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舊事真跡
在歸雲山莊的山麓不遠處，有一片很大的楓葉林。只見那片片楓葉在空中飛舞，似將風華盡灑，獨入荒蕪。忽地一陣風吹來，伴隨着沙沙聲響，一個淡青身影飛了出來，只見她右手握着氣劍，如驚鴻疾掠，向前方飛去。
順着她的目光一看，前方竟站着一個背對着她的人。陽光透過楓林照射在那蒼勁挺拔的身影之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剛一眨眼，這個影子竟然就消失不見了……
旋即林中便傳來了渾厚雄壯的聲音
“有你這麼拜見師傅的嗎？”
“師傅？”那女子笑了笑，說道：“我可不敢做你魔宗天問的徒弟。”
二人正是秦素華與魔宗天問。
魔宗放開了秦素華的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十年不見，素華你的性子還是這麼倔。”
剛才的氣劍被魔宗生生截斷，秦素華的肩旁竟覺有些酸痛，不禁揉了揉肩旁，抱怨道：“還師傅呢，對徒弟都下這麼重的手。”
魔宗哂然一笑，說道：“不下重手，怎麼知道你功夫有沒有長進。”
秦素華忽地神色肅然，正聲說道：“說吧，用千里傳音把我引來，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魔宗既不驚訝也不慌張，淡然說道：“他怕你攪局，而我則擔心你會陷入兩難之地。”
此話一出，驗證了秦素華的所有猜測，微一思忖，又生疑竇，問道：“那他的目的是要報仇還是要昭雪？或者二者兼之？”
“二者兼之。”
秦素華聽完便欲離去，不料剛一轉身，便被一股強勁的真氣困住。秦素華回過身來，厲聲說道：“你要陷我於不義？”
魔宗眼神一暗，說道：“宋雲天今日必死無疑，你又何必再……”
秦素華冷眼怒視着魔宗，說道：“當年江東屠殺徐家堡，宋雲天才不得不出手將他斬殺。”秦素華冷笑一聲，嘲諷地說道：“他江東就拿這個理由去報仇？可笑至極！”
“江東當年是中了蠱毒才神智不清，以致錯手屠了徐家滿門。而送信給宋雲天的，正是南疆鬼手——阿齊。”
那封曾經仔細詳查過而無任何端倪的匿名信，竟然真的是出自鬼手齊之手！
即便秦素華早已猜中，但聽到真相之後，還是震驚不已，不由問道：“那宋雲天為何要隱瞞此事？”
魔宗見其滿是疑團，心知她不探個明白，是不會匆匆離開的，於是將真氣收斂，撤走對秦素華的捆縛，說道：“素華，你可知宋雲天為何要與並非江湖中人的沈萬金互通有無？”
秦素華何其聰慧，自然知道魔宗為了留住她而故意拖延時間，但是魔宗所說又不是胡捏亂造，令自己一時間竟也猜不出這生性剛烈，行事正派的宋雲天為何要隱瞞鬼手齊一事，又為何會牽扯上沈家？
良久，秦素華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一改臉上的慍色，和顏悅色地說道：“拖了這麼長時間，你也不虧了，該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了吧。”
魔宗早就知道這小計謀會被秦素華識破，但還是起到了效果，將她拖延了一段時間，心想着也該適可而止了。遂朝着她笑了笑，說道：“當年你們一番查探之後，宋雲天便覺蹊蹺，於是便看上了沈萬金那遍佈天下的眼線，表面上是與沈萬金合作買賣，實際上是藉助沈萬金的勢力收集所有的信息，無論是北荒南疆，東海西山，還是江湖廟堂，工商……”
“說重點！”秦素華打斷了魔宗那滔滔不絕，能說上三天三夜的話，提醒着說道。
“他就在那時查出了鬼手齊。但是他卻將此事隱瞞，不去為江東沉冤昭雪。知道為什麼嗎？”
望着這個一邊解釋又一邊提問的師傅，秦素華唰地一下沉下了臉，轉身便走。
“你回來！”魔宗叫了一聲，便向她走了過去，像個老頑童似的嘿嘿一笑，說道：“宋雲天他無兒無女，只有一個徒弟，那就是徐家堡的遺孤徐少秋！”
秦素華頓時恍然大悟，說道：“也就是說宋雲天為了一己之心而隱瞞真相？”秦素華剛一說完，忽又覺得這並不合乎常理，遂又說道：“即便是將真相大白於天下，對他二人來說，不但無害，還能增進他們之間的師徒之義，父子之情。”
“按理說確實如此，不過你又知道我們查到了什麼嗎？”
面對魔宗的又一次反問，秦素華卻沒有做出離開的舉動。環環相扣的謎團，令秦素華如同墜入了百里雲霧之中，辨不出是非曲折。
半晌，魔宗才開口說道：“宋雲天的卧室里有一個密室，密室里供奉着徐靖之與宮玲這對夫婦的靈位。這故人好友辭世，供奉以表原也並不稀奇，但是他卻俢此密室，夜夜供奉，一呆便是一個時辰，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秦素華一臉慍色，不耐煩地說道：“你就不能把話一次說完嗎？”
