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喜事

吳關哼着小曲進了鋪子,順手就抽出一匹上好的綢緞,毫不見外的往腋下一夾,然後笑眯眯走進后屋,那裏林少偉正在等待。吳關一進門搖了搖手中的紙包,剛要開口,林少偉警覺的說了句:

關門。

吳關照着做了,但是門一掩上,他馬上賊眉鼠眼的說:

“這都吃了半個月了,怎麼,林少,還瞞着哪?您不會想等孩子都滿地跑了再大白天下吧?別這麼嚴肅么,來,說說,哪家的姑娘啊?”

林少偉板着一張臉不着一詞,半個月前蘇子發現不來紅了,而且開始害喜,連夜就找了郎中把脈,雖然摸不太出來滑脈,但是郎中察言觀色,說是八九不離十。

從此蘇子就開始管那位郎中叫驗孕棒。

林少偉是罕見的熊貓血型,很容易造成溶血,第一胎胎質最好,這蘇子在酒店淡季的時候專門做過些研究。沒想到穿越回古代沒有防禦措施,該來的它早晚會來,不給蘇子造人的心理準備,也不管現代社會男人的種子成活率那麼低——再低也總有命中的時候。

這一胎要慎重,特別是在這動物兇猛的林家大院,特別是在這關係前朝今政的歷史轉折點,她不過是個光明正大的當媽的人,卻不得不偷偷摸摸待產。

於是,林少偉白天上班的任務又多了一項,走私安胎藥。

可是林少偉身邊耳目眾多,他離開半炷香的功夫就能讓林子業滿大街尋人啟事了,更別說去和郎中接頭了,於是這前往“驗孕棒”郎中那裏取葯的任務,就光榮的落在了吳關身上。

吳關,常出沒於煙花之地,常來討個墮胎藥送給姑娘們當生日禮物,眾人早已見怪不怪,而且他也是唯一一個能天天出入林家鋪子而不被懷疑的一個。

只是,他這張嘴每天都需要上好布匹來封,否則就開始漏風。林少偉掐指一算,依照蘇子的體形,這有孕的事兒最多能瞞到四五月份,那時候胎兒成形,他多少可以放心。在那之前,起碼要堆滿一床的綢緞來“進貢”吳關。

生個孩子成本真的不是一般的高。

“少爺——”

林少偉剛從吳關手中接過藥包,就聽見前面店鋪一陣喧嘩,頓時皺起眉頭,“吳關,你走漏了風聲?”

“天大的冤枉啊——”

“少爺,喜事啊——夫人有喜了——”

聲音由遠及近,吳關百口莫辯,欲哭無淚,林少偉心中七上八下,就看見自己下人推開后屋的門,氣喘吁吁,滿臉扭曲的笑意:

“少爺,老太太叫您回家——”

“知道了。”林少偉掰開吳關抓住藥包的爪子,那眼神很是凄冷,讓吳關一個寒顫,“天大的冤枉,我連有喜事的是四嫂都不知道,我跟誰去說——”

林少偉嘆了口氣,不是老四,是老大,不知道院子裏得雞飛狗跳成什麼樣子呢。看着這下人也不着急,林少偉含糊其辭的問了句,“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下人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神秘兮兮的說,“少爺,你真牛。”

這話聽着總有些古怪……

林少偉隨手將藥包塞給下人,“這是安胎藥,拿回去燉了給夫人喝了——”

“少爺——”

“什麼?”

“您說的是哪位夫人?”

林少偉愣在那裏,還能有幾位夫人?

正在林少偉眼珠子直轉的剎那,林子業聞風前來賀喜,“恭喜當家的,雙喜臨門,兩位嫂嫂同時有喜——”

吳關下巴掉了下來,看了看林少,眨了眨眼,“果然是真的牛!”

林少偉依舊一張撲克臉,那耳邊細微的肌肉神經卻在抽搐——

若伊,乃是雌雄同體,還是聖母瑪利亞?

