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遁去的一
月光瀲灧，浮天無岸。
虛空中，那四道斬風折雨的銀芒將西寒子的瞳孔照的似月之柔，如水之澈。當銀芒現出刃鋒，西寒子似乎震了一下，旋即便見那四把匕首忽地停在了半空中……
匕首環伺，道士凜然。遠遠看去，宛若一幅被定格了的畫面。
沒人猜得到執筆者的心意，亦無人知道執筆者將在何處繼續落筆。也許這只是一幅寫意的山水畫。
若隱若現的霜霧在夜空中飄蕩，若即若離的夜風在衣袂上繾綣，不禁令人產生一種如真似幻的身臨其境！
不然，虛空中何以有星辰閃爍……
“不愧是我西寒子的高徒！”
當西寒子看到閃現在虛空中的星鏢時，心中狂喜，讚嘆不已。只是這脫口而出的話，聽不出是佩服自己的眼光多一點，還是褒揚徒兒的天賦多一點。
所有的星鏢在環繞西寒子的那一刻，忽地一下就都被定住了。西寒子笑道：“徒兒，還不現身嗎？”
聲如水般清淺，剎那消散得無痕無跡。
只一剎那，西寒子的身後似有風雨吹襲，旋即便看到恍如鬼魅的孤魂憑空出現在了西寒子的身後！
與此同時，孤魂忽地朝着西寒子的脖子劈下了手掌，冷眸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而當孤魂看到西寒子那並指而舉的手時，不但蹙起了寒眉，冷眸亦是回復了原有的銳利。
孤魂並沒有撤手，而是抖了抖手腕，吸納了虛空中的其中一把匕首，繼而劈向西寒子的並指。與此同時，另一隻手亦劈下了吸納而來的匕首！
西寒子嘴角一揚，便催剛勁於手，硬接匕首！同時將身一側，躲多另一把匕首的同時，反扣孤魂！西寒子也不遲疑，猛一催勁，便將身後的孤魂生生拽了起來，拋向前方。
孤魂為消去拽力，連忙曲膝頂在西寒子的脊樑。孰料西寒子似猜到了孤魂的意圖一般，身軀竟忽地軟了起來。
孤魂不但無處借力，更似陷入了泥沼一般，根本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西寒子將自己拽了出去……
飛出去的孤魂凌空一個翻身，正欲再次進攻，便聽西寒子說道：“好啦，我的好徒兒。”
孤魂無奈，只好收勢撤招。待翩然落地之後，嬌軀一震，將匕首星鏢通通收納進黑衣之下。
西寒子拍掌笑道：“在短短時間之內便有此進步，可喜可賀。”
還是頭一次聽到褒獎的孤魂“噗嗤”地笑了出來，說道：“還是老道教得好。”
“那是自然！”西寒子眉宇間儘是得意之色，旋即便沉着臉，若有所思地說道：“徒兒你臨陣對敵雖為乾脆利索，但卻掌握不到別人的氣。”
孤魂不無疑惑地問道：“氣？”
西寒子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無狀之狀，無名之名謂之‘氣’，所謂‘混沌初開，乾坤始尊’，天地正則為‘否’，天地交則為‘泰’。”
西寒子頓了頓，繼續道：“應敵時，你便是混沌之氣。天地正位而生陰陽、四象、八卦。若要達到生生不息，周流六虛，須起於‘否’而達於‘泰’。”
孤魂哪裏能聽得懂這些奧義，遂說道：“不懂！”
西寒子並不詫異，娓娓說道：“‘非常道’的威力在於天地交合的‘泰’，而對手的氣便是‘否’。你若預測不到或把握不住對方的氣，你的‘非常道’將無甚威力。”
否若極，則泰來？
西寒子的解釋便是，只有通過預測和把握才能讓“否”極而盡。那麼又該如何預測或把握？
孤魂不懂，遂問道：“老道，那我該怎麼預測和把握對手的‘氣’？”
西寒子笑看着這個一點就通的好徒兒，說道：“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對手一動必定會有氣的流動，這流動方向總會在四方上下的六合之中。”
西寒子見其無惑，便繼續道：“所謂七竅開而混沌死，因此六合的最大障礙就是七竅。而你擅長聽聲辯位，因此……”
“因此我所擅長的反成了修習‘非常道’的最大障礙？”
冷月下，孤魂的眼眸看上去似乎有些黯淡無光，就連身影亦顯得十分的單薄……
“非也。”西寒子否定了這武斷的結果，旋即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笑道：“聽聲辯位的前提是要集中心念，這與混沌的氣是一樣的。你只要守住心，便能守住氣，便不會被對手的招式所牽制！”
孤魂眼眸一亮，說道：“隨心而動，隨氣而發！順則逆，生則息，如此方能乾坤互轉！”
