應我的新身份。”
北京飛雁城的時間兩小時十五分,董翼落地已經是晚上十點,他叫了台出租車往林婉娘家駛去,到了樓下抬腕看錶,十一點三十分,不由得微微一笑。
站在小區的樓道門口,他突然想跟林婉開個小玩笑,於是撥通她的電話:“睡了?”
林婉在電話那頭恨恨說道:“你還記得我啊?還以為你去火星了!”
董翼笑起來:“對啊,不過又回來了。”
林婉說:“你還回來幹什麼!就呆那裏好了!竟然打你一天電話敢關機!”
“那可不行,那裏沒漂亮妞。”
林婉大怒:“我不要你了!”
董翼思考一下:“這樣啊……沒我就沒生日禮物哦,我的囡囡真可憐,二十六歲生日老公送的禮物只有一隻烤鴨,還吃不到,怎麼辦?”
林婉怔了怔:“什麼?”
“你打開卧室窗戶看一下。”
電話那邊先是沉默一會,然後傳出震耳欲聾的尖叫:“不可能是真的!”
董翼哈哈大笑,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已經在尖叫聲中被掛斷了。緊接着,一陣噼里啪啦地腳步聲就從樓道上傳下來。
董翼只覺得眼前一花,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條人影已經像閃電似的躥到他懷裏,一下跳到他身上:“老董老董!”
他抱起她笑起出聲來,摸摸懷中人的長:“這麼快,不會是滾下來的吧?”
林婉把臉埋到他肩膀上:“你這人怎麼這麼壞,不告訴我,幾點鐘的飛機……”她一開心,講話都開始亂七八糟。
十月的夜晚,晚風已經有點涼,董翼抱着她微微泛涼的身體:“怎麼穿着睡衣就跑下來,害不害臊啊。”
林婉眯着眼睛,拿手指在他臉頰上欲隱欲現的酒窩上捅一捅,開心地說:“下次再欺負我,我就穿比基尼跑出來。”
十一點多的小區,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點點燈光在閃爍着。他們兩個的面頰貼到一起,董翼溫熱的氣息撫到林婉的鼻端,那樣親昵溫柔,她幸福得無端端覺得心酸起來。
董翼要牽着她的手上樓,她不肯,死乞白賴往他背上跳,董翼有些無奈:“怎麼跟個猴兒崽子似的。”嘴裏雖然這麼說,還是把身子矮了矮,讓她爬上來。
她用手臂攬住他的脖子,興高采烈地伏在他背上,像一隻快活的鳥兒。董翼忽然想起那年的冬夜,那是他們一次親密接觸,她當時喝多了,也是這樣伏在他背上,那樣的輕,幾乎像一根羽毛。他的心裏頓時一片溫柔,又不知該怎麼用言語表達,索性化為動作,用手托住她的大腿,把她往上掂了掂。
到了門口,林婉跳下來,噼里啪啦地把家裏的鐵閘門拉開,他忙道:“輕點,待會把爸媽吵醒了。”
林婉說:“沒關係,他們看到你,不知道多開心。”她癟了癟嘴:“我覺得他們現在疼你比疼我還多。”
董翼附到她耳邊說:“那還不是愛屋及烏么。”
林婉耳朵痒痒的,渾身一陣酥麻,笑道:“恩,愛我這個金玉滿堂的大屋,及你這隻黑烏鴉。”
她幫他把小小的旅行包放進房裏,湊到跟前:“餓了吧?你從不吃飛機上的東西。”
董翼說:“你難道留了蛋糕給我?”
林婉攤攤手:“我怎麼知道你會突然回來,媽媽買了個小蛋糕,已經吃完了,不如……”她眼珠子一轉:“我們吃生日禮物吧。”
他皺起眉頭:“烤鴨?油膩膩的還有大蔥,你要吃自己吃,待會可別碰我。”
她獰笑一聲:“那我先碰了你再吃!”
她跳起來把他撲到在床上,沒頭沒腦地在他耳朵上咬了起來,董翼哎喲了一聲:“你屬狗的啊。”
他們兩個在床上折騰打鬧了許久,又不敢出太大聲音,林婉直喘氣:“拜託,你就從了我吧。”
董翼輕笑一聲:“你這小妮子怎麼這麼猛。”
林婉停下來,白玉般的忽然面頰微微一紅,她低頭扯了扯他的襯衣袖子:“我想要個生日禮物……”
“什麼?”