無論你生出的是多利還是耶穌,那都是盜版。

林少偉拎着安胎藥走進林家大門的時候,若伊正守在門口,倆人都是一臉菜色。蘇曉不言不語的卻手疾眼快的拿過安胎藥,走向正堂,林老太太一邊喝着茶水壓驚一邊琢磨着是老大要算計老四還是老四要算計老大——

蘇曉將藥包放在桌上,“找到春喜燒的是什麼了,是少爺抓回來的安胎藥。”

老太太一口茶水噴出來,原來老大私藏的不是害人的墮胎藥,而是給自己用的安胎藥?這半仙好歹也是大夫人,就算下堂那生出來的也是嫡出,幹啥這麼偷偷摸摸的?

蘇曉可以想像此刻若伊的心情,只能說,薛潛離開的太不是時候,若伊玩陰的還沒到火候。

門口,若伊怯怯的看着林少偉,緊咬嘴唇,林少偉一聲不吭,接過下人遞上的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盛夏時節,一切姦情都在火辣辣的蒸發,無處可藏,林少偉將帕子遞給下人,然後終於開口說話:

若伊,你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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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雅聞訊趕到林家,下人們認得這是林子業的妾,讓了進來,卻都為了兩位夫人的雙喜忙個不停,根本沒空來搭理她這個來“賀喜”的。

素雅只得自己遊盪,來晚一步,若伊被林少偉喊進屋子問話去了,素雅只好起步去了若伊的小院,剛到院子口,卻耳尖的聽到腳步聲,當下一閃,從院子裏亭亭而出的是蘇管家。

素雅這一閃,功夫高強的蘇曉也早已經聽到動靜,不過是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走了出來,兩個女人,一明一暗,形成一股古怪的對峙。

自從上面指示蘇曉要在確認火種后滅了林家,蘇曉就在想法設法的找一個忠義兩全的辦法。她的算盤是這麼打的,藉著若伊有喜,將她趕出林家。如此一來,林家就可以和火種摘的乾淨,蘇子也可以幸福的做個少奶奶。同時,火種離開林家勢必要投奔其他前朝餘孽,趁機一網打盡也可以向上邀功,到時候挽救蘇林兩家興許還有出路——

可是蘇曉心中卻總有些不安,這不安正是來自於那突然出現的盆栽。那幾乎是明目張胆的一個大箭頭,將若伊硬扣上了火種的帽子——

在她最需要若伊成為火種的時候,就有人特意送來了“物證”,蘇曉內心是多麼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交差了事,可是這樣可以么?

真正的火種真正的陰謀一日不除,蘇林兩家真的可以自由么?自己可以自由么?

這顯然是天方夜譚,這不過是一時享樂,後患無窮。

所以蘇曉又趁着這滿院子亂鬨哄的時候一個人前往了若伊的院子,仔細又檢查了一遍這古怪的盆栽,蹊蹺的是,如此珍稀的品種,居然能長得這麼好,而若伊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怎麼知道如何伺候這盆栽的?

看來,扎在她心頭的那根刺,不是若伊,而是盆栽真正的主人。

蘇曉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和她會面,一出院子,她就聽見了慌忙掩蔽的腳步聲和凌厲的眼神,還有着一絲似有還無的殺氣。

蘇曉若無其事的走過去,直到拐角,才迅速停下,等了三秒鐘,蘇曉偷偷探出頭,看見院子邊上的樹叢里閃出個女人的背影,看着不甚相熟,不是林家院子裏的人。

敵人不在身邊,這讓蘇曉多少有些寬心。

正在這時,一聲脆脆的傳來,“蘇管家,你能幫我把這個帶給大嫂么?”

兔爺。

總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時候。

蘇曉一驚,看着那馬上要露出真面目的女人矯捷的閃出了視野,心裏又急又惱,可是當著林子茂的面兒,她又實在不能發作,只能冷冰冰的接下了一塊玉佩。

“子茂少爺,這不是您的貼身玉佩?”

