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亦逃生

逃命,亦逃生

我們一齊呆住了。小飛飛駭笑:“帝王基業長青的路?”

小蘋果結結巴巴:“帝王……長生的路?”

老嬤嬤點點頭:“是的,很殘酷很長遠的路。”

某離自動自的拉過把椅子,坐在她跟前:“您能給咱們,詳細說說么?”

嬤嬤凝視着窗邊浮光熹微,輕輕嘆了口氣,理了理鬢角的白,思緒彷彿回到了久遠之前:“那個時候啊………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小宮女,在安陽殿當差呢………

那一年,是冬天。我記得,冬雪來的特別早。冷啊,好冷,漫天的白花花一片,宮人們打掃都來不急,主子們卻得好心情的吟詩賦畫。那是太宗皇帝剛站穩天下沒幾年,三大內都還不寬裕,掖庭各個宮都很節儉。

我們大雪天,也就當值的差內,得賞賜下話來,一人多添置了一件加厚的棉衣,作為晚上當班用。

冷啊,真的好冷。不過太宗皇帝現在想來,一定更冷,因為他接到奏書,說麴朝來使,要求和親。”

麴朝?我腦中第一反應就是:歷史上大唐最光輝的一場戰役:西昌之戰。

“你們這些小輩,哪裏明白喲!在當時,這種所謂的和親,是非常艱險的。人家的意思其實很明顯,要和親只是一種借口,其實是想向我們大唐,索要巨額的金銀和糧食,這才是奏書里人家所看中的“嫁妝”!

不然。人家在勢力上,就投靠北胡了!

皇上非常焦急。當年的奇恥大辱,至今仍在民間流傳。當年,皇上剛接手高宗太上皇的江山,玄武門之變,高句麗之徵,使的國家內庫,極其匱乏。

漠北東突的頡利可汗,親自看準時機,率領二十萬鐵騎,直逼到距離長安京四十裡外的渭水之濱。

當時,整個朝野都震動。沒錢,沒糧,沒戰馬——這仗怎麼打喲!

當時,房玄齡房大人獻策:一方面佈置諸葛亮的“空城之計”,讓太宗皇帝親領少數隨員在渭水之濱隔河與頡利對峙。另一方面,使用“反間之計”,賄賂對方要員,遊說頡利可汗。

頡利心虛,看到嚴陣以待的唐軍和大唐皇帝的浩然正氣,動搖了心志。

其實他也知道,唐王的陣營中,是難搞的房玄齡給他下的絆兒,而這時,有心腹向他提出,房玄齡的女兒,美貌在京城是有名的,就以房玄齡的女兒為由,要求退兵可以,唐王必須答應這樁和親,藉以索取無數財寶和牲畜,不枉北下的掠奪之意。

消息傳來,房夫人是個連毒藥都敢當醋喝的主兒,哪裏肯讓自己嬌滴滴的女兒去?於是,萬般無奈之下,太宗皇帝,請出了長孫皇后施下重壓,房家內室才勉強含淚答應。

最終頡利與太宗皇帝,在謂水河邊,“殺白馬盟誓”后,心滿意足,帶着大量戰利品,率軍返回漠北草原。

一個月不到,傳來消息,房家女兒還沒深入胡地,就被折磨而死在北去的路上。房夫人聽聞,當場哭暈過去兩次。

房大人一下蒼老了幾十歲,宮中傳言,一夜間頭就灰白了,長孫皇后是修行之人,自責不已,在“太極宮”內了念佛一夜,第二天清晨,出來宣佈:房氏一族為了李唐漢家天下,做出的犧牲,皇帝把他的第十七個女兒——高陽公主,將來嫁給老房次子房遺愛。私下裏說,就是補給他家一個女兒了。”

我點頭。難怪太宗皇帝畢生的重用房玄齡,高官厚祿不算,還澤被後人;恩寵到了後來,高陽公主和房遺愛起兵造反,要奪江山的程度——原來,背後有這樣的隱情……

嬤嬤接著說:“可是這一戰,既讓山海關外的外族看到的漠北的強大,也看到了咱們大唐得到空虛——這個風習一開,他們大多紛紛投靠漠北。

高昌麴朝是其中最姦猾的一隻,他想兩邊都撈好處。於是——他向太宗皇帝也提出了“和親”。

高昌麴朝的實力,在外族中頗算不俗。

太宗皇帝一開始,動的還是和親的主意:這仗,沒把握的,能不打,自然是不打的好。

可是有房家一女的和親慘劇在先,這和親,後宮人人都知道——“風光”的後面,就是“風光大葬”了——誰肯去?