林婉的聲音一路低下去,輕得幾乎聽不見:“我要寶寶……”
她身上穿着婚前留在家裏的睡衣,棉質的長袖衣褲,胸前有個粉紅的ho11ekitty,憨憨傻傻的還扎了個蝴蝶結,一張清水臉沒半點脂粉,這模樣按理實在說不上性感,但董翼看着她半嬌半嗔的神態心卻突突跳了起來,像有個小兔子跳來跳去,他不禁暗暗詛咒一聲,怎麼會這樣?就算是回到青澀的十五歲,見到自己暗戀的英語老師也沒這麼邪乎過。
橘黃的燈光下,她的容顏嬌媚,他的眼神越來越暗,深得幾乎像黑夜的天空,終於按捺不住,忘情纏綿地拉住她吻了下去。他幾乎要把她禁錮到自己的身體裏,讓兩人合二為一,林婉覺得自己快要被吞噬了,這樣的激烈前所未有,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害到她,這種感覺讓她覺得陌生而興奮,不由得輕輕哼了一聲,拿手指死死掐住他的肩頭,笨拙地回應起來。
過了許久,林婉像只貓咪似的往摟住她的董翼身邊蹭了蹭,討好地說:“你累不累?我去煮麵給你吃。”
董翼疑惑地看着她:“我為什麼要累?我看你比我累,你自己餓了吧?”
林婉臉一下緋紅起來:“你亂講話,只給你吃方便麵!”
過一會,她真的煮了方便麵過來,香噴噴的一大碗,董翼吃了幾口,看她眼巴巴的望着,挑了一柱出來,吹涼,遞到她的嘴邊。
林婉一口咬了下去,吃的急,咬到筷子,哎了一聲,董翼說:“又不是什麼好東西,急什麼?丟人!人家還以為我不給你飯吃呢。”
林婉嘟着嘴說:“最討厭方便麵這樣的東西,香成這樣,實際這麼難吃。”
董翼笑道:“自己饞,還賴人家。”
他看着林婉咬着唇嬌滴滴的樣子,忍不住,吻又落了下去。
那樣的溫軟香甜。
林婉終於嘻嘻笑起來:“小別勝新婚。”
董翼摸摸她的面頰:“明天一早要走,又要新婚了。”
林婉呆了呆:“為什麼?”
“事情沒辦完,今天是抽空趕回來給你過生日的,明天過去把事情結了,後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回來了。”
“啊?你又不是一匹千里馬,怎麼來回的跑。”
他說:“我想你了。”
林婉突然不好意思起來,一把抓過吃剩的碗筷:“我收了啊。”
走了兩步,想一想,又回頭跑過來,在他臉上“吧嗒”一下重重親了一口。
她的卧室小小的,昏黃的燈光撒在房間裏,溫馨寧靜,這是董翼一次在林家留宿,他打量着四周,心中不由得好奇。
他問她:“你在這裏住了多久?”
林婉比了個手勢:“從這麼大開始住,爸爸升了教授本來有新房分,但是要搬出校園區,他說自己快退休了,捨不得這裏的老同事老搭檔,就沒走。”
董翼很驚訝:“啊,那麼久,這間小房子裏不是有你很多秘密?”
林婉得意地抓了抓頭:“可不是,以前蘇可跟家裏吵架就會住到我家,我們一聊就是一晚上,全部都是女孩子家的秘密,你要不要聽?”
他連忙搖頭:“女人的秘密,我寧願不知道,估計就是些明戀暗戀什麼的,麻煩。”
林婉急了:“說得好像都是我們喜歡別人似的,喜歡我的人才多呢,以前還有人順着我卧室窗戶的水管爬上來呢。”
董翼說:“那小子找抽呢,我揍死他。”
“是修水管的。”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家老公:“得意什麼啊,男人的秘密,我也不耐煩知道。再說你能有什麼秘密啊?你那點事兒,我已經全都知道了,上小學就不學好跟人打架、數學考過零分、暗戀過自己的英語老師……羞死人了。”
董翼舉起手去打她的屁股,她早有準備,敏捷地往旁邊一跳:“隨便教訓老婆的男人不夠酷哦!誒,等等,等等,我有話要說!蘇可今天打電話要我告訴你,劉氏的老闆回加拿大了,如果你想要城東那塊地,應該沒太大問題。”
董翼微微一怔:“走了?怎麼突然會走?”
