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舌戰

第五十三章 舌戰

屋內霎時鴉雀無聲。

原本按捺不住,幾乎要脫口而出,讓歐陽幻梨自己想想孜集暴斃時身側都有誰,卻聽得玄信如此說道,不經愕然。

歐陽幻梨也沒想到程玄信竟然真的不在乎,還敢公開嘲諷,氣得愕然語塞,那張顛倒眾生的美顏亦是漲紅。

“呵。”

一聲不太和諧的冷哼打破了寂靜,我斜看過去,只見李百兒靠着椅背,雙手交叉,滿臉不屑。

大家都不明白:最初聽到孜集暴斃的消息,我們都覺得是陳之楓命自己人動的手,怎麼一轉眼,他們倒惡人先告起狀了?

玄信從不是莽撞之人,今日做法,雖解氣,但倒是看不太懂了。

難道...

再去看對方四人。

幻梨依然一臉的不可思議與鄙夷厭棄,陳之楓眉頭微皺卻默然不語,而慕非魚與石丹青則不住搖頭,暗自長吁。

難道孜集的死,真與他們不相干?

那...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背脊不禁微微發涼。

是的,這是威懾,只不過,這詭異的威懾,不知來自何方。

玄信冷靜得可怕的面容上,掛着莫測的微笑。

百里之外,以最狠厲的手段,取人性命。

震懾,無聲且恐怖。

想一想,孜集的死,確有疑點。在燕金縣落腳的那一晚,眾人忽聞消息,卻因是時事務繁多,三言兩語匆匆論過,不曾多思。

仔細想來,若是陳之楓的人要對孜集下手,何故選擇那樣的時機、地點?

回國后隨意找個理由除去便可。

這樣方式的謀殺,分明就是示威。

“歐陽大人,”我緩緩開口,思索着措辭,預備着加入戰局,替玄信分攤攻擊的火力,“孜集此人言行狂妄,行為不端,油滑粗鄙如市井之徒,能入得貴國客清司,已是讓本殿不解。今日就算誠如程大人所言,天譴此人,也怕是咎由自取吧。”

此話故意說得頗重,全無外交慣有的圓滑禮儀。

本只是開場前奏,點到為止,意欲威壓對方而已,但既然雙方已共同將事情推到了這地步,我也就顧不得那許多。

私仇加了舊怨,都還給徽國之人吧。

果然,歐陽幻梨的美目刺睨了過來,直視我道:“那這天譴,也來得忒過了,若按貴國的標準...”她突然頓了頓,豁出去般諷道:“晉陽舊都落敗成枯土,原來都是天譴。”

這歐陽幻梨身為人婦,性子卻不沉斂,嘴上如此不饒人。

我斂起了笑容——她說的,便是李百兒的故鄉,舊都龍城。

拿一國舊都來說事,真是放肆至極。

看向李百兒,她果真驟然怒視,但依然無話。

想必是氣瘋了,不知道說甚才好。

“這人死都死了,今天這種場合下,能不能就別再討論了,晦氣。會後尋個好的地方,把這位兄弟好好安葬是真。哎,好歹,我們也算相識多年,哦,對了,我還可以給貴國介紹幾個好的玄學大家,可撫其靈魂安寧。”李睦皺着眉頭,說著渾話,試圖打圓場。

“程大人,這...少年人行事太過狠辣...哎,這老臣腐朽,也不知是好是壞啊。”慕非魚老學士不理李睦,只兀自搖頭嘆息,話說一半,意味深長地看着玄信。

“自然是不好的,”我含笑接言道,“因言獲死,是自古以來都有先例的教訓,並不只報應在一人身上。誠如睦親王所言,死者已矣,如再要深究,可不妨談談李氏前朝太子的去向問題罷。若查出點什麼來,也可替幻梨大人心疼的屬下陳冤昭雪了,未必不是有人要殺人滅口呢。”

我知道慕老學士意指玄信,卻就是故意把話風引開。

且要說狠辣,孜集何嘗不也是?

就算意識到孜集的死可能真與玄信有關,但此人實在招我厭惡。又是在這樣的場合里,拿他的死說事,還扯上舊都故聞,更是激起我的怒意。

就殺他了,如何?

我泱泱青龍國的鴻臚院主事,也是這等鼠輩可以當眾折辱的?

一向不言不語,由着歐陽幻梨自由發揮攻擊言辭的陳之楓的目光,突然向我掃來,銳利又困惑。

他是終於意識到,在這間屋子裏,我們已是不折不扣的,用最惡毒語言攻擊對方,用最犀利手段搶奪資源的對立者了么?

“私放前朝太子,是孜集的不是,至岸而斃,雖與我國無關,但也算是天罰的一種。一過一罰,天道而已,不用再多討論了吧。青龍是天佑之國,遷了國都,天師講曰,是乃天神指引。這不現時國運愈加昌盛,何來天譴之說呢。”玄信總結,嘴角含了一抹滿足的輕淺笑意。

這一仗,把談判的氣氛凝得僵至極點,私以為,兩敗俱傷。

之後,即使玄信與百兒努力想把話題拉回,但徽國一方四人,卻是露出了明顯的怠慢迴避之意。

地界問題被繞來繞去,結果總是圍着商貿往來,關稅價格,軍隊駐派等不咸不淡的事宜,不緊不慢地悠悠討論。

可是連最重要的邊界劃分都不明,這些後續之事,談起來總是讓人心不穩氣易躁。

何況,這些早有定論,雙方認可,無甚爭議的事情,反覆咀嚼提起,實在有拖延浪費時間之嫌,意義微小。

中途歇息時,我們特意謝絕了共餐的邀請,單獨去了二層的江景廂房。江波浩淼,江上霧氣彌天,屋內氣氛凝重。

“我本還想和他們討論討論邊境風土,然後引到丹林與虺谷,但席上卻總是有人岔話。哎,也是,人家端拿着的,幹嘛要跟我們討論。”李文一急,便不顧了言辭。

“什麼人家的?”李百兒立刻飛去一個眼光,幾要動怒。

李文自知說錯話,便懦懦不語,去到角落裏吃果子。

李睦又開始打諢,苦着臉哀道:“兄長李贏在位時,從不管這些,弄得不清不楚的。所以幾十年來,徽國那幫人早就自說自話地佔了地,派了兵,現在再要讓他們老實吐出,難。”他又似想起了什麼,腆着臉呆問玄信,“我們可拿什麼換?”

我心中堵氣。若不是按此事的背景,需帶着李睦與李文同行,這倆渾貨實在沒必要出現在這裏。

“有白紙黑字的契約在,拖延迴避或是含混不清,都是白費功夫,此事無可商量。”玄信望着窗外在濃霧下隱約翻騰的滾滾江濤,話語篤定堅決,不容存分毫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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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伶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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