魔宗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道：“徐靖之是宋雲天殺的。”
“什麼！這不可能！”秦素華臉色大變，身心俱顫。此話若不是從魔宗口裏說出來的，她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
魔宗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淡淡了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而宮玲則是徐靖之殺的。”
那個自己一直以為是死在江東手上的宮玲，竟是被她的丈夫所殺！？
晴天霹靂一個接着一個擊打在秦素華的心頭，將她腦海里的記憶轟得凌亂不堪，眼前一會浮現出紅袖那冷艷欺雪的冰顏，一會又閃現出宮玲那溫婉嬌媚的笑臉。末了，這兩個不斷交替變幻的絕代佳人竟合二為一，朝着自己半嗔半笑……
“素華？”
魔宗連叫了數聲，恍惚的秦素華方才回過心神。魔宗不禁懊悔，心想着不該提及宮玲此人，觸痛了她那根脆弱的離弦。
良久，秦素華終於恢復過來，蒼涼一笑，說道：“宋雲天為何要殺徐靖之？”
只問宋雲天為何要殺徐靖之，不問徐靖之為什麼殺宮玲……
魔宗深感疑惑，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眸似乎在陳述着心中的疑問：素華，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以致於連時間無法撫平你心上那道瘡疤……
片刻。
魔宗才慢慢說道：“你也知道，徐靖之練的武功能蠶食人的心性。那時江東正屠殺徐家上下，火海腥風的，徐靖之竟也魔性大發，恰巧撞上她與慕華各自帶着孩子，她為了丈夫孩子，只好讓慕華帶着兩個孩子逃跑，最後被徐靖之殺了。而宋雲天在火海中找到奄奄一息的徐靖之，那時他已經清醒過來，告之原委后，求宋雲天將他殺死。”
即使只是輕描淡寫的敘說，並且故意將宮玲用“她”字來替代，但魔宗還是從秦素華幽深的眼眸中捕捉到了不一樣的悸動。但他並沒有去究根問底，有些人、有些事是問不得也碰不得，又何必為了心中的一個疑問，讓她墜入深淵，不得安寧？
此際，二人均陷入了沉默，似乎都在努力地去平復心中那片過盡滄海的桑田。良久，二人像是想到了什麼，彼此相望，同時說道：
“照……”
“我……”
剛一開口，便又打住。最後二人相視一笑，魔宗淡然說道：“你先說。”
秦素華點頭會意，說道：“照你所說，宋雲天是為了徐靖之父子而隱瞞真相。”
“是。”
“那江東為何還要故意讓徐少秋髮現自己還活着？”
“這倒沒聽他提起過。”
秦素華略一嘆息，說道：“你又為何要幫他？”
魔宗淡淡說道：“他救過我師傅一命。”
秦素華有些驚訝，說道：“人宗？他老人家還好嗎？”
“死了，死在鬼手齊的手上。”魔宗不願再說下去，頓了頓，說道：“你還是先看看慕華吧！她傷得可不輕。”說著便引着秦素華向右拐去。
大約走了十來步，秦素華便看見一個昏睡如死去的女人靜靜地斜靠在楓樹下，秦素華的心咯噔一跳，步履匆匆，走在了魔宗的前面。
瞳孔里的身影逐漸放大……記憶力里的音容逐漸模糊……腳下的步履忽然停了下來……
十年，漫長到足以將繁華凋成了荒蕪，滄海塑成桑田，卻又在彈指之間，割裂心繭，崩斷心弦。
芳菲一首，彈盡了，只剩荒涼；
風華一曲，歌遍后，惟留蒼茫。
秦素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慟，撲了過去，緊緊抱住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三姐，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眸，一注似是斑駁記憶，一注恰如凌亂思緒，靜靜地流淌在那張素凈如蓮的臉上。口中喃喃，不斷重複地低語着兩個字——三姐。
過了許久，秦素華輕輕放開李慕華，只見她那蒼老而又憔悴的面容，有着淺綠的斑點，秦素華心弦一緊，急急按指在她的手腕上尋脈問診。
只見秦素華三指在李慕華的脈上不斷重壓按尋，臉上顰眉連連，憂色濃隆。脈診過後，先是挽起李慕華的衣袖，再是探查肩胛。
魔宗見狀，便背過身去，方便秦素華行事問診。就在此時，魔宗眉宇忽地一豎，沉聲說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