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二人各有各的打算,算了算時間,送晚膳的侍女怎麼也該快來了,未免旁人說閑話,加之存着一絲「端王或許還不知商慈身份」的僥倖,巽方重新戴上斗笠,並叮囑她夜裏切記要關好門窗,無事不要隨意走動后,就此離開了。

巽方走後不久,侍女送來晚飯,商慈這才發現,今日一整天都沒見流光的人影,也不知跑去哪裏瘋玩了。

直到臨近傍晚,商慈正欲入睡時,流光敲響了她的屋門。

商慈忍着困意起身開門,只見流光垂頭站在外頭,星月銀輝灑在他的肩頭,眉眼皆陷在陰影里,看樣子頗有幾分低落。

他這麼晚了還來找自己,想必是有事要說,商慈拉他進來坐着,倒上熱茶。

商慈原本還困得直打哈欠,待小乞丐倒筒子似地說完,當下困意全消。

「葛三爺讓你趁我不備來偷銀子?」

流光垂眸點點頭。

商慈其實並不奇怪,葛三爺那人視財如命,一下被商慈坑去了全部家當,這幾個月來定是夜不安寢,時時刻刻想着要討回他的銀子。葛三爺在賭錢的時候未察,事後回想起來定是感覺到不對,但又擔心商慈知道他身有寶貝的秘密,不敢直接來找她,欲從流光這處下手,但平日裏商慈與流光同進同出,擺攤時也幾乎寸步不離,葛三爺無從下手。

這次競選國師算是巧了,葛三爺終於尋得流光落單的時候,將他約了出來。

流光腦海里還浮現着葛三爺捋着山羊鬍,眼裏迸着精光,食指遙點他的神情:

「別忘了,當初你餓倒在街頭,是誰賞了你兩塊饅頭,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哪,這救命之恩如何報答?只不過讓你去取些銀票來,再者那些銀票本來就是那毛丫頭從我這詐去的,既不是偷,也不是搶,是物歸原主。」

商慈沉吟片刻,起身取來包袱,從中數了三千兩銀票遞給流光,道:「拿去。」

看着流光一臉莫名不解的樣子,商慈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語了一番。

流光聽着,眸中閃過糾結之色,雖然他對葛三爺挾恩圖報的做法很不快,但若按她說得這麼做,自己算不算恩將仇報了?

思忖半響,迎着商慈的目光,他還是點了點頭。

葛三爺自以為將流光的性子拿捏的准,流光是個知恩圖報的,只道他將當年事搬出來,小乞丐一定會答應,壓根就沒想到流光佯裝應了他,後腳就告訴了商慈。

救命之恩是該銘記於心,可這恩也分大恩小恩,當時葛三爺於他,不過是一時心情好賞了他兩個銅子兒,而商慈於他,不說光客棧住宿這一項就抵了多少的饅頭錢,數月以來,更是像待親人一般待他,流光心底也早把她當親人般的存在了,誰會因五年前兩塊饅頭的恩情,去傷害自己的親人?

商慈朝他攤開掌心,流光低頭解開香囊,有些不舍地遞給她香囊中所剩無幾的一塊白色膠質物。

那塊白色膠質物隱隱散發出令人饜足致幻的香氣,正是流光上回用來迷倒人販子的香料,由曼陀羅的葉子和花粉製成。這種曼陀羅花很稀少,生長在西南方的邊陲,用完了便沒了。

這香料是他失憶後身上香囊里唯一裝着的東西,他也是偶然間才發現它有致人昏迷的作用,好在他心思純凈,即使當初窮到乞討,也沒想過用它做過什麼壞事。

商慈原以為流光戴着那香囊只是為了裝飾,此刻見他果真在裏面裝了東西,頓時起了十足的八卦心:「那荷包里的東西你拆開看了?」

流光回憶起什麼,回道:「哦,看了。」

商慈瞧他這反應不對勁啊,怎麼會這麼淡定?

