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赤豆(17)

17.赤豆(17)

赤豆(17)

郁冬氣喘吁吁跑到指定培訓地時,教室里擠滿的一鍋熱螞蟻令她霎時看傻了眼。

陸自喃跟在她身後,伸手替她鬆了松被汗打濕緊貼着背脊的襯衫,“時間剛剛好,別急。”

“這什麼情況?”

“……什麼?”陸自喃往裏探了一眼,立刻引起內場不小的騷動,“你先進去,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呢,你忙你的去吧,我行的。”

“嗯,我等你。”

陸自喃臨走還拍了一把郁冬的屁股,惱得她臉上掛不住緋紅一陣,她走上台做了點簡單的自我介紹,一側過頭才發現投影幕布右邊鑽出頭來,“過來。”

“你怎麼在這啊?”

陳冉額上薄汗熏人,忍不住白她一眼:“你說呢?要不是你跟軍哥瞎掰咧,我能在這兒活受罪?”

郁冬咕噥:“我都不知道你要來。”

“得了吧,趕緊開始,這破地方太熱了……”陳冉也就是隨口一抱怨,沒真動氣,拉過郁冬:“這底下坐了不少暑期實習生,你悠着點,別什麼都往外說。”

郁冬沉沉地答應下來,看她確實熱得不行,汗珠滾着粉底液滑下臉頰,說:“我先上課,你找個電扇底下的位置坐着去,明天換你。”

“……不然呢?我就是來打個卡,順路等到SPA的預約時間,加班費什麼的都給你好了,我無所謂啊。”

陳冉見投影幕布不上不下地吊著,抬手不耐煩地用力一扯,“這破東西,年年沒人修。”

“誒,別弄了,我看着說吧。”這大小姐脾氣……

幕布嘩啦呼啦滑下來幾寸,勉強能看到大半個電腦桌面,郁冬打開課件,陳冉一撩頭髮徑直走了出去。

郁冬站在台前掃了台下一圈,年輕而又張揚的面容很像幾年前剛入職的自己,被人注目的赤誠讓郁冬很受鼓舞,她剛想開口,卻被台下小姑娘打斷。

“郁冬姐,剛剛那是陸自喃嗎?”

“嗯?”郁冬一愣,隨即應道:“不是呢。”

“看着好像啊!”

“可不是嘛,感覺就是陸自喃啊,就是CUBA當年最吸粉的得分後衛吧,感覺真人好帥啊啊啊……”

“郁冬姐我們不會亂說的哦……”

郁冬汗顏,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我們繼續上課,大家都是即將或已經成為記者的同僚。”

“日後大家會面對各式各樣的人物,他們有些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幹着我們不易察覺的重要工作,也有一些暴露在大眾視野中的名人,”郁冬頓了頓,“無論我們所要面對的是怎樣紛雜的世界、怎樣玲瓏的人心,都不能影響我們要成為一名怎樣的記者。”

場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的目光完全被眼前這個聲音稚嫩卻有力,同樣長着一張青春臉龐的女孩所吸引。她說得平淡,但眾人皆知這背後的辛酸。

郁冬坦誠地說:“其實這樣的入職培訓實在沒有多少意義,我參加工作已經好幾年了,現實作業中能用到的課本知識也非常有限。”

“但也不盡靠着一腔熱情和孤勇,每個人的職業生涯是不同的,境遇、真相以及最熾烈的人心會給予你們這份職業最特殊的意義。”

台下掌聲不斷,每一個行業都有其不可替代的地位和無法言語的意義,但郁冬的表述字字珠璣,點在少年人的心頭很像一把不旺盛卻長久灼燒的火苗。

郁冬定定地繼續說:“送大家一句話,是我入職培訓時的老師說的,算作一個傳承吧,大家有興趣可以聽聽,”她直接翻到PPT的末頁,鄭重地念出:“一顆熱心,一雙冷眼,一雙勤勞的雙手,兩條忙碌的雙腿。”

“和一個自由的心靈境界。”

要知道,懶惰的人成為不了記者,極會講故事的人成為不了一名好記者。

這幾句話郁冬銘記在心,這樣想,就這樣做。

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能做的事情很多,心心念念的事情也不少。可最難得的,不過是一直在堅持做的事,一直有可以為之傾盡全力的事。

好比,坦誠做人,抵達別人的內心深處。

陸自喃站在窗外良久,本想回車裏等郁冬下班,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細細聆聽。

這樣獨當一面的郁冬他很少見到,以前她是那個上台演講也要緊張一整夜睡不着的小姑娘,同人說話會害羞,遇到粗魯直接的人會躲閃,有空便喜歡黏在他身邊“陸同學、陸同學”的叫喚。

現在她變得更美了,獨立,有韌性。像蒲葦,像赤豆,短短一絲,小小一顆,卻比蚊子血紅得扎眼,卻比白月光更皎然明亮。

只是,黏人的小性子倒是一直沒變。

陸自喃隔着窗戶向郁冬投去讚賞的目光,趁旁人聽得聚精會神沒發現他,便退回到下樓的地方。

“喲,難得見你有空啊。”

陳冉抱臂半靠在樓梯扶手上:“李湛然都約了我好幾次了,回回都聽說你忙,今天怎麼有空?”