“不知道——城東那塊地底下到底有什麼啊?你們怎麼都那麼感興趣?”
“現在地下什麼都沒有,但是估計以後會有。雁城市政府在計劃修建一條地鐵,具體線路還不清楚,但是起始站一定在城東那塊地附近。”
林婉說:“啊,地鐵樓盤!那裏的房價豈不是升值很快?我們要去投那塊地么?”
董翼說:“我還在考慮,一來還沒正式下文件,就算真是公開投標,也不知道具體公開公正到什麼程度;二來,手上還有兩個樓盤在做,城東那塊地太大,如果硬接下來,我怕屆時資金周轉不過來。市場部的前期調查報告已經快出來了,我會開會研究下再做打算,如果真是利潤豐厚,輕易放走似乎又心有不甘。”
林婉想了想:“可是你以前說做生意切忌貪。”
董翼笑道:“小打小鬧的時候當然怕貪,一不小心就全軍覆沒,生意大了,不貪又怎麼行?多少人虎視眈眈看着你的地盤。”
他看見林婉皺眉思索,出聲安慰:“你不用操這個心,我心裏有分數。”
林婉點點頭,忽然笑道:“那個蘇可也真奇怪,你說她跟我這麼多年好朋友,對凌翼的事情也上心,怎麼就不肯來咱們公司呢?好像我們給的薪水會比別人低似的。”
董翼微微低下頭,含糊說道:“你們女人的秘密這麼多,誰知道什麼原因,你管她呢——不來也好。”
林婉懷疑地瞪着他:“什麼叫不來也好?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董翼無辜地看着她:“我知道她什麼?她那人神出鬼沒的,也許喜歡自己公司里什麼人捨不得走也說不定。”
林婉恍然大悟:“被你這麼一說還真像,蘇可說她喜歡一個人了,但是那人不喜歡她,那男人真沒眼光,對不對?”
董翼淡淡笑道:“別人的事情,我們哪裏知道那麼多,睡覺了,我明天一早還要趕飛機。”
林婉哦了一聲:“對了,明天下午,黃總和他太太結婚一周年,邀請我們去他家的別墅開party。”
“他家別墅挺遠的,你讓司機送你過去。”
“我們自己開車去。”
“不行!”
林婉橫他一眼:“我就知道你會否定我,我說我們,又不是我,蘇可開,我在旁邊看,她的車送去車廠檢修了。”
董翼打了個哈欠:“她技術比你好多了,女孩子裏面很少有車開得像她那麼好的,行啊,讓她開吧。那邊的路不好走,你給我乖一點,可別碰方向盤,不然……”
“知道了,知道了,不然沒收車鑰匙唄,你還沒老呢,就像我爸一樣羅唆。”
董翼抱着她躺到床上:“做你老公跟老爸一樣頭疼,不知道一轉眼就出什麼岔子。”
“我能出什麼岔子,我還不知道你出什麼岔子呢。風風火火跑去北京,又不說什麼事,幸虧我大度,不然還不懷疑你外邊有女人啊。”
董翼嘆了口氣:“沒什麼大不了的事,男人,總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辦,說出來你也不明白。總之,你乖一點,好好獃在家裏,自娛自樂,我後天帶禮物給你。”
林婉看他倦了,不再說話,熄了燈,安安靜靜靠在他懷裏,她在心裏估摸了一陣日期,得意地笑起來。
老董,等我有了寶寶,你再忙,我也不會寂寞了。
淡淡月光透過窗欞照進房間,他們兩個密密挨在一起,面孔上一片寧靜祥和。
十月十四號這個晚上,林婉的二十六歲生日完美落下帷幕,她的世界一切似乎都美好如畫、平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