訝然地問面前這位清秀的小少年:「你對彩螢沒意思?」

流光張大了眼,奇道:「我收下香囊,跟…跟對她有沒有意思,有什麼干係?」

「……」商慈忽然想到他在外流浪了近十年,五歲前的記憶又忘得一乾二淨,想來這人情世故也未曾有人教導過他,無奈道,「姑娘家送人香囊代表對那人有意,而那人若收下了,便說明對那姑娘也有意,彩螢雖說是為了感謝我們而做得香囊,但香囊里放的紙條你不是看見了嗎?」

他原先的香囊用了十年,早就破爛不堪,彩螢做得香囊又好看又結實,他當時收下,真的沒有想太多,至於紙條,他是看了,但他不識字呀!看了兩遍硬是沒看懂,就隨手給丟了……

流光懵了,收個香囊,還附贈個姑娘?

第二日,天還是灰濛濛的,商慈叼着豆沙包,連幕籬都懶得帶了,在庭院周圍溜達。

整個院子裏,她只認識悟德和朱煜,悟德整日裏就是阿彌陀佛,同他聊一會就覺得煩了,而朱煜……商慈決定再見到他,一定再賞他個斷子絕孫腳。

且那傢伙現在估計也沒有力氣來騷擾她了,清晨商慈看見有侍女引郎中拎着藥箱去他的屋裏,估計是手腕脫臼了。

於是商慈溜達了一圈,決定還是去找師兄玩。

幾座庭院都是緊挨在一起,穿過一小片竹林就到了。

誰知剛走到院落門口,便瞧見一副依依惜別的畫面。

準確的說,是那少女手臂上挽着包袱,低頭捏着一封書信,面色潮紅,眼裏似噙着淚花,而師兄狀似在聽着,但商慈瞧見他那一瞬不瞬垂視着下方的眉眼,就知他在神遊物外。

莘玥緊攥着他托她捎給薛家夫婦的書信,心裏萬分複雜,只道終究還是到了離別的這一天,她盼着能有最後幾天和他相處,卻還是落了空。

來這裏競選國師之人,雖說可能有真本事在,但絕大多數都是混跡江湖的下九流,說好聽點是放蕩不羈,其實就是流徒草莽之輩。整個院落里,除了那位身染癆病的老婆婆,就只她一位女子,住他隔壁的幾位大漢都像餓狼見了肉,眼睛裏都冒綠光,各種變着法地搭訕套近乎。

她原指望巽方會替她擺平這些人,誰知他這兩天幾乎不見人影,她次次找他次次撲空,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前天夜裏,因她並不是待選者,屋內並沒有遭毒蛇入侵,但瞧見那幾條被眾人砸得稀爛的長蛇屍體,她還是被嚇得不輕。

她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家裏突遭大難,又跟着巽方馬不停蹄地奔波了數月,加上近日陰雨綿綿,她無意間受了風寒,病來如山倒,知道再呆下去是徒勞,不僅惹別人厭棄,也誤了自己的病,此刻最好的選擇就是下山養病。其實,哪怕巽方不提,她恐怕在這兒也待不下去幾天了。

商慈一直躲在院牆後頭,等那侍女引着那一步三回頭的少女走遠了,才冒出頭,朝巽方走去。

「人送走了?」

巽方聞聲抬頭見是她,唇角不自覺地勾起:「嗯,我給薛家修了封信。」

商慈覺着有些不妥:「只是修封書信未免太倉促了,哪怕是礙於情面,薛家夫婦肯收下她為義女?」

薛家家大業大,雖說這麼多年沒有兒女,但倘若真想要,早就從旁支過繼了,若要收義女,也定是要模樣品行修養都是拔尖的,就這麼送過去一個孤女,人家也未必會收。

「哪怕不收,薛家也能安排她進綢緞莊謀一活計,能養活自己,不用擔心了。」

商慈想着也對,忽然感到右手一空,那隻被她咬了一口的包子不見了。

「我的包子!」商慈抬頭,柳眉倒豎。

偷包子的小賊絲毫沒有覺悟,緊挨着包子上那一小塊月牙似的缺口咬了下去,同時還頗為不滿地皺眉:「……怎麼是豆沙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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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福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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