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悠悠我心(4)-(6)
悠悠我心(4)
邵遠光一把接住了白疏桐,兩人距離近在咫尺,氣息相接,顯得有些曖昧。
高奇知趣地往後退了一步,看着兩人僵在面前,不由輕聲咳了一下。
光天化日之下,這樣近的距離里,邵遠光鮮少地察覺到了一絲尷尬,耳根也泛起了一絲紅暈。他順勢抱起白疏桐,把她放到床上,叮囑她:“不許再鬧了,小心傷口。”
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冰冷,白疏桐躁動的心情一下平息下來。她怕惹毛了邵遠光,便乖乖地“唔”了一聲,坐到病床的小桌前,拿起勺子悶頭繼續喝着碗裏的湯粥。
她低着頭喝湯,連頭都不抬,活脫脫一隻乖順地貓咪。邵遠光看着挑了一下嘴角,想笑卻沒有笑出來。
高奇撇了撇嘴,伸手碰了一下邵遠光:“你來一下,有話和你說。”
邵遠光點點頭,臨離開之前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白疏桐的頭髮,順毛一般輕聲說:“乖,好好吃飯。”
邵遠光走後,白疏桐這才抬起頭,總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麼。她伸手摸了一下後腦勺,那裏還留着邵遠光觸碰過的溫度。白疏桐想着,突然傻傻地樂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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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遠光跟着高奇到了他的辦公室,高奇邊走邊吐槽:“你也不害臊,一把年紀了……”想起剛才邵遠光說的那幾句話,高奇不由打了個寒顫,“乖……聽話……好好吃飯……”高奇作死學着邵遠光杠杠的語氣複述了一遍,簡直有心把中午飯嘔出來了。
邵遠光懶得理他,跟着他進了辦公室,也不客氣,找了個地方自己坐下來。他坐在椅子上,回想起剛剛白疏桐窘迫的樣子,低頭突然笑了起來。
高奇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文件袋扔到他面前:“車給你準備好了,庫里的現貨,現在在樓下停着呢,你先開走,手續隨時回去辦。”
邵遠光接過文件袋看了一眼,車鑰匙上印着一個碩大的路虎標識。邵遠光揚眉說了聲:“多謝。差多少錢?回頭補給你。”
高奇走過來,倚在邵遠光桌邊,笑了笑:“其實也不用,你爸都給我了。”沒等邵遠光沉下臉,高奇急忙補充道,“要不是邵院,我肯定給你找個經濟型的。可邵院非堅持推薦路虎,說路虎高端、氣派,泡妞……啊不是……”高奇拍了拍嘴,“交女朋友給力。”
邵遠光看了眼高奇,問他:“又是你跟他說的?”
“我這回可是守口如瓶!”高奇急忙撇清,“是他今天早上主動問我的。”
邵遠光沒想到,昨晚在樓道里的偶遇竟會讓邵志卿如此上心,這若是在當年,恐怕邵志卿只會當做浮雲一場。
見邵遠光沉了口氣,高奇趁機勸他:“其實我覺得邵院挺關心你的,一心想彌補點什麼。老爺子這麼主動示好,也挺不容易的,你也別老端着了,父子之間不至於。”
邵遠光凝默了片刻,抬頭看了高奇一眼,站起身應了一句:“知道了。”說罷拿起文件袋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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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車,邵遠光往返醫院方便了許多,除了晚上不再陪床,其餘時間有空便會往醫院跑,陪着白疏桐說幾句話,或是扶着她在醫院裏散散步。
原先的學校、家中兩點一線,現在因為多了個醫院,變成了三點一線。三點間往返奔波的日子雖然累,但邵遠光似乎累得很滿足。
時間長了,學生之間便流傳了些閑言閑語,說什麼一看邵遠光疲憊不堪卻又春風得意的表情就知道,他這些日子一定是縱慾過度的,說不準那個幸運兒是哪個班上的女學生……
謠言的升級讓曹楓聽了抓狂,他反覆給白疏桐打電話,白疏桐只接了一次,遮遮掩掩地說自己在外地出差。曹楓自然不信,看着邵遠光就心煩,乾脆課也不上了,連他交來的研究任務也甩手不幹了。
尚雨欣雖不明緣由,但唯曹楓馬首是瞻,同仇敵愾一般躲着邵遠光。
白疏桐住院,曹楓和尚雨欣誤會了他,邵遠光一時無人差遣,所有事便只好親力親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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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班后,邵遠光正在辦公室批改着學生的期末論文,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他沒抬頭,說了聲:“進。”繼而有人推開門站在門口探頭探腦,也不言語。
邵遠光看了一眼門那邊,門口站了個中年男人,長得器宇軒昂,只是穿着打扮有些浮誇,不像是學校里的人。
邵遠光放下筆,那人猶豫了一下,開口問他:“白疏桐是在這裏工作嗎?”
