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暴雨前夕
落日金霞,鋪照在煙霧中的疊翠層林之上,彷彿漆了金箔般光艷嶙峋,璀璨奪目。
魔宗遙望着被薄霧輕籠的歸雲山莊,古樸而又安靜,感覺到了這似是靜止的光陰無華且又精緻,心生愜意。
一身黑衣的鬼王隨着徐徐山風來到了魔宗身旁,順着魔宗的目光遠眺,那一座恢宏**的歸雲山莊在他的眼裏,竟有着說不出的荒漠蒼涼。
明日,就是武林大會了。
一場血雨腥風的江湖盛會。
二人沉默良久,魔宗的眼眸有些黯淡,幽幽一嘆說道:“明日之後,這個江湖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江湖?”
鬼王摘下黑紗斗笠,雙目炯炯有神,似有精光流溢,說道:“終不改恩怨情仇。”
沉沉的沙啞聲,在山林中頓顯悲壯蒼涼。無論年歲如何更迭,四季怎個交替,亦無法將心上那慘痛的烙印撫平,一如臉上這一道細長的傷疤,此生不滅。
魔宗負手而立,淡然說道:“明日過後,你我痛飲一杯如何?”
望着無邊山河,薄霧層林,鬼王頓覺人在天地中是何其的渺小卑微,眼眸里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悲涼,心中暗嘆一聲,斗笠上的手不由的緊了緊,說道:“一杯太少,千杯如何?”
千杯換一醉,快意是平生。
魔宗看了一眼豪氣干雲的鬼王,不覺有些恍惚——風蕭水寒,刺秦荊軻。心下不禁擔憂起來,問道:“一切是否安排妥當?”
聽得魔宗如此一問,鬼王拿出了一張字條遞給魔宗,說道:“傅采華給秦素華的飛鴿傳書,被判官截下了。如今陸劍華不知去向,恐生變故。”
魔宗打開字條一看,字條上寥寥數字——
陸變李現,魔宗有疑。
魔宗看后,苦笑不已,說道:“想必明日要被素華興師問罪了。”
“……”鬼王不曾料到魔宗竟開起玩笑來,亦隨之揶揄一笑,頓了頓,說道:“明日慕華一事又得勞你大駕了。”鬼王神色有些黯淡,繼續說道:“當年慕華將我救出火海后便不知所蹤,想不到慕華竟是被她的師哥囚禁。十年啊,我愧對她們母女。”
淡淡的語氣帶着無盡的憂傷,在歲月長河中無聲流淌了十年之久。當魔宗帶着一個披頭散髮,不成人形的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時,即便容顏已老,即便分離十年,鬼王一眼便認出了一生中最愛的人。曾經的憤恨與怨怒在這重逢的剎那悄無聲息的被洗滌成哀傷,無窮無盡,匯入心海。
魔宗長嘆,寬慰他道:“天道無常,說到底還是一場循環罷了。時也,命也。”魔宗斜睨了鬼王一眼,見他神色稍緩,坦言說道:“只怕是素華亦是有心無力。”
鬼王說道:“我知道,只要她能保住慕華的命就夠了,解毒一事我自會想辦法。”
魔宗一詫,問道:“可有頭緒?”
鬼王淡淡說道:“孟婆已經着手查探,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如需幫忙,儘管開口。”魔宗放下心來,忽又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孤魂可有消息?”
鬼王微一詫異,便想起了魔宗借用孤魂尋找秦天一事,方才應道:“尚無。”
魔宗面帶憂色,說道:“若是素華知道秦天走火入魔一事,想必會悲痛難當。”
面對這個三句不離愛徒秦素華的魔宗,鬼王腦里忽然就想起自己藉助魔宗重返武林一事,卻將魔宗陷入兩難困境,抱歉說道:“讓你為難了。”
魔宗定了定心神,淡然說道:“無妨。”停頓片刻,繼而說道:“采華那一行人估計今晚就能趕來了,而明日你打算如何與你女兒相認?”
鬼王略一思索,說道:“看來還得再卜上一卦啊。”
魔宗不明鬼王所指,問道:“卜卦?”
鬼王笑了笑,說道:“先前找沈復那小子測過手相,約定一個月後再卜一卦。”
魔宗不禁啞然失笑,說道:“智者不惑,又何須求神問卜。”
鬼王笑而不語,如雄鷹般銳利的眼眸直視着前方的迷霧,心想,在這俗世紅塵之中,又何妨糊塗一把。
半晌。
看罷風景的魔宗負手轉身,心知今日會面所談之事均已說完,便悠然離去,身後留下話來:“無論如何,明日之事,你好自為之。”
對於魔宗的忠告,鬼王置若罔聞。獨自一人山巔之上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暖陽不再,黃昏向晚,鬼王忽地將手中的黑紗斗笠往山中拋去,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