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兒茶(15)

15.兒茶(15)

兒茶(15)

“Echo”酒吧是陸自喃去年買下來的。

冬雪聖誕夜,一如五年前跟郁冬在一起度過的戀愛一百天紀念日,天氣冷得人捋不直舌頭,透骨的風馳往人心。

陸自喃這幾年的這一天,都會在凌晨十二點準時給郁冬發去短訊——

有一年,他輕描淡寫說了些近況,絮叨兩句自己通過試訓順利進入八一隊的事。

有一年,他唱了一首李宗盛的老歌。

“唱自己像浮萍一樣無依,對愛情莫名的恐懼。

直到某年某月遇見了你,見你在人群中獨自美麗,見你彷彿有一種魔力,那一刻無他竟法言語。

從此為愛受委屈,不能再躲避,於是你成為我生命中最美的記憶。

甜蜜的言語,怎麼說也說不膩。

……”

有一年,他刪了又寫,寫了又刪,刪了又改,最好只是發了短短一句話過去:

郁冬,你還好嗎?

像盡了當年他們一起看《情書》的心情,那一刻,陸自喃終於明白,岩井俊二真正想表達的情懷。

《情書》中,那個把人約到山上,捧着一束花等到太陽落山了也一言不發的男人。

和那個不停借閱沒人看的書,默默寫下心愛女孩名字的男孩。

終究都還是同一個人吶。

就好像這個世界從來不存在不被現實和時間改變的人,可一旦他出現了,才配得上真正永恆的愛情吧。

還有一年,陸自喃在聖誕夜參加隊裏聚餐喝多了酒,差點、差一點就按下了那個刻在心裏的名字。

可是不知不覺眉上沾着雪,眼角輕輕淌着淚,他就不捨得再動這樣的念頭了。

星辰為證,白雪為伴,當晚的郁冬高燒一夜,睡夢中眼淚一大顆一大顆的滴在手機屏幕上。

還有一年,陸自喃就買下了這間酒吧,取名“Echo”,因為郁冬說過,她極愛三毛。

她極愛至純至善的愛情,尤其是在冬夜,如果手邊有熱茶,耳畔有琴聲,枕邊配以心愛的人和三毛的書。

那就足夠她快樂一輩子了。

這是郁冬說的。

.

當陸自喃領着郁冬來到酒吧門前的時候,郁冬近乎怔在原地無法挪步。

不同於一般商業街的酒吧裝修,Echo的字樣很規整,青色的LED燈簡單的燃着,沒什麼修飾。

仔細看才能看到E字上方有一片雪花。

冬天的Echo,像三毛,像郁冬。

郁冬扯了扯陸自喃的黑色T恤,低頭看自己的小白鞋:“這個名字……”

“很特別對吧,”陸自喃笑笑,“回聲。”

“哦,這樣。”郁冬鬆開手,“我還以為是……”

陸自喃故意問:“是什麼?”

郁冬揚起臉,無所謂地擺擺手道:“沒什麼啊,還以為你跟我想的是一樣的。”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什麼。”

郁冬往裏走,步伐輕快,語氣卻透着失落:“這有什麼好說。”

陸自喃伸手將她帶回懷裏,四目對視,郁冬訝然地想往後躲,卻被陸自喃擰住腰。

陸自喃饒有興緻的說:“不就希望你有話直說,真就這麼難?”

郁冬不傻,自然懂得他話里的意思,不肯吭聲,眼神四處亂飄。

“還記得荷西跟三毛說過他的願望嗎?”

郁冬點頭,“記得,用現在的話來說,大概就是小確幸吧。”

微小但確定的幸福。

陸自喃學着荷西誠懇的語氣說:“Echo,你等我六年,我有四年大學要念,還有兩年兵役要服,六年一過,我就娶你。”

郁冬一怔,卻生生被戳到淚點,胡亂擺手:“別玩了。”

“Echo,我的願望是擁有一棟小小的公寓。我外出賺錢,你在家煮飯給我吃,這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事。”

郁冬:“我不記得了。”

“你剛剛說你記得的。”

郁冬抿緊嘴唇,忍不住淡淡地說:“我們都還年輕,荷西你更年輕,怎麼就想結婚了呢?”

陸自喃會心一笑,親吻郁冬眼角泛光的眼淚,篤定地說:“郁冬,我是碰到你之後才想結婚的。”

“咳!”

陸自喃本能地將郁冬護在身後,遮住她被羞紅的小臉,冷聲說:“怎麼哪裏都有你。”

“……”李湛然染了一頭青綠色頭髮,“我這不是給你捧場來了嘛。”

呵,這頭髮喜慶啊,頭頂大草原……

綠油油,綠茵茵,綠瑩瑩……

郁冬探出頭,朝李湛然伸出兩根拇指揮了揮:“嗨。”

李湛然瞥她一眼:“所以這貨大半路把我丟下來是去找你了?”他假裝吐血狀哭號道,“我好不容易活着從封閉訓練那個、那個杜康村兒里爬出來,說好了不醉不歸,胡吃海喝一頓的,結果呢?啊?說你呢!”

