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二歲,在高門已經可以開始議親了,喬翠喜也就把她當成小大人,“不是嫂子小氣不肯借,是這書難登大雅之堂,若是被母親發現,責罵我一頓還好,怕的是萬一傳出去,小姑看這種話本,怕會惹人非議。”
大黎朝的蒙,就是二十一世紀的戀愛小說,各種“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窮書生借住縣衙,卻跟縣令千金互定終身”之類,也是挺纏綿浪漫,其中不乏一些小黃書,當然,小黃書都是鎖在箱子裏的,書房放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樣的才子佳人故事。
已婚的太太奶奶看話本打發時間無所謂,但陸樂暖可是未出閣的千金貴女,名聲比什麼都重要,她可不想害了這小姑。
“小姑若喜歡,可常來嫂子這裏看書,彩拓、地方志這些借回去不妨,只是話本就不太好。”
陸樂暖並不是刁蠻大小姐,知道嫂子是為自己好,也欣然接受。
於是乎,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一件事情,大房嫡小姐很親近剛入門的新媳婦,許氏就這麼一個掌上明珠,自然擔心,一次突然殺過來,只能說剛好前日蘇木買了幾本異域遊記,兩姑嫂在美榻上一左一右,各捧一本看得十分入迷,見到婆婆來,喬翠喜連忙起身穿鞋,許氏拿起書一看,是海外異聞記事,只交代了嬤嬤別耽誤小姐吃飯時間就走了。
陸樂暖略帶歉意的說:“嫂子別見怪,哥哥跟娘不親,娘大概是怕我跟你親近了,也跟她不親了。”
“母親過來看看,又不是什麼大事,哪說得上見怪不見怪。”她雖然喜歡陸樂暖的性子,但在她眼中,這小姑就跟個小朋友一樣,講直白點,相處是可以的,但要變成好朋友是困難的。
陸蔚英娶她是為了利用她,將來還打算要踢開她,她自然沒打算在陸家拿出真心,小姑來暄和院看看書,放放懶,這沒問題,但她不想聽陸樂暖的心事跟為難,在陸家,再難的人都沒她難。
於是她很快把話題轉開,陸樂暖才十二歲,當然一下就被帶着走了,說起外祖父的王爺府有多大多好玩,那裏表兄弟姊妹真多,她特別喜歡詩冬表姊,人又好,又溫柔,喬翠喜連忙附和,雲初郡王是什麼人,他的女兒當然出色,於是,又是愉快的一天。
至於陸蔚英,她真沒什麼好抱怨——他願意睡書房已經大恩大德,休妻什麼的她也無所謂,她有田產,有鹽田,有銀子,富有的女人不管結婚還是單身,都能過得很舒服,可以的話,她還真希望他趕緊休了她,到時候她東西收收回喬家,繼續當她的大小姐,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畢竟每天五更起來只為了去陸老夫人跟前盡孝,真是太痛苦了。
陸家男人,沒一個去跟自己的娘跟祖母問安,倒是媳婦孫媳孫女一個不能少,這算哪門子孝道?
日子就這樣悠閑又無聊的到了秋分,繡房送了秋服過來,喬翠喜興緻勃勃正在試衣服。
黃櫨匆匆進來,“少夫人,田嬤嬤來了。”
是陸老夫人身邊的人,她記得新婚之夜,就是田嬤嬤負責收元帕,信任程度可見一斑。
田嬤嬤進來,也沒客氣,“少夫人趕緊回喬家一趟,喬家來說喬老太太身子不大好。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能走。”
她嚇了一跳,拿起披風,大步走出暄和院。
見門口停着陸老夫人的宅內用青帳馬車,也沒客氣,跟房嬤嬤兩人爬了上去,蘇木紫草小跑步跟着,直到馬車房,這才換了出門用的紫檀木雙頭四輪馬車,車夫顯然也早得了吩咐,一出側門,便朝喬家的方向奔去。
喬翠喜心裏難受得很。
雖然不過兩年情分,但她對喬老太太是真的有感情的,有時候跟着一起午睡,在老人家身邊,老人家伸手一拍一拍的,總睡得特別香,跟黃家結親,即使是為了弟弟們的前程,但也不是亂挑,不然把她送給八十歲的老人當續弦,其實更快。
平常看起來就算好好的,但年紀大了就是大了,有時候不小心跌倒,就再也爬不起來,喬家老太爺也是一場風寒,就走了。
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如果不是很嚴重,喬家不可能請人傳話。
會不會——真是不想深想,她希望這個和藹的老人家,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才好。
喬家的朱紅大門自然早有人等着,遠遠見到侯府的紫檀木雙頭四輪馬車,立刻拉開銅環迎人。
在松常院口下了馬車,只見幾房姨娘都在院子跪着,見到她來,不約而同抬起頭,紛紛道“世子夫人總算回來了”、“唉,世子夫人,總算見到您了”、“快快快,老太太等着呢”。
喬翠喜快步走進喬老太太的廂房。
秋分的好天氣,讓喬老太太的廂房光線充足,她看到祖母坐在羅漢床上,臉色雖說難看,但絕對不是病重的樣子,心下便鬆了一口氣。
她笑着走了過去,“祖母怎麼這樣嚇人。”
“丫頭啊——”
“女兒見過爹爹,娘。”
段氏拉起她的手,見她氣色甚好,臉上露出一些安慰,“世子爺待你可好?”