邵遠光皺了一下眉,重新審視面前的男人,突然想起自己應該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他。邵遠光還沒開口詢問,中年男人便自我介紹:“我是她父親。”
聽聞是白疏桐的父親,邵遠光下意識起身,指了一下沙發那邊說:“坐吧。”
白崇德沒有坐,只是尷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想來看看她,她不在?”
所謂過來看看,其實是在遮掩聯繫不上女兒的事實。邵遠光沒有戳穿,只說:“她挺好的,不用擔心。”
白崇德點了點頭,似乎放心了一些。他看了眼邵遠光,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開口問:“你是……”
“邵遠光。”
白崇德聞言頓了一下,“我好像聽她外婆說過,她上次跑出去是不是……”生意人好面子,白崇德不小心提到了上次的事,便即刻止口,轉而道,“邵老師,這樣吧。你方便的話,我請你吃頓便飯。”白崇德怕邵遠光推辭,便又說,“算是感謝你照顧桐桐。”
邵遠光想了一下,禮貌笑笑:“還是我請你吧,我們就在食堂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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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遠光把白崇德帶到北區食堂。過了下班的時間,食堂里人不多,菜也只剩了些許。
白崇德在外邊山珍海味慣了,看着面前的份飯皺了一下眉頭,猶豫着拿筷子挑了一下。
邵遠光看着他,遞了瓶礦泉水過去:“學校的食堂都這樣,不要介意。”
“沒有,沒有。”白崇德接過礦泉水,想了想乾脆放下筷子,試探性地問邵遠光,“桐桐中午也在這裏吃?”
邵遠光點點頭,不再管他,自顧自地埋頭吃起飯來。
白崇德有些氣悶,伸手鬆了松領帶,想着又從兜里掏出了香煙。香煙還沒拿出來,邵遠光餘光瞥見了,吃飯的間隙說了句:“這裏禁煙。”
白崇德想想也是,學校食堂里吸煙確實不妥。他訕訕收回香煙,又從兜里摸出了一個信封,放到了邵遠光手邊。
“邵老師,這個東西麻煩你轉交給桐桐。”
邵遠光抬起頭,看了眼手邊的事物,伸手碰了一下。信封很薄,裏邊撞了個卡片大小的東西,觸感是硬的。
邵遠光把東西退了回去:“有的東西我可以轉交,有些東西……”邵遠光看了眼信封,才說,“我不方便代勞。”
“你別誤會,”白崇德急忙解釋,“就是一點生活費,這些日子我忙,也沒顧上桐桐,所以……補償一下。”
邵遠光聽了心裏冷笑了一下。他抬頭看着白崇德,問他:“你向來都是這麼補償她的嗎?”
邵遠光的語氣並不客氣,白崇德聽了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邵遠光伸手點了一下信封袋,又說:“你這個時候給她這個,你有考慮過小白會怎麼想嗎?”
白崇德張了張嘴,想要辯解自己並沒有那層意思,卻再次被邵遠光打斷:“我在美國的導師,他家裏生了孩子,為了安撫他的寵物金毛,你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嗎?”
白崇德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愣愣地搖了搖頭。
“他從醫院接回孩子的那一刻,會給金毛前所未有的安撫和愛護。”邵遠光頓了一下,又說,“為的就是讓金毛感受到,這個孩子的到來能夠給它帶來更多主人的愛。”
用金毛來比喻白疏桐或許在旁人覺得不太合適,但邵遠光看來,白疏桐就是如同金毛一樣敏感,一樣需要別人的愛撫。可白崇德卻犯了大忌,他不僅沒有讓白疏桐建立起安全感,更讓她察覺到了失去依賴的危險信號。
白崇德似乎也明白邵遠光話語的意思,他低着頭不說話,沉沉嘆了口氣:“桐桐都跟你說了。”
邵遠光點點頭。
“這些事情,她很少告訴別人的……”白崇德無奈笑了笑,“看來她很信任你。”
飯菜只吃了幾口,邵遠光看着餐盤裏的食物也沒了胃口。他推開碗筷說:“白先生,這是你們的家事,其實我無權置喙。但小白是……”邵遠光說著頓了一下,才接口道,“她是我的助理,我有義務關心她。”
白崇德頗有些慚愧,點點頭,沒有說話。
“近期的事情,她和我說過一些。誰對誰錯,我覺得並不重要,只想請你站在小白的立場上想一想。或許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父母,但至少每個人都曾做過兒女。如果你是小白,你會希望她的父親這樣對她嗎?”