“這……應該是來找我了,”郁冬悄悄指正說,“那個村兒,就叫杜若村。”

“哦,沒事,不怪你,真不怪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兄弟就是用來捅的,”郁冬聞言驚訝道,“他捅……你?”

李湛然嫌棄地點點頭。

只有陸自喃秒懂郁冬腦子裏轉動的小馬達是什麼,立即按了按她的小腦袋:“不許瞎想。”

郁冬偷笑,乖巧地點點頭:“哦……”隨即意猶未盡地補了句,“這個‘捅’字用得真形象吶……”

李湛然:“……畢竟有文化。”

陸自喃:“哦,走了。”

Echo內部的裝飾很優雅,倒不像是一般搖頭晃腦的舞曲風格,來的人不算多,還有打着燈在一旁複習的學生。

舒緩的民謠靜靜流淌,郁冬驚喜:“是《米店》呀!好喜歡!”

走了沒兩步,郁冬就近坐在吧枱上,指了指柜子上各式各樣古舊款式的手作陶瓷杯,興奮得不行。

“誒呀,那個杯子好像我大學做的那個,好醜啊哈哈!”

“還有那個蘭花吊燈,是我說過想放在兒童房裏的對不對!”

“三角鋼琴誒……”

陸自喃摸摸郁冬歆羨的小腦袋,說:“都是你喜歡的?”

“對啊,都是我喜歡的!這家店老闆真有品位,就像為我設計的一樣。”

陸自喃笑而不言,替郁冬調好一杯西瓜色“米塔”,酒精少,酸得難以入口,卻是郁冬喜歡的口味。

郁冬猛吸一口,吐吐舌頭呼口氣:“真想認識這家店的老闆。”

“一定有機會的。”

“誒?”

“嗯。”

陸自喃牽起郁冬的手,往那架從來沒有人彈過的三角鋼琴旁邊走,按着郁冬的肩膀坐下。

“準備好了嗎?”

郁冬今晚得到的驚喜太多,從麻辣燙救急開始,她已經有些喝醉了。

陸自喃知道她不會彈鋼琴,卻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口:“我們要開始了。”

“什麼、什麼啊?”郁冬着急,“別鬧,我不會……”

“噓——”陸自喃緩緩靠近,緊握住郁冬的手不曾放開,另一手輕彈起來。

“唔……”

耳邊是為她一人獨奏的《卡農》,像已經逝去的愛情致敬的《卡農》。

這個黑暗中的吻很儒雅,陸自喃小心翼翼地在郁冬的唇上啄着,舌尖一點一點地帶過去,猶如《卡農》舒緩的節奏,毫不着切入正題。兩人只是這樣你來我往地互相舔舐,彷彿在品嘗一道絕無僅有的甜點。

直到鋼琴曲的高/潮來臨,陸自喃才洶湧地探了進去,手指的速度加快,舌尖的力度也在翻攪中翻山越嶺地加重。

《卡農》背後是BarbaraGabler一生只愛Pachelbel的守候,是至死不悔的愛情。

是陸自喃午夜夢回牽挂的郁冬,也是一吻緘默里的所有深情難負。

郁冬的淚沾在他臉上,陸自喃便覺,只要有這樣一個默契的吻,這五年,也就值了。

一曲完畢,餘味未消。

郁冬從臉紅到耳後根,卻顧不上像以前那樣四處張望,只是濕眼凝視着陸自喃。

一分一秒都不捨得挪開,這個男人,這個像少女漫畫裏花澤類的男人。

懂得她所有的小心思,隨便一拿捏就是命中要害的感動,郁冬第一次覺得,這五年過得好辛苦。

比起被家庭逼得走投無路的艱辛,似乎沒有陸自喃的空白才更難填補。

陸自喃禁不住親了親郁冬的額頭,“傻姑娘,怎麼老愛哭。”

“都是你害的,”郁冬胡亂抹抹臉,“我這五年都沒哭過一次。”

“我們不提過去了,李湛然那隻狗腿子說得對,就算我們重逢,時光也不會倒退。”

郁冬瞪大眼睛,一時不知道他的用意,難道剛剛那個吻是goodbyekiss?

“陸同學……”久違的稱呼,讓陸自喃心頭一熱。

像郁冬第一次偷偷在課堂上探過腦袋那樣,“陸同學……借我抄個作業唄?”

陸同學,從來沒人這樣叫過他,只有郁冬,也只有她能叫得這麼好聽。

“郁冬,雖然時光不會為我們倒流,可是這樣也好。”

郁冬輕笑,“什麼?”

陸自喃一手抵心,與郁冬額頭相碰,溫柔地說:“因為我更想擁有你將來的每一天。”

.

李湛然歪頭看着鋼琴旁的這一對璧人,突然有些懂了,雖然什麼也聽不到,可眼神是熱的,心是誠的。

似乎只有跟郁冬在一起的陸自喃,才是那個會笑、會鬧,像個孩子的陸自喃。

感動之餘又想起自家老媽的囑託,只好立即給陳冉發去短訊:

今天喃哥有事,改天再介紹你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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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暮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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