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記（六）

牡丹的媽一看女婿的神態不對，馬上反應出是王家害了自己的閨女：“哎呀我說驚蟄他爹，人說話可要憑良心吶，俺閨女這一年多都沒回來過，你問問左右鄰舍，俺撒謊沒有？該不是俺閨女給你生了兒子，你們就嫌她沒用了，把她給害了——我的牡丹呀，你好苦命啊……”牡丹媽扯開嗓門嚎啕起來.

王玉成怎麼也沒想到岳母會這樣說話，他嚇得尿了一褲襠，舌頭不聽使喚說不出一句申辯的話。牡丹的爹看女婿嚇成這個樣子，也覺得老婆說得在理，就把眼睛瞪的比牛眼還大，狠狠地說了句你滾吧！

穿着條尿濕的褲子走了幾十里地，兩條大腿被磨破了皮淌着鮮血的王玉成昏昏沉沉回了家，他娘看兒子這個狼狽相知道沒找回媳婦，就癟了癟嘴說：“她不回來就算了，你一個大男人至於難過成這個樣？”王玉成看着娘的眼搖了搖頭說：“她沒回娘家！”老太太一聽臉色也變了，半天才說：“難道被狼吃了……”

這母子怎麼也沒想到那座教堂，但就是王玉成去教堂找人，摩爾會說出真相嗎？就是摩爾說牡丹確實在教堂里祈禱，牡丹也絕不會跟王玉成回家。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狗像被誰指揮一樣，歇斯底里地狂吠起來，家家戶戶都制止不了這些畜生，當人們打開大門，看到街上出現了奇景：一群頭上纏着白布的婦女，每個人手中拿着把明晃晃的剪刀，在一個老太婆地率領下堵住了王玉成的大門，老太婆高呼：“牡丹——給娘出來！”那群女人跟着喊：“牡丹——妹子——出來！”“牡丹——姐——出來！”“牡丹——姑姑——出來！”“牡丹——侄女——出來！”各式稱呼帶着哭腔的尖叫混在一起，直讓三里地外都能聽到這凄慘的呼喊。王玉成哆哆嗦嗦打開大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着說：“孩子她娘一個月前自己回了娘家，她再也沒進過這個家門，要是我撒謊老天爺叫雷劈了我……”人群中站出牡丹的姐姐說：“我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不能把個大活人這麼就給變沒了，你們家又不是耍雜耍的。”牡丹娘現在沒有哭鬧，她扯開了嗓門喊道：“老天爺啊，俺牡丹從進了他王家的門就沒過一天好日子啊，他家那個老惡婆可沒少給俺閨女氣受啊……”牡丹娘這是發了個信號，這群女人高舉起剪刀衝進了院子。王玉成的爹到底見過世面，他打開後窗逃跑了，炕上剩下嚇癱了的玉成媽只知道在那哆嗦，這群女人就跳上炕撕掉牡丹婆婆身上的衣裳，揮舞起剪刀朝老太婆扎去。女人們用剪子訓練有素，她們僅僅扎破老太婆的皮，並不會傷及生命，被眾人你一剪子我一剪子的扎，頓時老太婆就成了個血人，她呻吟地喊着只有她自己才聽得到的救命聲……

當王家的族長大聲喊叫着：“不能胡來，再大的事還有官府辦理！”這些女人才停了下來。可不是嘛，總不能再刺死一個，她們心裏早盼着有個人出來說話好有個台階下。聽人這麼吼，馬上就收起了手上的剪刀，聽聽這個男人怎麼說話。

王家的酒席擺在祠堂里，牡丹媽率領娘子軍大快朵頤，她們用一個女人的命，換來一頓酒席心安理得，待酒足飯飽之後，談判的結果是：王玉成要披麻帶孝一路跪步到岳母家，再圍繞村子的井台跪步三圈；請遍牡丹娘家的所有親屬大吃三天；找不到牡丹的屍首也要修個磚石大墳，用木頭刻個人當牡丹下葬；送殯時牡丹的公婆要披麻帶孝，驚蟄年幼，王玉成要擔當孝子的角色打幡摔盆。

老王家因為牡丹的失蹤，賣了二十畝良田和果園，家道從此敗落。

當牡丹和摩爾顛鳳倒鸞時，王玉成膝蓋上的跪傷疼的他呼天喊地。後來他拄着雙拐度過了後半生。

王玉成怎麼也想不到德國傳教士勾引跑了自己的老婆還讓自己受這麼大的罪，要是他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年真該參加義和團去打洋鬼子出氣。

王玉成更想不到牡丹為他借種生下了兒子驚蟄徹底改變了王家的血統。

摩爾和牡丹偷偷摸摸去人家的地窨子又心虛又感到麻煩，他們怕地窨子的主人不期而至碰上這對狗男女，麻煩的是要親熱那麼一會兒還要爬山越嶺往地下鑽，這時摩爾又想到了主，他對着十字架求主寬恕：我到這麼遙遠的地方來對主就夠虔誠了，跟一個女人睡覺並不是我的罪過，誰叫那個中國牡丹那麼誘人！其實摩爾是要和心中的上帝坦誠相見，要在教堂里養着牡丹。

摩爾把牡丹帶進教堂後院他的住所。

把這女人藏在教堂要方便得多。

整天藏在黑屋子裏的牡丹，早已忍耐不住這份孤獨，現在她倒不時回味着婆婆那張臉——即便永遠都是大仇未報的表情，牡丹也感到親切，那畢竟是一種日子，又是任何一個中國女人都會遇到的事。有婆婆的刁難，總比現在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黑屋子裏有生氣，當她聽摩爾說王家發生的事後，知道自己是有家難回了，白天摩爾到處去拉教徒，她就一個人在屋裏哭泣，可哭有什麼用？她已經是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壞女人，可這能怪她嗎？摩爾每次和她來事，也沒了以前的激情，她知道自己完了，可肚子裏摩爾下的種又有果了。現在她一個人時經常地想起兒子，不知道驚蟄還記得自己這個媽不，她真想告訴摩爾他有一個兒子，但一想起王玉成那個憨厚相又總是不忍心說出真情，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自己把王家害得這麼慘可是天理難容，要是再奪走他們的寶貝兒子也太不夠人味了，現在她肚子裏又懷上了摩爾的種，她對得起老王家也對得起摩爾，自己不就是個傳種接代的女人嘛，自己作得夠好的了，要不是摩爾證實了自己能夠生育，這老王家沒有後代的罪名永遠都叫她抬不起頭來。

當摩爾發現自己要當父親時，牡丹的肚子已經凸出來了。摩爾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反正他沒辦法抹掉這個事實，他窩藏有夫之婦無論在哪都是犯罪，更何況因為牡丹的失蹤，牡丹的丈夫受了那麼大的冤枉，現在牡丹成了他製造冤案的證據，他不敢再叫牡丹離開教堂，當然摩爾也沒有殺人滅口的膽量，他畢竟是個心地善良的德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