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老謀深算大西瓜

F市一中校長辦公室。

李夕光副校長獨自對着一份令他大為頭疼的學生檔案正在發獃。他在副校長這個職位上已經五個年頭了，好容易熬到了老校長熊久盛老師即將退休，實際上，從去年開始，老校長就基本不管學校的具體事務了，從行政到教學都是他李副校長一把抓。

於是他盤算着，明年夏天老熊是必然要退的了，那麼，全省第一重點中學一中的校長大位估計就要落在他的身上。職稱獎金升兩級，相當於大學副教授的待遇是一定的了。

但是，要想達到這個目標，在未來兩年，他至少要做到這麼兩點：第一，一中已經一連五年高考升學率高達98%以上，其中去年100%，重點大學考取率在75%以上，其中去年80%還有零——也就是說，未來兩年他要保證在他抓管教學期間，這兩項指標只能高於五年平均水平，而不能低。

第二，今年正是F省各個省級重點中學三年一度的重點中學教學質量評估的年份，整整十五年來一中都是歷次評估理所當然的第一名，全省全市的第一重點；換言之，他必須帶領一中在本年的評估中再度打敗每次評估都咄咄逼人的夙敵F市三中，保住一中全省第一的王牌地位。

對於這兩個目標，他盤算了一個暑假，躊躇滿志，信心十足。對於這兩屆學生，尤其是這屆的高二也就是明年的高三這屆學生，他絕對有十足的把握。生員素質又好，教師師資力量配備一流，這個年段里，象三班的周若嫣，四班的何書樺、戴美婷這些都是隨時可以保送清華北大的明星學生，又有數學教研組組長祝虹老師這樣的特級老教師擔任段長，這樣的陣容，那高考升學率是保了的。

可是人算永遠也不及天算。他怎麼也沒想到，臨到開學，當年上山下鄉的老戰友霍天祥又給他出了個大難題。他前兩天在家裏，接到老戰友的電話，聽說老霍升了F市的副市長，而且是真官正管，主抓教育文體的副市長，可把他給樂壞了。他正愁省市、教委里沒有熟人，老霍一來，真是天助他老李。以後在F市，教育方面老霍就是一把手，只要這層關係處理好了，將來升校長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

所以當霍天祥提出要把他唯一的兒子插班到一中讀書的時候，他老李答應的特別爽快。就連老霍說明他兒子文化課基礎很差這個岔兒老李也沒放在心上——差生怕什麼？就是塊石頭，扔到一中這種學習氣氛濃郁的大環境裏，也得把他融了！

直到今天，河南嵩山少林武校的這份檔案正式轉來，到了他的校長辦公桌上，他才回過味來。他才知道這件事並非他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這個叫霍英雄的小子，高一一年，沒有一項功課及格；曠課超過五百節；所有的課任老師包括班主任都在給他家長的通訊冊里指稱，該生是惹禍大王，所到之處，雞犬不寧。

這樣的一個學生，在一中的歷史上絕對是不可能存在的，一中不可能收進這樣的學生來，可是……現在這個不可能要變成現實了。李夕光一陣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答應的那麼快呢？現在反悔顯然是來不及了，像李夕光這樣老於世故的人是怎麼也不會去得罪副市長的，尤其是出爾反爾，這種事他可不敢幹。

那麼把這個孩子留下就是必然的了。現在關鍵是，要收這個插班生，還不能讓他出事。升學率好辦，離他高考還有兩年，這孩子既然武校出身，那麼到時候給他弄個三流的體育大學當體育生保送過去就行，升學率數字上一點不受影響。可難辦的是馬上要到來的重點中學評估，學生的行為和操行是很重要的一個評估標準——本來這方面一中的學生是根本想都不用想的，可現在不想不行了，根據這個霍英雄的檔案，他平均每個月都要因為打架之類的事情被警告處分，每學期至少兩次記過處分，一個這麼暴力的男生，到一中這種到處都是乖寶寶的學校來，不是虎入羊群嗎？

所以，無論如何，要派一位經驗老到，雷厲風行的，能制約的住他的老教師來做這小子的班主任！想到這裏，李夕光得意的拂了拂自己頭上碩果僅存的幾根頭髮——就是因為他頭上實在太過困難，所以學生們背地給他起了個跟名字諧音的外號——李西瓜。

李西瓜校長在伺弄好他珍貴的頭髮之後，撥通了辦公桌上的內線，請數學組的教研組長祝虹老師來校長室一趟。

祝老師不過四十多歲，卻已經有了六十歲老太太式的穩重。做了三年的教研組組長，教學成績斐然，管理學生的能力很強，她帶的高三從來都是高考明星班。以升學率為第一追求的祝老師是李西瓜最得力的助手，被認為是未來一中教務處主任的當然接班人。去年受李西瓜的委派做了高一當屆的年段長，兼任文科重點班（3）班的班主任。

作為跟李副校長最合拍的老師，得力幹將，祝老師的管理學生的能力自然是沒話說，以至學生們都在背後熱切的關心她的健康狀況。普遍的觀點是，祝老師因為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有內分泌失調和更年期綜合症的癥狀，因此深受同學們“愛戴”。

祝老師直接走進了李西瓜的辦公室，對面坐下。

李西瓜急忙禮賢下士的給她倒了杯水，撮上一捻子茶末子。然後把霍英雄的檔案遞給她，說道：“插班生？”

祝虹接過檔案，一邊看一邊眉頭打結，她對學生一向有一個客觀和嚴格的評估標準，好學生就是好學生，差生就是差生，對好學生要象春天般的溫暖，對差生要象嚴冬一樣殘酷無情。看了一半，她就把檔案一放，問道：“去年開會不是說過了嗎，一中以後不招贊助生，這樣的學生招進來，多少錢也得不償失啊！”

李西瓜苦笑道：“這個不是贊助的，一分錢都沒多給咱們。這個是副市長的兒子。”

“啊！”祝虹嚇了一跳，問道：“哪個副市長？”

“新上任的，河南調過來的，分管教育，正管着我們。”

祝虹默然。

李西瓜陪着小心，笑道：“這個，我們一中明年，手上還有幾個保送體育大學的名額……”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鎚，祝老師闖蕩江湖這麼多年，那豈是白混的。老祝頭也不抬，吐出一句：“明白了，交給我吧，不會出事。”

開玩笑，我祝老師是什麼一般二班的人物？世上還有我弄不好捋不順的學生？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