“大嫂有喜,我心已死。大哥也在準備送我上京考取功名,這邊還有定親的娘子——我和她有緣無分了……此玉,就贈給大嫂做個念想好了。”

林子茂似乎是突然決定一般,那玉佩的穗都脫線了,似乎是他情急之下硬扯下來的。

這的確是林子茂的一次見機行事,只是蘇曉並不知道這位笑的很欠扁的兔爺這一層的心思。

今天如此喜慶,一切陰謀詭計也都包裹上一層甜膩的糖衣,兔爺笑的很腦抽,正中了蘇曉的死穴。

“子茂少爺,交給我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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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如此喜慶,一切陰謀詭計也都包裹上一層甜膩的糖衣,無論若伊平日的腦殘伎倆玩的多高超,也掩蓋不住根本的矛盾。

這矛盾就是,一個卵細胞和一個受精卵本質上的屬性矛盾。

最讓若伊崩猝的就是,一進屋子,來末日審判的不僅僅是林少偉一人,還有她最不願見的蘇半仙。

蘇半仙端着酸梅湯,笑盈盈,“妹妹,你喜歡酸的還是辣的?酸兒辣女。”

若伊抽抽的笑了笑,一股酸水翻上來,蘇子開口說,“還吐?你這反應比我劇烈多了,聽說這都是遺傳的,想必姚夫人當年也是如此。”

林少偉着實佩服蘇子這沒話找話說的能力,想當年蘇子在酒店大堂,前一秒鐘還跟人家評論自助餐的木瓜汁味道如何,后一秒種就優雅的抽出一張單子說,先生,您私人消費超過信用卡額度了,您看,打電話給誰來送錢?

現在也正是這一個語氣轉變的時候,蘇子白天不妖,只仙,但是她早已仙妖同體,軟硬兼施了。“妹妹,不知道沒圓方就有喜,這種本是是不是靠遺傳?”

若伊一張小臉一陣紅一陣白,林少偉來來回回踱着步子,半響說,“語嫣的事兒你是知道的,老太太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若伊,你是老實交代,還是等我用家法?”

蘇子噗嗤笑了,這林教授真是的,不愧是總讓學生掛科的魔鬼教師。

“相公,我對不起你——”若伊決定來個懷柔,人還沒跪下,已經被林少偉攙起來,若伊滿心期待這是他心軟的標誌,沒想到對上的依舊是一張死臉,毫無表情的說:

“你對不起的是你的孩子,太玩鬧了!”

“我,我——”

“如果少偉真的在你屋子裏,哪怕就是瞌睡了半個時辰,估計也難說清了。”蘇子慢慢喝着酸梅湯,“說吧,若伊,這事兒就像酸梅湯,隔了夜可就臭了。”

“孩子是……”若伊仍舊在暗自揣度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薛潛還是蘇曉?還是藥方有問題?是林少偉和蘇子一早就在陷害她?還是老太太?是良辰的鬼魂作怪,還是彩雲的咒怨?

一時間思緒萬千,幾乎崩潰。

“孩子,孩子是誰的——孩子——”若伊憔悴的很,蘇子看了看林少偉,林少偉點了點頭,“若伊,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到時候你說不出孩子的父親是誰,我只能把林家上下召集過來了,我們的婚事可是老太爺定下來的,你的事兒我不能一個人做主。”

若伊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精神似乎受了重創。

若伊深一步淺一腳的走出來,精神恍惚,等走進自己院子,方才長途一口氣,眼神恢復了狡黠的光芒。

看着院中那口井,彷彿還有冤魂在遊盪,這凄冷的小院裏,只有一盞從沒被林少偉挑起的紅燈籠綻放着近乎妖冶的色彩。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上天妒我一夜之間翻身成主子,非要如此整我不可么?

若伊要緊了牙。

這一關是裝瘋賣傻矇混過關了,可明天呢,可後天呢,她要怎麼說出口,那孩子的父親是京中御史薛潛,這一切不過是她為了爭上位弄巧成拙的後果?

