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地位
鄭媽也勸道:“少夫人就聽綠柳的吧,別聽綠珠那死丫頭的混話,少夫人不是挺明白的?侯爺、夫人可以免了少夫人的定省,可是少夫人不可以不去。不光是世子爺面上不好看。侯府上下多少人看着呢?要是少夫人以後連定省都免了,還怎麼在侯府上立足?”
阮媛見鄭媽說得情真意切,面上滿是焦急之色。想到先前腦海里,鄭媽與她說的話,和離開時孤獨的背影。終是不忍心,說道:“一切聽鄭媽的吧。”
鄭媽聽了,歡喜道:“綠柳,你去了回心齋,就與世子爺說,少夫人夢魘着了,身子難受,今兒就不去給侯爺、夫人請安了。讓世子爺代咱們少夫人解釋一、二。”
綠柳答應着出去了。
阮媛感覺還是不太真實,屋內的陳設如此熟悉,綠柳沒有騙她,這裏果然鎮北侯府的歸燕居正房。
鄭媽擔心地小聲說道:“要不然再睡會兒吧,既然不去給侯爺、夫人請安,早飯還要得些時候呢,不若再睡會兒,養養精神。”
阮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還是不太敢確定。如果先前的一切是夢的話,那麼她睡醒一覺,竟然將昨天忘了一乾二淨。
她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阮媛嫁給樓石后,樓石不肯和她圓房,住進了回心齋的書房。阮媛心裏憋着一口氣,便讓侯府的人準備了兩套新婚的東西。所以即使是換洗,歸燕居的內室看起來,也一直是新婚時的樣子。
一直到樓石納了第一個妾,阮媛才氣得讓人將室內的東西全換成素色。依着阮媛當時的氣勁,吵着要換成白色的。綠柳和鄭媽苦勸,才換成了淺青色。
阮媛聽綠柳說,她才嫁進侯府半個多月,可她的內室現在卻讓她吩咐着,全換成了淺青色。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聞樓石要納妾,才會晚上做了可怕的噩夢。可是,樓石納妾,是在她進門百日之後。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記不得昨天,卻對一些事情,如此的清楚。便試着問道:“雨姨……不是,小雨現在在哪兒呢?”
綠珠罵道:“那個賤婢,當然在回心齋里自在呢。不要臉,還沒抬成姨娘呢,奴婢打聽,世子爺現連碰都沒碰她,整天端着姨娘的款,也不知道給誰看。臭不要臉,沒見誰上趕着給人當妾的。”
阮媛更加的糊塗了,難道樓石還沒說要納小雨為妾么?到底怎麼回事,那她腦子裏的那些事情,都是還沒發生的?她怎麼能記不得昨天,卻知道沒發生的事情呢?難不成她瘋了?阮媛捂着頭大喊:“哦,頭疼死了。鄭媽,鄭媽,我頭疼。我……我是不是瘋了?”
鄭媽嚇得連聲道:“嬋娘、嬋娘到底怎麼了?哪裏不好?快去,快去請個郎中來。”
綠珠應着,就往外跑。
阮媛怕她果然是瘋了,不敢讓人請來郎中,忙喊道:“回來、回來。不用麻煩了。鄭媽還不知道我的?去給我找兩丸安神助眠的葯來。吃上一丸,睡一會,就好了。鄭媽別怕,我這是夢魘着了。”
鄭媽不大相信,遲疑道:“真的只是夢魘着了?要是病了就說話,可別嚇鄭媽。”
阮媛勉強擠出一絲笑道:“我自幼就喜歡看醫書,鄭媽又不是不知道。平日裏還曾給鄭媽開過方子呢,還不信我?沒事的,綠珠你去給我尋葯來,吃兩丸就好了。”
鄭媽道:“那都是小孩子鬧子玩,我又沒什麼大病。就先聽少夫人的,若是到了晚上還不見好,便去請醫生來。”
阮媛點頭道:“就聽鄭媽的。睡醒一覺,到了晚上,定會好了。”
綠珠才出去,便與回來的綠柳差點兒在門口撞上。
綠柳問道:“這急忙火燎地幹什麼去?”
綠珠道:“少夫人讓我去找管葯庫的,尋兩丸安神助眠的葯去。你與世子爺說了?世子爺說什麼沒有?有沒有說要來看少夫人?”
