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黑要下雨
永壽七年冬,異族主力進攻殤龍關。
而這場戰鬥,也為後來的亂世埋下了當時幾乎誰也無法察覺的伏筆。
殤龍關外,漠白族的豹騎和天凰族的翼射正在進發。
豹騎的座駕正是疆外特有的黑豹,漠白族每個孩子在十二歲左右就會開始馴養剛出生的黑豹,然後與之共同成長,最後雙方建立一種近似戰友的關係。
與火虎相比,豹騎在騎手與座駕的聯繫上顯然更加緊密。
而且作戰之時,黑豹往往能發揮出相當強的實力,若是普通的戰馬,估計早就被黑豹的氣息驚嚇。
好在火虎們的座駕在這方面訓練過,勉強可以發揮出正常的水準。
而天凰族的翼射,則幾乎是天生的神射之士,每一個天凰族都天生視覺驚人。
射程上,翼射比人類稍遠,不過弓矢的力道和準度都遠超一般人,而且大都會塗有一些致命毒藥。
以往與異族的戰鬥之中,蒼南的傷亡至少一半以上是由於翼射的弓矢。
白常之看到遠處前進的大軍,直接抬頭對殤龍關頂的王巡喊道:
“老王,翼射的射程遠,如果我們讓翼射逼近,我們的弓弩都會被展開的翼射壓制住。”
“你們山部的銅牆兩個營在上面巨弩掩護,我們火虎衝出去,先解決掉翼射。”
王巡低頭阻止:
“老白,別衝動,你們火虎現在只有一萬五千人左右,下面的豹騎和翼射加起來,至少有三萬人。”
“後面應該還有異族其他族的部隊,你們扛不住的。”
白常之哈哈一笑,道:
“誰說我們只有一萬五千人的,不是還有你們山部打掩護么,別擔心了。”
說罷,不等王巡再次勸阻,白常之直接縱身幾步跳下殤龍關。
王巡看着白常之傲然的身影,默默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
“老白,可別死在這種鬼地方啊。”
殤龍關下,一萬五千火虎已經集結完畢,這也是左胤來到蒼南軍的大半年時間裏第一次參加如此大規模的進攻。
當下左胤向四周看去,一萬五千火虎,盡皆黑髮赤甲,氣勢如虹。
白常之騎在戰馬之上,面對火虎,提刀向天:
“火嗜黃泉!”
火虎怒喝:
“虎行碧落!”
白常之道:
“沒錯,火嗜黃泉,虎行碧落,這就是我們火虎,在生死之境中求生,想活,隨我來。”
“轟隆隆”
一陣機械地響聲之後,殤龍關的大門被緩緩拉開。
白常之單人獨馬,一騎而出,身後火虎咆哮跟隨。
衝出殤龍關之後,左胤在隊伍的前面位置,他抬頭看到遠處的一大片煙塵,知曉那就是豹騎和翼射了。
隔得太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不過左胤還是緊緊握刀。
這次有如此多的火虎出擊,老肖也就不必掩護十隊後方。
他直接縱馬與左胤兩馬並排,與沈牧一起,三人組成了一個三角形的陣形,這也是目前十隊最強的三個人了。
一萬五千人要從殤龍關出來,得花點時間,白常之只是略略放緩了下速度,等待火虎全部集結。
遠處豹騎與翼射正在高速接近,白常之看着對面異族整支隊伍最先頭的那個消瘦年輕人,轉身對楊子瞻道:
“楊,那個漠白族的彧濂就交給你了,我去解決掉豹騎後面那個天凰族的秋翼。”
楊子瞻沉聲道:
“都統無需擔憂。”
白常之在戰馬之上卻突然大笑起來,說不出的豪放:
“楊,放開點,對面只有三萬人,還不夠火虎砍的,哈哈。”
當下不再多言,白常之直接夾緊馬腹,加速向前,身後,火虎親衛營都緊緊跟隨。
楊子瞻當下不再猶豫,轉身道:
“火虎一營二營,隨我來,三營四營從異族側翼進攻。”
剛剛全部出了殤龍關的一萬五千火虎,瞬間分開陣形。
遠處,彧濂看着衝鋒過來的火虎,殘忍地笑了下,轉身對身後的豹騎大聲喊道:
“看看對面,看看那些火虎,就是他們,四年前的那場戰鬥,狠狠羞辱了豹騎。”
“我的父親身死,豹騎主力幾乎一潰,你們大部分人,是在父親或者兄長身死之後才進入的豹騎。”
“那麼,現在,讓我看看你們復仇的決心!”
當下兩萬豹騎怒喝道:
“復仇!復仇!”
