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和光同塵
白衣長發，如雷震動，倏忽而至於西寒子身前！
吟猱九曲，一劍歸塵！
縮地成尺的秦天手裏突然催出了一把氣劍，自左往右輕輕滑了過去，同時拖出裊裊輕煙，繚繞生姿。
似真似幻，如夢迷離……
每一招，每一式，彷彿只是夢裏的一個片段，不斷地驚顫着夢中人的心弦。待將所有片段拼接成串，猶似過盡了三生三世，令驚醒的夢中人唏噓不已。
這夢中人無疑是指西寒子……
秦天那繁複多變的招式，以及行雲流水的恣意，無時無刻地觸動着西寒子的每一條神經，令其雖能招架，卻無還擊的餘地！
九曲歸塵，移形換影。
此子年紀雖輕，武學修為卻已能躋身於宗師之列！
西寒子驚嘆之下，亦生出了一較高下的決心。待觀察一陣之後，便凝氣在手，用自己的行功法門生生催出了一把氣劍，繼而臨摹博採！
至此，西寒子所用的招式不但與秦天的一模一樣，而且沒有絲毫的延遲！
遠遠看去，二人根本就不是在打鬥，而是在練着同樣的武功。照此下去，要麼一榮俱榮，要麼一損俱損……
秦天與西寒子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西寒子在不斷地揣摩着秦天的招式，而秦天亦在思忖着接下來的變招……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二人似乎都想出了對策，竟同時改變了招式！
但見秦天忽地鬆開了手，任由氣劍在西寒子面前騰空直指，接着雙手在丹田處輕輕一口便又轉瞬張開！
與此同時，虛空中的那把氣劍好似震了一下，接着便以西寒子為圓心，快速地轉了起來！白煙繚繞，氣劍薄透，二者交輝相應，竟似有數十把氣劍將西寒子圍住！
酒色財氣四徒竟同時高呼起來：“幻劍十三式！”
西寒子不禁皺起了眉頭……
若秦天的變招是幻劍十三式還好，畢竟西寒子曾與魔宗比斗過，私下亦鑽研出了一套應對招式。
雖不敢說一定能破掉幻劍十三式，起碼也能從容應對，更何況他西寒子還有一套壓箱底的武功。
但秦天的變招根本就不是幻劍十三式！
西寒子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感受到了氣劍上的氣，一陰一陽，交錯相疊，與幻劍十三式那陰陽和合的氣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這是故意為之，還是他根本就無法將陰陽和合？
西寒子猜不透，吃不準，卻又不得不應對……
而這，正是秦天用此變招的真正目的：讓西寒子猜不透，吃不準，繼而有所紕漏……
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秦天心意一決，便忽地動了起來，時而握住陰之氣劍，時而握住陽之氣劍，交疊更換，如彈五音，還撥十二律，互轉九曲！
所謂天行九歌，地舞九曲。九曲者，將行、輕絳、長離、莫忘、齊光、同韶、去故、余玦、歸塵。
所謂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
當年蘇照影便是以此奧義，創出以“氣”為魂的九曲絕學。
先不論九曲在樂理上的成就，單就武功來說，這九曲便是以律呂之鼓動，再行以益損三分的樂理法則，繼而創建出威力巨大的招式。
因此，九曲的招式看似繁複，但只要通曉樂理，不但能揮灑自如，更能將招式相疊，從而釋放出摧枯拉朽的驚人威力！
秦天本就天資聰慧，更有秦素華這樣的琴樂大家悉心教導，因此在音律上的造詣可謂是登峰造極。而後無師自通了移形換影，更得玄空畢生功力，因此，他的九曲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即便是西寒子這樣的高手，想抵禦這樣快而多變的招式都開始有些力不從心了，更別說要從中偷取一招半式！
若不是西寒子精通“十八般武藝”，估計早已敗下下陣來。
忙亂之間，西寒子無意間看到了秦天那對如血般殷紅的眼眸！至此，西寒子終於明白秦天的內力為什麼會源源不斷，並且無絲毫的阻滯！
既然如此，那麼就只需要抵擋便可將他引入魔道，而且也能騰出功夫來偷學琴師的九曲……
西寒子打定主意后，便藏起了那將欲用來反擊的壓箱底武功……
就在此時，孤魂似乎察覺到了西寒子的意圖，突然加入戰局，硬生生地打亂了西寒子的如意算盤！
原來，孤魂只是感覺到了秦天的枯竭，但此枯竭非彼枯竭，而是像一種久病痊癒后的虛弱。即便此刻秦天佔盡了上風，但誰也無法保證，在接下來的打鬥中，秦天不會心志迷糊，行動遲緩！