邵遠光的這番話言辭並不激烈,更沒有討伐他什麼,但白崇德卻覺得莫名內疚。他舒了口氣,坦白道:“這件事我是想和她溝通,可她每次都那麼沖……”
白崇德說到這裏不禁緘口,邵遠光的話說得很清楚,他不僅要他站在白疏桐的立場去思考問題,更要他擁有作為父親的寬容。
白崇德嘆了口氣,做了二十多年父親,到頭來卻被一個年輕人上了一課。“我知道了,下次我會忍讓的。”
這頓飯的效果達到了,邵遠光也沒胃口,便起身告辭:“我還有點事,你慢用。”他說著端起餐盤,臨走時又補了一句,“這份菜小白中午經常點。”
悠悠我心(5)
白崇德的到訪讓邵遠光無心工作,他離開食堂時看了眼時間,想了想,去了地庫,開上車子直奔醫院,接白疏桐出院。
隔壁床位的大媽這幾天心情不太好,旁邊的小姑娘太招人恨,多少醫生護士都拿着好吃的跑來巴結她,相形見絀,大媽這邊怪孤單冷清的。
大媽不堪忍受,乾脆提前出了院。
兩個人的病房這會兒只剩了白疏桐一人,她沒人說話,手機也玩累了,看了眼時間,發現離和邵遠光約定的時間還有一陣子。白疏桐想了想,爬到小桌前,從面前堆積如山的飯盒中挑了一樣自己喜歡的點心。
近些日子她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在飲食上雖不是百無禁忌,但也不用再吃流食了。白疏桐正悶頭喝着甜湯,突然門口傳來敲門聲。
她應了一聲,剛一抬頭,便看見一群醫生魚貫而入,團團把她圍攏。
這陣仗白疏桐沒見過,不由嚇了一跳,手裏的勺子險些掉落。
為首的醫生是邵志卿,他看了眼白疏桐,又看了眼身後跟着的一群實習醫生,清了清嗓子道:“別怕。”
邵志卿嗓音低沉,說話簡短、冰冷,也不帶有情感色彩,白疏桐聽了不由更加害怕,還好高奇在旁邊解釋了一句:“這是教學查房,沒事的。”
有高奇這句解釋,白疏桐才放心下來,扭頭看了眼邵志卿,沖他禮貌地笑了一下。
邵志卿看着她點了點頭,轉身問身後的實習生:“闌尾炎的癥狀誰來說一下?”
實習生急忙低頭翻筆記,邵志卿見了皺眉,環顧一圈,隨便點了一個人回答。
邵志卿的嚴厲在醫院裏是出了名的,被點中的實習生低着頭磕磕巴巴說完了闌尾炎癥狀。邵志卿聽了並不滿意,搖搖頭,又問:“癥狀的解除辦法有什麼?手術需要注意什麼?”
這回他乾脆直接點名,被點中的腿上軟了一下,支支吾吾才說了個大概。
白疏桐在一旁聽着,不由想起之前邵遠光對她講解病情的模樣,心想這幫醫生看着還沒邵老師專業,說出來的話都沒有邵老師可信。
白疏桐轉頭又看了眼邵志卿,突然覺得他的苛刻、嚴厲和不留情面像極了邵遠光。
邵志卿強忍着不滿聽完了實習生的彙報,搖頭看了眼高奇:“這就是你帶出來的學生?”
高奇面子也掛不住,急忙低頭認錯,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高奇認錯態度端正,邵志卿也懶得再說什麼,便揮了揮手:“今天就到這裏。”他說著,看了眼身後那幾個愣愣的實習生,忍不住問了句,“還愣着幹什麼?不去寫病歷?”
邵志卿一發飆,實習生這才反應過來,低着頭魚貫而出。
等人走了,邵志卿這才看了眼白疏桐,換了個溫和的語氣問她:“就你一個人?”
白疏桐愣了一下,看着邵志卿沒說話。
高奇識趣,在一邊道:“邵院,你們慢慢聊,我去看一下四十八床。”高奇說著沖白疏桐眨了一下眼。
邵院……
白疏桐這幾天被這個稱呼弄得雲裏霧裏的,這回高奇一說,她才緩過神來,抬頭看了眼邵志卿。
見白疏桐看着自己發愣,邵志卿這才想起沒有自我介紹,便道:“我是邵遠光的父親。”
難怪剛剛從邵志卿的身上依稀能看出邵遠光的影子,兩人的身材樣貌相差不遠,連語氣和性格都如出一轍,不是父子又是什麼!