綠柳了解綠珠那橫衝直撞的性子,不大放心。說道:“還是我去吧。你去了,弄不好又該和人打起來了。別的事,等回來再說。”
追出來的鄭媽,遞給綠柳一個綉牡丹花的鞋墊。說道:“你回來就你去吧。綠珠還是在屋裏侍候少夫人。”
綠珠也不爭執,反正她也懶得與侯府里的人說話,看都懶得看一眼。讓她侍候阮媛,正和她的心意。
綠柳接了鞋墊,喊了院中原歸燕居里的小丫頭帶路,往內藥房走。
可是侯府的老媽子,豈是一雙鞋墊就能打發的?這些個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果然看都不看鞋墊一眼,葯也不給,板著臉,一個點兒的說:“葯可是瞎吃的?侯爺、夫人拿葯的話,都是開了方子來取。額外要什麼,也是要內院總管周媽親自來拿,還要簽字畫押,寫清楚都拿的什麼,誰拿的。咱們府上人少不是的,明兒誰都這麼隨口說聲便將東西拿走,不值什麼錢,積少成多,明兒對不上賬,就是將我賣了,也賠不起。”
綠柳面上撐着和善地笑,說話的語調依然不緊不慢:“我們少夫人再不好,也是世子爺的正妻,侯府里的少夫人。張媽果然盡職盡責,我也說不得什麼。既然張媽不給,我也不難為張媽了。我這就去求夫人去,還是不行,就去求侯爺。世子爺的面子,看樣子對於張媽來說,還是太小了呢。”
說完話,轉身就要走。
張媽不由得皺眉頭,一張老臉頓時通紅。她不過是拿言擠兌下綠柳而已,安神助眠的葯,是府上的常備葯。就是一般的小丫頭要是覺得晚上睡不好了,也可以上藥房來要的。人都說新來的少夫人的丫頭,兩個惹不得。一個炮仗,半點兒不高興,便會動手打人;另一個則是一肚子的心眼,轉來轉去准把你轉坑裏去。
現在看來,果然不錯。張媽僵在哪兒,又不好收回先前的話。
好在張媽身邊的小丫頭慣會看人臉色,忙笑着上前拉住綠柳,從她手裏奪了鞋墊,看也沒看就說道:“張媽,瞧這鞋墊大小正能穿呢,一點兒小事何苦就鬧到侯爺、夫人哪兒去?可能少夫人果然病了,張媽就去拿葯吧。”
綠柳站在原地,轉過頭笑着看張媽。她雖沒進過如侯府一般門第,但好歹也是在四品大員家裏長大的,如何不知道底下老奴歁人?一次讓了她,她不說你好,反倒會變本加厲。
阮媛四個丫頭,除綠珠是自小被買來侍候阮媛的之外。綠玉、綠柳、綠蘺是阮媛的婚事定后,買來專門給阮媛作陪嫁的。
綠玉與綠蘺的出身一般,小戶人家裏嬌養的女兒,家鄉遭災后,為了活命,一家子逃命到京城。然而京城裏並沒有想像中那般遍地黃金,打算回鄉,卻又沒有路費。綠玉與綠蘺的父母一商量,反正女兒早晚要嫁出去的,便四處打聽看有沒有好人家要聘媳婦的,想換些銀子回鄉。
最終卻打聽得阮評事家買丫頭作陪嫁,兩家一合計,就將女兒送進了阮家。阮峰與大孫氏見綠玉、綠蘺長得還算周正,又是正經人家的閨女,拿了錢,買了死契。
而綠柳的出身要明顯高出許多,她以前曾是吏部郞中家裏的丫頭,侍候閨閣姑娘的,不過因為吏部郞中家裏壞了事,男子全被流放,女人則沒入掖庭充當宮奴。而原府里的丫頭婆子則由官府發賣了事。
綠柳便是被官府拉到京里人市處,像賣牲口一般圈在一個大圈裏,而邊上的圈裏正是牛馬。
阮媛隨着她父親阮峰去市場裏的人市處挑選她的陪嫁,本不想買個漂亮的,或是各人的緣分,就一眼相中了綠柳。由於綠柳長得好,卻最貴,阮峰買回綠柳,直心疼了好幾天。
但綠柳買到家后,大孫氏一見綠柳的氣度,再與自己的女兒一比,便一點兒也不心疼錢了,直言讓綠柳以後多提點提點嫁進侯府的阮媛。
而綠柳也感激吵着買下自己的阮媛,要不是阮媛,綠柳心下清楚,以她的樣貌身姿,只怕會讓有錢人買進府里做個伎人。也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所以,自阮媛嫁進侯府,綠柳全心全意為阮媛着想。處處提點阮媛,讓她改掉一身的小家子氣。處處學着大家閨秀的氣派。
以前的阮媛也悉心學,卻不知道有句俗語:畫虎不成反類犬!
張媽轉身進到小藥房,拿了葯遞給剛說話的小丫頭,那小丫頭也就十四、五歲模樣。笑嘻嘻地給綠柳送到面前道:“這位姐姐,快拿給少夫人吧。”
綠柳也不謝,接了葯只微笑着慢聲細語道:“那我就走了。”
綠柳回來時,阮媛躺在床上,疼得連哼的聲都發不出,室內的人都快哭成一片。綠柳也急了,說道:“要不就去請郎中吧,少夫人這是怎麼了?”
阮媛聞聲睜開眼睛道:“葯快拿來給我吃,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你們不是總勸我,讓我少鬧騰,省得惹人嫌?”
綠珠飛快地倒了水來,前晚上預備下的,已經涼了。可此時也管不得許多,阮媛就綠柳手裏奪過葯來。那是一顆大蜜丸,阮媛像咬餅子似的兩口咬進嘴裏,就水咽下去,嘴裏都變成了黑色。
“老奴也是為少夫人着想。”鄭媽嘆道。
吃了葯,阮媛躺回炕上,閉上眼睛道:“是么?我有些迷糊呢,瞎說話,你們別當真。”
鄭媽道:“既吃了葯,少夫人就先睡會兒吧。綠珠在炕沿邊上看着少夫人,給打打扇子,別讓少夫人熱着。綠玉、綠蘺去外間,應承些。要是沒事的話,換着綠珠。綠柳與我出來。”
綠珠將炕前的帳子放下,坐在炕沿邊上,輕輕地打扇子。綠玉與綠蘺出到外間,坐到小凳子上,拿起竹編的針線簍子,低頭做活計。
綠柳隨着鄭媽出去。
阮媛則在想,等她再睜開眼睛,一切便會恢復正常了吧?而哪個是正常呢?阮媛卻弄不清楚。她儘力回想自己剛嫁給樓石的半個多月里,都在幹什麼。
那時,她還正心盛呢。明知道樓石不喜歡她,卻還天真的以為,只要她夠好,總有一天能打動樓石的。所以,在剛嫁進侯府的一段時間,她都在忙着討好樓家人。上上下下,除了鎮北侯、簡夫人,就連丫頭婆子,她也儘力的討好。
哪裏會鬧騰呢?在葯的做用下,阮媛終於在疼痛中睡著了。而腦中想的事情,也便終止了。迷迷糊糊地想:也不知道再睜開眼,會看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