氣勢一時無二。
帶領着一萬翼射的天凰族族長秋翼聽到這番怒喝,不禁眉頭一皺。
她一直信奉戰爭是靠着雙方戰士冷靜地對地方發起進攻,毫不猶豫地執行將領的命令。
如同雙方在棋盤上的博弈一樣,這種鼓舞士氣的東西她不會,但也不想學,當下右手提弓,清冽地高聲道:
“弓箭準備。”
一萬翼射就這樣開始張弓,箭頭,直指火虎。
五萬人的戰場,已經是無比宏大了。
左胤卻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的夢境,那個夢裏超過十萬人的會戰是如此的細緻,以至於他懷疑是真實存在的。
不過,管他呢,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左胤轉身看到了遠處正在疾馳的火虎三營,他們負責地是從異族的右翼進攻,而最前面的,除了三營的營長,便是第十六縱隊長,歐陽詢。
想到曾經受到的侮辱,左胤氣息有些紊亂,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個時候了。
他直視前方,看着豹騎不斷接近。
“咻”“咻”,連續不斷地弓矢刺穿空氣的聲音從左胤頭頂響起。
前方正在衝鋒的豹騎有不少被直接釘在地上,左胤沒有回頭,他知道這是還在殤龍關的山部在用護關巨弩掩護他們。
乘着豹騎衝鋒的勢頭被弓弩放緩,白常之不再猶豫,直接縱馬向前。
漠白族的族長彧濂則殘忍地笑着,騎着一頭額頭有着白色花紋的黑豹,手執漆黑長槍,直接沖向白常之,身旁兩個護衛模樣的人也呼喊着過來。
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白常之直接縱身一躍,離開戰馬,跳過漠白族彧濂,以奔雷之勢直接在豹騎之中突進,目標直指豹騎之後。
彧濂心有不甘,他知道白常之是朝着天凰族而去。
不過眼下火虎依然逼近,他身為豹騎的統帥,怎麼可能學着白常之胡鬧。
而且天凰族的秋翼也是無心境中期實力,還有一萬翼射作為掩護,絕不會輕易被白常之殺死。
於是彧濂不再猶豫,當下回身喊道:
“豹騎不要亂了陣形,全軍迎擊火虎,放過白常之。”
不顧已經突進進入豹騎軍中的白常之,豹騎大都持槍前沖。
就這樣,黑色與紅色的浪潮狠狠拍打在一起。
左胤在疆外歷練的時候就已經見過豹騎,不過並未交手。
雖然師父視豹騎仿若無人,但左胤深知能作為與蒼南軍對峙多年的異族主力,必然有它的過人之處。
兩軍相接,最前面的雙方將士大都衝撞在了一起,說不上是火虎或者是豹騎更強。
只是單論衝擊力,雙方不相上下。
前鋒衝撞之後,後續部隊馬不停蹄,繼續加速向前,略略避開已經失去鋒芒的前鋒,瞄準空襲就穿插進去。
左胤身為親衛營一員,在整個隊伍之中屬於前列。
他眼前就是前鋒火虎與豹騎的廝殺。
刀槍相接,就看誰更快,更准,更狠。
左胤避過前鋒,跟着沈牧直接沖向陸續趕過來的豹騎。
這些豹騎大都身穿露出胸膛的獸皮,身上黑色的花紋熠熠生輝,他們怒視着火虎時,野獸一樣橙黃而又無情的雙眼不停閃爍。
左胤目光緊緊盯着戰場,手起一刀就是與一個豹騎相接而過,巨大的震擊瞬間傳來。
一擊不中,左胤縱馬繼續向前,這個豹騎就交給身後的十隊其他人了。
前方,一個鍛體中期實力的豹騎衝鋒而來。
這次的主力會戰,前面的沈牧不可能在放過這些實力稍弱的異族來磨礪隊伍了。
決戰時刻,帶領全力殺敵才是他身為隊長應該做的事情。
沈牧凝聚全身氣力,兩騎相接,沈牧一刀砍掉那人持槍的右手。
左胤突進上前,在那人鎖骨上深深補了一刀。
騎刀劃過那人脖子的時候被骨骼咯了一下,從手感左胤判斷那人已經必死無疑了。
每次當進入這種死戰的局面,左胤的心跳都會不由自主的加快不少,這使得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臉龐有些輕度的發燙。
不過在這種境況下,他反而更能加大呼吸,凝聚心神。
敵人的動作在自己的眼中都放慢了不少,自己的心跳在這個喧鬧的戰場反而清晰無比,嗵嗵地聲音通過血液和骨骼傳來。
左胤知道,這種狀態暗示着他內心的無比激動。
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自己本來就對這樣血腥的戰場有着無比的渴望?
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在這場戰鬥之中活下去。
左胤伸手一刀,又是格擋一個突刺過來的長槍,那個豹騎胯下的黑豹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就這樣撲了過來。
左胤無法,不過還是橫刀生生砍進了那個黑豹的口中,直接劃開了那張大嘴。
黑豹身上的豹騎本來已經收回了長槍,這個時候正要突刺,卻被一直短箭刺入了脖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卻是看到一個年輕的火虎還保留着張弓的模樣。
而這,是他身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
呼,左胤常常出了一口氣。
經過他與張思朔兩人人的合作,數息時間就殺死了這個鍛體後期實力的豹騎,這就是真正的戰場。
鍛體與氣合的實力,根本無法左右戰局,甚至一不留神,都會有死亡的危險。
左胤本來心想即使再如何強大的敵人,只要陷入大軍的包圍,都會被生生耗死吧。
自己的師父不也豪言可以用兩萬火虎堆死天下第一么。
不過,左胤抬頭看了一眼前面,自己的師父已經突進到豹騎的中央了。
這個人用實力改變了左胤對於武學的認知。
白常之再突進一半,就能接近豹騎後面的翼射了,顯然是想以一己之力阻止翼射的射擊。
想打一個人就能決定戰局的實力,左胤不禁有些燥熱。
第四級的無心境就如此,第五級的歸一境豈不是可以決定天下的命運?
就在此時。
天,
黑了。
左胤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天空之中,儘是弓矢,從翼射的陣形之中射出,直接宛若一場瓢潑大雨,傾瀉在了這片陣地之上。
無論是還在糾纏的豹騎與火虎,還是後方依舊在衝鋒的火虎,都被覆蓋。
左胤只能瞬間跳下戰馬,躲在馬腹之中,豹騎與火虎都是騎兵,很少有人帶盾。
箭雨來臨之時,大部分人都跳下戰馬,想要找個馬腹或者屍體來躲藏。
偶爾有幾個自信之人,或舉刀,或持槍,想要格擋。
不過當箭雨飛到上空之後,速度瞬間加快,幾乎呈直線地呼嘯而落。
剎那間,
整個戰場被箭雨染成了黑色的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