不行,她是堂堂的姚家小姐,未來林家的正妻,她不能敗在這第一步。

若伊攥緊了拳頭,眼珠子轉來轉去,那近在眼前的危機讓她拿掩蓋許久的心機沸騰起來。這天夜裏,若伊敲開了老太太的房門,進門第一句話,若伊說:

娘,我有話說,這關係到林家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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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懷孕后的頭三月不易房事,林少偉已經違規操作半個月,因此蘇子不讓他一錯再錯,這讓郎血沸騰的林少偉在床上翻滾一周半之後爬起來去沖澡,解暑。

這都能過去,做人要淡定。

所謂沖澡,就是林少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去打一桶井水自天庭蓋而潑下來,等它奔騰到腹下幾寸的高危地帶,熄滅那騰騰火焰。

蘇子禁止他在自家院子裏打水,據說一身濕衣露出精壯胸膛的林少偉能讓荷爾蒙狂飆的蘇子產生“運動”墮胎的衝動。

所以林少偉去了書房,所以林少偉路過了老太太的院子,所以林少偉萬般不幸的目睹了老四去半夜敲門——

那絕非純良。

於是林少偉就戳破了窗戶紙幫助老人家改善了一下炎炎夏夜的空氣流通。

流通出來的話讓林少偉木然。

是的,木然。

“你說的是真的么,蘇子腹中骨肉不是少偉的,而是薛大人的?”

烏鴉飛過,青蛙亂叫,這是多麼混亂的時節,這是多麼詭異的生物鏈。

精神錯亂的不是這位偽裝腦殘的小妖精,而是他這個一時心軟的大善人。

“是,否則姐姐為何會那麼低調,其實她這事兒不只我一人知道,她也怕太高調出事兒。”

“這倒是能解釋為何她有喜卻瞞着我們,還燒了安胎藥。可是少偉應該比我們早知道她有喜——”

“娘,您以為林家為何會突然做了御商?”若伊露出笑容的側臉如魔似幻。

“你該不會是想說……他和那姦夫早有默契?”

“相公對姐姐的態度突然轉變,這其中必然有原因的,娘您可以想想,相公不就是在姐姐下堂之後才突然變了么——”

“話是沒錯——”

“娘您該比誰都清楚,相公用家法不僅僅是因為祭祖的事兒,更大的因由是那兩封信,姐姐早已有人了。”

“春喜已經供出人了。”

“子茂么?”若伊笑着搖搖頭,“說出來娘您自己都不信吧。”

“你的意思是春喜撒謊,要和蘇子私奔的另有其人?”

若伊看着她不說話,“這人神通廣大,姐姐私奔不成,他就親自上門來了,還帶了重禮。”

“如若真的如此,那這真是棘手的事了。”老太太面色沉重,林少偉面色更沉重,這是啥意思,在誣陷他拿蘇子換御商么?

我靠,我堂堂教授,一身正氣兩袖清風,怎麼會拿自己老婆去換個企業500強?

“林家血脈不可混淆!”老太太一聲出來,林少偉幾乎要拍手稱快了,若伊啊若伊,這就是再說乃啊,看着我明早就把你的破事兒抖出來,看看你這回是如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娘息怒,我認為這件事兒不能抖出去,這件事裏,相公和御史大人早有默契,如果您撕破了這層臉皮,他們都掛不住臉,只怕御史大人惱羞成怒,害了林家。”

“這件事茲事體大,容我好好想想,你也不要說漏了嘴,千萬別惹禍上身——”

“別的我不怕,只怕到時候相公為了這樁買賣,聽了姐姐的唆使,反來潑我一身髒水——娘,那就可笑了不是?”

“少偉他敢!”

到了現在,林少偉總算記住了若伊的長相。這就是一個打入大神內部裝腦殘的極品卧底,關鍵時刻跳出來咬你一口還嫌你的血腥。

幸好他饑渴難耐來沖涼,幸好他好奇心作祟來偷聽,否則三天後他屁顛屁顛來找老娘告狀,老娘得拿拐棍戳死他——

妖孽小四兒,乃總算露出尾巴來了,這才是最大的喜事。

從此我們各顯神通,看誰能笑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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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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