這可是高手對決！
一着不慎，便滿盤皆輸！
一個合格的殺手要想完成暗殺，不但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更要把握時機，權衡利弊，方可一擊即中。
此時不取，更待何時！
不知是否是心意相通的原因，孤魂莫名地就生出了與秦天一樣的感想！
但見孤魂倏地一下，如燕子梭形，出現在了秦天最希望有人出現的地方，也就是西寒子頂空！
西寒子不禁皺起了眉頭，畢竟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雖然這不足以取他的性命，但自己好歹也一代宗師，若被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給揍得丟盔棄甲，那還不被酒色財氣這幾個怪胎傳得街知巷聞……
看來，還是得用上那壓箱底的絕活……
當孤魂的天星地棋如大雨傾注而下時，西寒子忽地一字坐開，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結出了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的道印！
漫天星鏢頓時停在了天靈之上，而秦天雖然還在揮舞着陰陽氣劍，卻怎麼也進不得身！
“非常道！”
酒色財氣竟同時高呼起來，無論是小臉老臉，肥臉瘦臉，無一不是洋溢着異常的亢奮之色！
西寒子雖古怪，但其道法深不可測。一個以偷學他人招式為主的武痴，若想將那萬千招式化為己用，就必定有自己的運功法門。
顯然這運功法門，便是酒色財氣口中的“非常道”！
所謂道可道，非常道。
道若可說，那還是正真的道嗎？而上善若水，水是最接近道的物體……
水之善，妙在利萬物而不爭。不爭，乃謂隨方就圓，無可而無不可……
若愚思忖至此，頓感不妙，陡然大喝道：“快撤！”
但，終歸還是慢了一步……
西寒子那鼓動到了極點的道袍忽地爆發出一聲巨響，似分了混沌一般，雙手頓時化作兩儀，一吸一納，以兩種不同的招式，將攻防合一，禦敵制勝！
片刻，西寒子似乎覺得時機已然成熟，隨將兩儀化成四象，手腳並用，以極其詭異的招式將秦天與孤魂生生困住！
之所以稱它是詭異的招式，一是因為這些招式都不是西寒子自己的，認得出的就有移形換影，混元手，天刀，九曲，驚鴻，未央，無極功！二是這些招式不但不生硬，而且相輔相成，令人防不勝防！
只是片刻功夫，秦天與孤魂不是挨了拳就是中了掌，約莫算來，不下七八十記！還好西寒子從不用兵器，不然，秦天與孤魂何止死了十次！
“姑娘，今日我就用你的天星地棋來打敗你！”
將乾坤扭轉的西寒子不禁洋洋得意起來，一聲暴喝之後，竟將所有的星鏢都吸附過去。
待星鏢齊聚在西寒子的四周后，西寒子朝着孤魂冷冷一笑，接着便見星鏢盡數飛向了孤魂！
孤魂大驚之下，倏地一下便憑空消失了。
看得真真切切的彩戲師頓時大呼起來：“那是我的布袋戲！”
西寒子冷哼一聲，說道：“這樣的雕蟲小技，也想瞞得住我？笑話！”
言語中是滿滿的挑釁……
彩戲師聽罷，吹鼻子瞪眼地說道：“老道，別瞧不起我的布袋戲，當初你還不是被我的布袋戲耍了一次！”
說著說著，眼眶竟閃出了淚光，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但當看到飛出去的星鏢並未將孤魂的真身打出來之後，彩戲師眼眸頓時一亮，似想到了什麼，逕自說道：“真作假時假亦真，戲之最高境界，不是瞞住了看客，而是連自己都瞞住了！”
隱於“布袋”之下的孤魂聽罷之後，忽地靈光一閃，這不正是“布袋戲”的竅門嗎？！
所謂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戲之真假，在於戲子是否傾注了感情，而要演繹好武學上的“布袋戲”，那就得息氣！
這就如潛藏在黑暗中的殺手，若要不被目標發現，就要忘掉自己的存在，如此方能與黑暗融為一體！
而這正是孤魂所擅長的！
通曉“布袋戲”的真義后，孤魂竟一一躲過了星鏢的襲擊……
彩戲師見狀，先是高興的不得了，接着便不無沮喪地低下了頭，心想着這自創的絕活，從此再也不屬於自己一個人了……
反觀西寒子，此時當真是又氣又恨！
本還想着只要打傷孤魂，便能安心對付秦天。孰料被這彩戲師這麼一攪局，別說秦天，就連孤魂亦成了一個威脅，一個躲在暗處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