大黎朝雖有歸寧之俗,但陸家裝死,喬家也不能怎麼辦。
喬翠喜見段氏問起,笑說:“挺好的,除了每天早起去陸老夫人房裏請安比較累,其他的都沒什麼。”怕段氏不信,又補上,“我賞錢大方,就算是世子奶娘也對我客客氣氣。”
段氏一聽,立刻就放心了,女兒一向聰明,看她連黃家小廝都收買下來就知道,銀子比什麼都好用。
喬翠喜在喬老太太身邊坐下,“祖母是不是有事情要吩咐孫女?”
喬老太太唉嘆一聲,看着自己兒子;喬利農唉嘆一聲,又看着段氏;段氏無奈,她無人可看,只能娓娓道來——
喬翠喜聽完只能傻眼,她就說了,段姨娘這樣欠揍,但爹又捨不得湊她,遲早會出亂子,看吧,亂子可來了。
當初,跟喬家有婚約的是段家的嫡出大小姐,但段太太捨不得女兒,於是讓秦姨娘生的段二娘上花轎,卻沒想到喬家少爺居然好了起來,段二娘成了人人稱羨的富家大太太,段太太這下又後悔了,便以秦姨娘相逼,讓段二娘想辦法讓段五娘過門當平妻,卻沒想到喬家不納平妻,於是收為貴妾,是為段姨娘。
段姨娘一方面自恃是正妻的妹妹,平常作威作福不說,又見段氏生不齣兒子,將來肯定要抱個庶子寄名,在她的想法裏,當然是要選自己的大兒子,就算段氏不願意,秦姨娘還在段家呢,段氏孝順,總得顧忌生母。
另一方面,就是段姨娘確實貌美,不是普通的貌美,即使現在三十幾歲,皮膚依然吹彈可破,又懂得撒嬌,喬老爺十分寵愛,至於對正妻不太尊敬的行為,男人自然解讀成“親姊妹當然沒這樣多規矩”。
段姨娘自己想着嫡子的位置,也是這樣教兩兒子,尤其是對大兒子宗德——
“將來姨母一定會把你寄在她名下,你就是我們家的嫡子,祖母手上的,爹手上的,以後都是你的”云云。
當初跟黃家定口頭親,喬宗德自然覺得要捐官也是替自己,畢竟嫡母就是姨母,嫡母沒道理不把這好果子給自己,但也知道這事情急不得,再快也得等他二十幾歲才可能辦得到,可是,姊姊嫁入平海侯府,那可就不同了。
平海侯府是什麼地方,大黎朝唯一的世襲府第,實權在握,要安排個前程,那不過就一句話,自己說不定明年就能當差了,聽說四王爺一句話就幫愛妾的弟弟弄到個縣官做,自己大概也差不多,少年縣官,多威風。
喬宗德身邊的豬朋狗友本就不少,與陸家聯姻后,更多了一倍不止,在學堂囂張不說,還囂張到逍遙樓上,到處說“你們不知道這位小爺是誰?啊?這位小爺可是平海侯世子的正經小舅子”這些話。
喬翠喜聽到這邊簡直無言,怎樣,抬出名號是想嚇人還是想白嫖?腦子是個好東西,為什麼不肯帶出門?
去花街她不反對啊,但到了逍遙樓要人家認得他是哪招?
難不成幻想花魁撲出來說“唉呦,原來是平海侯世子的小舅子,奴家仰慕已久,今日大爺一定要讓奴家敬上幾杯”,逍遙樓是茶資十兩起跳的地方,多少王公貴族在那邊聽琴論風雅,到底去那邊囂張什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