西寒子不覺地豎起了大拇指，贊道：“聰明！”
孤魂不禁回想起剛才一戰，在雙手被扣之時，曲膝順勢而起之際，自己的“氣”就已經被西寒子牽着走了，又怎能不敗？
如果那時不是曲膝，而是催動星鏢，如此自己便能守住“非常道”的氣，不但不會被對手牽制，反而能引導對手出招……
“我們回去吧。”
孤魂的思緒被西寒子打斷之後，不禁看向了轉身離去的西寒子。但見負手而立的西寒子道袍飄飄，足履生風，隱隱有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樣子……
二人還未進得大殿，便聽酒見愁罵道：“他姥姥的，我們老道救了這小白臉，你們反而恩將仇報！”
西寒子聽罷，不覺地加快了腳步。待進得大殿，便見西山三惡已經被梵音寺眾人團團圍住，而身上已掛了不少的彩。
看樣子是經歷了一場苦戰……
“西寒子，你來得正好！”
白眉長須，怒目瞪眼的玄明一見西寒子便喊了起來。
西寒子看着孤魂走到卧躺在地的秦天身邊，方才落目於玄明身上，說道：“玄明，你犯了嗔戒。”
玄明冷哼一聲，兀自說道：“你也算得上一代宗師，竟然夜闖我藏經閣！”
西寒子微微一笑，說道：“貴寺的藏經閣可有失竊？”
玄明聽罷，頓時啞然。據守藏經閣的弟子所說，藏經閣不但沒有失竊，就連經書亦沒有被翻過的痕迹！
西寒子徑直說道：“既然並未失竊，又何來的夜闖藏經閣？難道，你們梵音寺都喜歡這樣胡亂污衊人嗎？”
說完，不無深意地看向了拓拔峰……
拓拔峰自然明白西寒子為什麼要在最後一句中加入一個“都”字，因為他就是第一個提出西寒子夜闖藏經閣的人！
西寒子此話，生生堵住了眾僧人的嘴，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西寒子夜闖了藏經閣！
“江湖上，誰人不知你西寒子的武功都是盜來的。”
許是氣息紊亂難平，玄通的聲音不僅帶着沉沉的鼻息，而且聲調亦是虛得發抖。
西寒子不禁莞爾，說道：“玄通，你說這話一點底氣都沒有，想來也是覺得單憑這江湖傳言來定老道的罪，實在是過於兒戲了吧？”
玄明袈裟一揚，飛向西寒子的同時，怒道：“兒不兒戲，打過便知！”
西寒子眉宇一蹙，旋即冷哼一聲，心想：就憑你玄明老兒的武功，也想試出我有沒偷學？簡直就是笑話！
眾僧人見之，紛紛呼道：“玄明，莫要衝動！”
玄明的佛法修為在玄字輩中是最低的一個，但其自恃是武僧堂的住持，功夫不在師兄弟之下，便也不顧眾人的阻擾，化手為掌，起手便推了梵音寺的絕技——如來掌！
玄明之所以會選擇“如來掌”起手，是因為他自忖不是西寒子的對手。因此，若想知道西寒子是否偷學，只能用最厲害的招式來“拷問”！
大殿之上，金掌陡現，如推千層巨浪，如排萬里關山，氣勢洶洶地湧向西寒子……
不怒自威的西寒子一腳踏在石磚之上，手腕在袖袍下忽地一轉，便推了出去，同時說道：“好徒兒，看好了！”
孤魂驀然一望，便見西寒子徒手接住了如來掌，旋即朝天一送，竟將如來掌推上了虛空！
砰——
大殿屋頂忽地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便有殘垣斷瓦從天而降……
“老道，你拆人家房子幹嘛！”
千手王抱着頭，尾隨酒見愁與紅寡婦向西側的神台躲去，孰料剛鑽進去半個身子，便發出了“哎喲”的慘叫聲，竟是屁股上插入了一塊碎瓦片……
與此同時，塵煙瀰漫的大殿內傳來了西寒子的暴喝聲：“這就是四兩撥千斤！徒兒，你可千萬別眨眼，老道再教你一招！”
話音猶在，孤魂便見這漫天塵煙似被狂風卷了起來，並越轉越快。不一會兒，大殿之內陡然現出了一個龍捲風，一個卷着塵煙與碎瓦的龍捲風！
孤魂心生詫異，連忙望向西寒子，竟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
消失了？！
孤魂大驚，搜尋無果之後，目光不覺地落在了龍捲風上……
但見龍捲風忽地撲向了玄明，未待玄明反應過來，龍捲風就已經將他“吞噬”掉了……
“小心！”
眾人大呼，旋即龍捲風中便傳出了一陣急促的拳腳聲，片刻便沒了聲響！
眾人正覺詫異之際，這龍捲風忽地化作一團，向大殿外飛去。而隨着龍捲風的消散，大殿中央忽然現出了西寒子的身影。
玄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