陸自喃垂眼一看,細細在腦海中搜颳了一番,好半天才開口:“陳冉?”又怕自己說得不對,不確定地補了句:“你是李湛然常說的那個青梅竹馬的妹妹吧?”

陳冉無所謂地笑笑,“不止。”

陸自喃不知道如何搭腔,索性隨她一起往下走。

“我們見過好幾次,大學裏我跟你一起參加過辯論賽,不過你是對方一辯,我們是對手;之前封閉訓練,我也給你們做過專訪,跟郁冬是同事。”

“哦,好像是。”

陳冉放慢腳步,一段樓梯走出了一圈操場那麼長,陸自喃不動聲色地走到前面,陳冉停下,不悅地提及:“還有小時候啊,七、八歲吧,你爸媽邀請我爸媽去度假村消暑,我們一起學過高爾夫球。”

“我爸媽就是反貪局那個……你應該記得吧?”陳冉試探道:“我爸媽跟你爸媽工作上往來還挺多的,小時候你媽常說要認我當乾女兒呢。”

陸自喃神色淡淡的,抬眼笑了笑,沒什麼反應,看不出他到底是記得,還是當真一點也沒印象。

見陸自喃對她這樣的大美人沒什麼反應,陳冉心裏犯怵,她可不想讓陸自喃覺得她是個隨隨便便的人,於是故作漫不經心地說:“不好意思啊,也是我這個人太冒昧了,可能平時李湛然跟我常念叨你,我就總對你有一股熟悉感,都忘了我們也不認識。”

陸自喃掏出一包煙,點上,無所謂地抬眼:“沒什麼,我跟李湛然就跟親兄弟一樣,你也別見外。”

“那行,有空去你酒吧玩,我可真不跟你客氣,”陳冉說得落落大方,露出一絲笑意,開始捨得挪腳往下走,“常聽李湛然說你的酒吧怎麼怎麼好,下次有機會真得去看看,我這人還沒去過酒吧呢。”

“行,隨時歡迎,讓李湛然帶你去。”

陳冉心裏一緊,面上卻保持笑意,“行啊,到時候我一定記得找你,可記得給我免單。”

“嗯。”

兩人分道,陳冉一直沒等到家裏的司機來接,便等在陸自喃停車附近,陸自喃也不愛裝作看不見,下車主動詢問情況,陳冉卻一副欲迎還拒的態度。

陸自喃看看時間,也懶得糾纏,便說道如果有需要可以去車裏慢慢等,不行還可以用打車軟件叫一輛。

陳冉婉拒,等不到陸自喃主動開口說送,她也就不願再多做自降身價的事。

郁冬上課休息的間隙,她趴到窗戶上吹風,往下探着身子,恰好看到陸自喃的車還在。

她默默發了條短訊過去:喵^_^陸同學你的車要被太陽晒黑啦!你的郁冬同學也要被熱成氣球飛走啦!

陸自喃在車裏聽歌,看到短訊時不由自主的彎了彎嘴角,立即回復:等下帶你吃滿血復活的好吃的。

郁冬:包括冰啤酒嗎?包括大份的小龍蝦嗎?包括醬排骨嗎?包括爆漿大雞排嗎?好的呀,好的呀!

陸自喃:不可以吃那些。

郁冬:可是寶寶好熱,可是寶寶想喝。

陸自喃:……不許賣萌。

郁冬:哦,原來我不是寶寶啊……誒,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一個傻瓜,風吹雨打都不怕,啊——啊——啊,他姓陸哇,他是傻瓜,啦——啦——啦……”

陸自喃摸了摸屏幕上的“寶寶”,又情不自禁地哼了兩聲,丟人的情緒瞬間蔓延上頭,他趕緊住嘴,回復說:好了,寶寶乖,好好上課吧,我等你下班。

隔了一會兒,郁冬才回:好像一直讓你等。

不知道兩個人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同心一刻,蟬鳴頂在頭上也不顯得聒噪,陸自喃沒回。

卻在手機上按下了:分開時,我就想過要等你一輩子,這會兒不算什麼,這幾年都不算什麼。

但怕他家的傻姑娘太感動,還是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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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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