白疏桐應了一聲,開口時才發現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邵志卿。她和邵遠光亦師亦友,邵志卿的歲數又明顯比白崇德大不少,稱呼伯父似乎又有點……
邵志卿似乎也察覺了白疏桐的尷尬,便說:“就叫我邵醫生吧。”
這個稱呼倒合適白疏桐的心意。她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便問邵志卿:“邵醫生,我這幾天吃的東西……是不是您特意安排的?”
邵志卿看了眼白疏桐小桌上的餐盒,笑了笑,問她:“合胃口嗎?”
邵志卿不笑嚴厲,笑起來倒是副慈祥面孔。白疏桐點點頭,想了想,又開玩笑道:“來點辣的就好了。”
“你這個病後期靠修養,忌口是必須的。”邵志卿說,“辣的還是不要吃了。”
白疏桐撅嘴點了一下頭,心想這父子兩人還真是像,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邵志卿不知道白疏桐在想什麼,沉默了一下,突然問:“今天出院吧?他沒來?”
邵志卿突然這麼問,白疏桐一下沒緩過神來,想了想才知道這個“他”指的是邵遠光。
“邵老師他最近很忙,他讓我在這裏等他。”
邵志卿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你和他……你們認識多久了?”
“四、五個月了。”邵志卿不說,白疏桐還沒有意識到,如今掐指一算,她認識邵遠光也快有小半年了。
邵志卿沉默了一下,在白疏桐隔壁的床上坐了下來。他伸手摘下了脖子上掛的聽診器,拿在手裏把玩着,猶豫着開口道:“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邵志卿一把年紀了,這話問出口多少顯得有些沮喪。白疏桐一直以為邵遠光在江城沒有親友,更不曾聽他說過父親。父子間如此疏離,想必關係一定不太和睦。可看着邵志卿的樣子,白疏桐有些不忍,心一軟還是點頭道:“好像……有說過……”
邵志卿聽了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他恨不得把我忘了,不會主動提起我的。”
白疏桐扁了扁嘴,剛想安慰一下邵志卿,他便接著說:“小光小時候是跟着我在醫院長大的,他一直想當醫生,我很支持他……”邵志卿憶起了邵遠光小時候的模樣,不由笑了一下,眼角皺紋舒展了一些。
白疏桐第一次聽說“小光”這樣的稱呼,不由有些錯愕,但仔細一想,在父親眼裏,恐怕邵老師仍然是長不大的孩子。
邵志卿想到了此後的事情,笑容收斂,嘆了口氣說,“只可惜後來被我弄砸了,不然他現在的造詣一定在我之上。”
白疏桐曾聽邵遠光說過,他是半路出家學的心理學,本科在英國學的是醫學。當時白疏桐覺得奇怪,只是沒有追問,現在邵志卿說起,她不由問了一句:“他為什麼不學醫了?”
“小光在英國的時候,我在北京一家醫院做副院長,負責醫療器械的採購。我那時候確實有些狂妄,也是糊塗了些,在採購合同上吃了些回扣。結果……”邵志卿不願詳細回憶那時的事情,便說,“那批器械出了點問題,我被降級到了江城。小光知道了,一走了之,就再也聯繫不上了。要不是這些日子他找到高奇,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邵志卿的故事並不複雜,但信息量卻不小,白疏桐聽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邵志卿尷尬笑笑:“第一次見面本來不該和你說這些,但想着你出院了,他可能就不會再來了……”
父子之間比鄰而居,見上一面卻還需要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不失為一種悲哀。
白疏桐想了想,開口道:“邵醫生,你雖然是邵老師的父親,可我覺得你根本不了解邵老師。”
白疏桐說話不客氣,邵志卿不由抬頭看了她一眼。
“我一直覺得醫生、老師都是特別偉大的職業,一個是維護健康的身體,一個是塑造健康的靈魂。邵老師是我見過最有原則的老師,他只做他認為對的事,就算不對的事有再多的好處,他也絕對不會去做。”
白疏桐的話雖不客氣,卻是有道理的。邵志卿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以前小看了他,也忽略了他的感受。”
邵志卿是聰明人,更何況早已幡然醒悟,白疏桐自覺沒必要繼續說下去,便笑了笑道:“所以邵醫生你不用難過,邵老師雖然不做醫生了,做老師也是一樣好的。”
邵志卿點頭笑笑。
“還有,邵醫生你放心,我雖然出院了,但是傷口偶爾還會疼。”白疏桐笑着看向邵志卿,問他,“如果我疼得厲害,我可以回來找你嗎?”
