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雕花籠(上)

第二十八章 雕花籠(上)

正午時分,老王端着龍騰酒店的酒菜匆匆趕來,說道:“喏,你要的酒菜。”

沈復不由得眼前一亮,笑道:“還是老王有本事。”

老王哂然一笑,說道:“是小子你有本事。”

沈復扯下一個雞腿,遞給老王,商量着說道:“一起吃點?”

老王推遲了幾下,便也接過雞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接着,便見沈復打開了貼有花雕二字的酒罈子,空氣頓時瀰漫著馨香馥郁的酒香味,老王不由得讚歎起來,這花雕不愧是龍騰酒店的鎮店之寶!

沈復亦是滿面春風,自盛了一碗之後,豪爽地說道:“來,老王,幹了!”

說完,便與老王碰了一下碗,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一杯下肚,再干一杯,消得片刻功夫,二人已是酒足飯飽。

當面色泛紅的老王開始嘮叨起來時,沈復終於鬆了口氣,原還擔心一罈子花雕灌不醉老王,看來這老王的酒量也不怎地。

原來沈復是故意灌醉老王的,只有這樣,沈復才能輕易撬開老王的嘴巴!

沈復故意吐出酒氣,假裝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不經意地問道:“老王,你在鬼域幹了多少年了?”

老王靠在牢門上,嘿嘿一笑,開始掰起手指來。但見他的五指張了又收,收了又張,方才說道:“二十年嘍。”

沈復步步緊逼,再問:“這樣說來,老王應該很熟悉鬼域了。”

老王聽罷,忽地站了起來,手指着地下,揚聲說道:“小子,不是我老王吹牛。這鬼域哪裏有個老鼠洞,哪裏能偷偷撒尿,我老王都一清二楚!”

說完,便朝着極地寒冰解開褲子,尿了下去……

沈復見之,不禁莞爾,心想着還好這第十八層不但隔音而且防水,不然讓這老頭這麼一折騰,整個鬼域都要沸騰起來。

老王提了提褲子,旋即便“砰”地一聲靠在牢門上,說道:“小子,我知道你要越獄,所以你甭想從我口中打聽什麼。”

沈復聽罷,忽地便僵在了原地,心想這老頭怎麼會知道自己想要越獄?

沈復正欲試探,便聽老王說道:“想問我是怎麼知道?我也不怕告訴你,這是韓廷尉跟我說的!”

看來老王真的醉了!

沈複目不斜視地看着老王,忽然便覺得這個發起酒瘋來會叨叨絮絮說個不停的老頭很是可愛。

老王斜睨了沈復一眼,見其一副似信非信的表情,頓時惱怒起來,說道:“不信?就剛才,你出來那會,我跟你說的那些話,都是韓廷尉叫我告訴你的!”

饒是沈復如何鎮定,眉宇之間卻還是流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老王很是滿意地哼了一聲,說道:“這回相信老頭說的話了吧。”

沈復生怕這老頭會昏睡過去,也不再細想,徑直問道:“老王覺得韓廷尉這人如何?”

經沈復這麼一提醒,老王不禁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韓廷尉以前很關照我的,但就在你來的前幾日,韓廷尉彷彿變了一個人似地,我們這些小的做錯丁點事,便會破口大罵……”

沈復正自思索,便又聽老王說道:“雖然韓廷尉愛貪點小財,但是上頭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每次做賬得到的銀錢,都會拿出一些分給我們。”

至此,沈復便斷定韓廷尉是受人威脅!而威脅韓廷尉的人很有可能是影門的人,因為就連自己無辜下獄,都是影門一手促成的!

一想到這,沈復不禁懷疑起杜衡來,因為杜衡在影門布的這個局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暴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可是,杜衡是自己打暈的……

如果杜衡不是影門的人,那麼影門所布的局就太讓人步步驚心了,又或者說是黃裳那隨機應變的能力太過強悍!

難道,影門是要通過越獄行動來考核自己的麒麟之才?

為什麼他們會如此肯定,自己一定越獄?

沈復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再探一下老王的口風,奈何一看過去,便見老王打着呼嚕,沉沉睡去……

沈復不禁搖頭苦笑,隨之亦覺得有幾分乏意,強撐了一會眼睛,只覺眼前朦朦朧朧一片,接着便沒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沈復便覺有聲音在耳邊響起,起初聽得並不清楚,接着便越來越清晰,猶如先生說書一般,朗朗上口,振振有詞……

但見教書先生搖頭晃腦地念道:“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沈復聽罷,便註解起來:“彼可歷險而來,我不可歷險而往。”

教書先生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念道:“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敵人不能至者,害之也。故敵佚能勞之,飽能飢之,安能動之。”

沈復再闡釋道:“攻其所必愛,出其所必趨,則使敵不得不相救也。”

教書先生似乎有些詫然,竟將手卷連翻了幾頁,便又念道:“形兵之極。”

沈復笑道:“至於無形。”

教書先生徑直問道:“何為無形?”