放眼全朝,各家都趕緊把適齡的女兒,要麼嫁掉,要麼定親,要麼送去尼姑庵“暫時”出家:他太宗皇帝,最後也只能在老李家的后宮裏找。

彼時,遍及後宮,符合年歲要求的,也只有兩個公主:臨川公主和朝陽公主。

臨川公主的母親,是最得勢的韋貴妃。她甚至在進入秦王府之前,還是別人的妻子,她是原來被府里下人嗤笑為“比秦王年紀還大的老女人”的那種。可是太宗皇帝迷她就是迷的無法自拔,事事都聽她的枕邊風——連她跟前夫生的拖油瓶女兒,也不顧眾大臣的阻攔,寫進宗冊,封為定襄縣主,下嫁年輕有為的當朝大將軍。

想當然爾,這次,關鍵時刻,韋貴妃又出馬了。她成功的說服了太宗皇帝,嫁掉她的眼中釘——母親早逝但是美貌而有才學的朝陽公主——她女兒最大的競爭對手。

朝陽公主雖然外表柔弱,不過,平時對宮裏你來我往的宮斗,也是了如指掌了——能在滿是荊棘的花叢中,翩然來去的,除了一生色盲的蝴蝶,就只剩下爛熟眉眼於胸的帶刺蜜蜂了。

朝陽公主接到太宗皇帝的正式旨意之前,就已經得到了密報。在這樣的深宮內院,沒有個把體己的人不行,無間道更是處處都在。”

“那公主怎麼說呢?”小飛飛問。

“朝陽公主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嫁!西昌是什麼地方呀?雞不拉屎鳥不生蛋,就算錦衣玉食的公主大度的肯忍耐,麴朝也不是漢家公主的棲身之所。

但是,和親,是皇家女子的責任所在。公主很清楚。

老天是公平的,讓你生長在天子之家,讓你一來到世上,就比普通的小孩子,享有凡的權力,地位,供奉,榮耀;你自然就要付出的也更加心酸。皇家是沒有自由的,即使是帝王至尊,我們在後宮裏看的多了,也體味的清清楚楚:他的無情無心,他的無可奈何。

公主曾經嘆息,她還不如我們一個奉茶的侍女。大家背後偷笑,公主身在福中不知福;公主待我並不避外,她悄悄問我:“我說的真的很好笑么?”我回答她,公主,下人們的命,如同螻蟻,是多麼的“賤”啊!

公主若有所思,天亮時,對着照看了一夜燈火的旁邊的我說:“大唐公主的命,是另一種形式的“賤”而已…….”

暈菜!苦着臉我評價:“諸位啊,這朝陽公主,還真是個人物咧!”

錢嬤嬤抿了一口茶水:“所以,公主做出後來的事情,我一點都不奇怪。

我還記得,那天夜裏,公主反常的把我叫進屋裏,反手把門關的鐵死。我張望之下,現公主之前在房裏,一直在畫畫。

桌上擺的,正是已經成功的《昭君出塞》。

公主輕輕跟我說,月秀,我把你轉到童姑姑那裏去了。明天一早,你就去童姑姑的房裏候差吧!

我心頭一緊,童姑姑是我們下人議論里,最善良最會做人,在宮裏暗中一直有點小勢力的“大”姑姑。她人雖年輕,在宮中年數卻不少,地位之所以明着現在屈於幾位“大姑姑”里最低,甚至比不上和她一道進宮的人,但那是她自保的結果——童姑姑其實蠻漂亮的,後來給武才人要了去照顧陪侍。

朝陽公主不會無緣無故為我安排新的好去處,她凡事都是有計劃的。我眼觀鼻口,心中詫異,想問,但急急出不了口。

公主似笑非笑:“月秀,我明兒就要走了,你是我這麼多年來,身邊少有的體己。你會幫我的,對嗎?”

我忽然覺得身上的燥熱感越來越重,不由自主的點頭。

公主拉着我的手:“月秀,我不想去和親。

一來,我太了解我自己,我承認,和親的苦,我吃不了。如果單是身體,我願意;可是,麴朝也把我當成政治上的“大唐的公主”,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了——我怕我也是早死的下場。

二來,我很清楚,我身為李唐的女兒,我不能違抗父皇——是他把我養大,在萬人中央,給我一切榮光;那到了時候,為了他的江山,他的家國,他的天下,皇家的女兒,是必須去的。

三來,以我對時事的了解,以及對軍方的態度的揣測,對國庫的探底,再過一年,父皇恐怕就會對西胡,漠北,有所動作,所以,去,明擺着就是不得善終的犧牲品。也許到了明年,國力充足了,父皇更是需要一個犧牲品的由頭。

因此,月秀,我不和這趟親。這趟親,在我看來,和的毫無意義。

因此,月秀,我也會付出我的代價。我會捨棄公主的名號,捨棄千歲之尊,捨棄我所擁有的一切的一切——我,朝陽,要離開了。”

你們知道么?月秀我聽到公主口出此言,當時就忐忑不安起來。

“公主,你決定逃婚么?”我問的小心翼翼。

公主認真的告訴我,她決定不做皇家的人了,她要從這吃人的內院奔出去。

我焦急萬分:“公主,這裏有無數高手,侍衛,差役,還有下女,你孤身一人,怎麼能夠逃離?”

公主輕飄飄的說:“我有把握。我以前備下的一顆棋子,終於到了派上用場的時候。”

我不解,公主指指北邊兒:“那裏,梓一閣,那裏,我有助力!”

我嚇的差點昏倒:“公主,那是內宮禁地,皇上和長孫皇後有明令,靠近者,立斬不饒啊!這些年,沒人敢提起的!”

公主的臉上,又浮現出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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