沈復答:“無形,遁也。使敵不能窺,智者不能謀。”

教書先生再問:“何為制勝之形?”

沈復又答:“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避高趨下,則水因地而制流;避實擊虛,則兵因敵而制勝。”

二人一問一答,片刻功夫,便將孫子的《虛實》篇鑽研完畢,接着便又策論起《軍爭》、《九變》、《行軍》、《地形》、《九地》、《火攻》六篇。

沈復起初還能應答如流,但越往後,先生的提問便越刁鑽,常常使沈復啞口無言,難以作答。

比如兵以詐立,沈復一直糾結於奇謀鬼略之上,而忽略了其中真意是在於隱藏己之意圖,擾亂敵之方寸。

再比如九變之地,無論是途、軍、城、地的行軍之法,沈復都只環繞着圮地、衢地、絕地、圍地、死地這五種地形中排布。

殊不知,只有不拘常法,臨事適變,方能從宜而行之,而當中最為重要的,則是對君命有所不受的權衡。

“一念之決,可生亦可死。”

當教書先生以此話收尾時,沈復不由得想起了與梁文仲征旗之戰,這不正是自己的失敗的原因嗎!

教書先生似乎感知到了沈復的思緒,說道:“明日,我再來教你上兵伐謀。”

此話一出,教書先生倏忽一下,便化作了一道白煙,消失不見。沈復大驚,連忙上去查看,卻莫名地絆了一跤……

“夫子!”

沈復大喊一聲,不由得睜開了眼睛,一間怪石嶙峋,鐵柱森寒的牢房盡收眼底,這哪裏是在太學!

原來是在做夢……

沈復感覺到了明顯的刺痛,不覺地拍了拍腦袋,心中念叨,這花雕酒的後勁還真夠厲害的。

接着沈復便看向了老王,卻見這老頭還在酣然大睡,心知今日已問不出什麼來。

無事可做的沈復莫名地便回味起夢中之事,反覆咀嚼之後,饒是心馳神往,卻又覺得過於怪異。

難道這就是莊周夢蝶?

而夢與我,又孰為真?

沈復使勁搖了搖頭,希望能以此驅散亂作一團的思緒。孰料,這兵法竟如魔咒一般,不斷地在耳邊徘徊。

沈復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便又再次思考起當中的奧義……

不知過了多久,老王終於醒轉過來,旋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說道:“我怎麼就喝醉了!”說著,便努力地去回想醉酒前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老王心中有鬼,急忙問道:“小子,我有對你說什麼了嗎?”

沈復不無深意地笑了笑,說道:“說了很多哩。”

老王的心忽然“咯噔”一下,如臨大敵一般,警惕而又顫抖地看着沈復,問道:“說什麼了?”

沈復嘿嘿一笑,說道:“說你在這幹了二十年,又說知道哪裏有老鼠洞,哪裏可以尿尿。”

老王見其閉口不言,狐疑地問道:“就這些?”

“就這些。”沈復說著,似又想起了什麼,說道:“哦,還有……”

老王脫口接話:“還有什麼?”

沈復朝着極地寒冰指了指,淡然說道:“你在那尿尿了。”

老王頓時羞紅了臉,下意識地摸了摸褲襠,接着訕訕一笑,顧左右而言他:“這花雕酒還真夠勁,一喝就倒。”

沈復轉過身來,說道:“要不明兒再一起喝?”

老王眼眸一亮,旋即又黯淡下來,嘆聲說道:“不能喝嘍,會誤事。”說著,便又擔心沈復會追問下去,兀自說道:“我去把被褥給你拿來。”

沈復也不答話,目送老王離開之後,對着石壁兀自出神。

在這昏暗的光線之下,沈復忽然生出一種錯覺,總覺得這嶙峋的石壁有一塊被鑿得很像人形,而且越看越像……

沈復頓時寒毛直豎,思慮一番之後,決定上前看個清楚。

就在其走過極地寒冰之時,餘光掃過地上枯草,透過枯草的間隙,只覺有人在向自己招手!

乾屍囚犯!

沈復陡然一驚,接着撥開枯草,便見乾屍囚犯真的在朝自己招手,並且還露出了猙獰乖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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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五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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