邵志卿抬頭看了眼白疏桐,眸光閃了一下,繼而笑了出來。他點點頭說:“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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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遠光停好車,從電梯上到病房,一拐彎便看見了邵志卿離開的背影。他皺了一下眉,快步走到了白疏桐的病房。
白疏桐正坐在床上喝甜湯,看見邵遠光進來愣了一下。
“他來幹什麼?”邵遠光問。
白疏桐決定裝傻:“誰啊?哦,剛才那個老伯伯?給我送水果。”白疏桐指了指面前切好的果盤,胡亂拉過來高奇做擋箭牌,“高醫生真夠意思,天天找人給我送好吃的。邵老師吃飯了嗎?要不要吃點?”
白疏桐說完沒等他回應便悶頭喝湯,邵遠光瞧着抽動了一下嘴角,搖頭道:“我不吃了。你好好吃,吃完送你回家。”
悠悠我心(6)
白疏桐來醫院時孑然一身,離開時卻有了大包小包的吃的。邵遠光邊幫她收拾行李邊皺眉,忍不住說了句:“以後吃東西要注意,口味重的不許再吃。”
邵遠光說完提起包走在前邊,白疏桐撇撇嘴跟了過去,心想這話聽着真耳熟,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兩人到了醫院樓下,白疏桐想着去攔車,邵遠光去把她拉了過來,逕自走到車前,車門的鎖應聲落下。
邵遠光打開後備箱放着東西,白疏桐則為這車子繞了一圈,不免驚訝:“邵老師,你什麼時候買的車啊?”
邵遠光關好後備箱,沒有解釋,只幫她拉開車門道:“快上車。”
路虎的底盤高,白疏桐走到車前,還在想着用什麼姿勢上車不會碰到傷口,邵遠光那邊就伸手扶了她一下,一借力,輕鬆將她托起,幫她爬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白疏桐嚇了一跳,不由“唔”了一聲。
邵遠光以為碰到了她的傷口,便問她:“怎麼了?還好嗎?”
白疏桐想着答應邵志卿的事情,將計就計捂住肚子,眉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傷口還是疼,我覺得過幾天還要來複檢。”
手術做完已經有一周多了,又是腹腔鏡手術,按說不該有這麼嚴重的反應。邵遠光凝默了一下,點點頭說了聲“好”,關好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上了車,邵遠光還是覺得不對勁,扭頭又瞧了眼白疏桐。白疏桐見他看向自己,又伸手捂了一下肚子,表情也跟着痛苦起來。
邵遠光揚揚眉,突然俯身湊到了白疏桐面前。
他的眉目一下子變大,清晰地呈現在白疏桐眼前,不過幾厘米的距離。他的氣味直襲白疏桐鼻腔,繼而佔據腦海。
夜深人靜,又是這樣的距離……
白疏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剛剛的喬裝疼痛、擠眼皺眉,這些統統忘了,她的腦海已被面前邵遠光纖薄的嘴唇佔據,不由緩緩閉上了眼睛。
見白疏桐閉了眼,邵遠光心裏笑了一下,又俯身靠她進了幾分。
距離一近,邵遠光的髮絲便蹭在了白疏桐臉上,撩撥一樣,弄得她意亂情迷。她的心臟砰砰直跳,氣息也變得急促,雙手不知何時從肚子上挪了開來,捂在了心臟的位置。
白疏桐心裏等着、期盼着,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耳邊聽到了“咔噠”一聲,繼而邵遠光的氣味便抽離出去。白疏桐睜眼,眼前恢復了明朗,沒了邵遠光的薄唇,也不見他俊秀的眉目。
邵遠光坐直,系好安全帶,扭頭看了她一眼,叮囑道:“下次記得安全帶。”
白疏桐大窘,再也不敢看向邵遠光,一路歪着臉看着窗外。邵遠光開着車,手抵在唇邊暗自勾唇笑了笑,白疏桐犯傻的樣子有意思,自作聰明的樣子更是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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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白疏桐本打算第二天回學校上班,但邵遠光一再說臨近期末學校事少,這才又在家歇了幾天。
闌尾炎手術耽擱了不少時間,之前的研究也擱置了下來。白疏桐趁着這些天在家又把進度趕了上來,初稿做完便發給了邵遠光。
邵遠光收到了郵件,很快有了反饋。發來的信息卻和論文無關,只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晚上想吃什麼東西。
白疏桐報了幾個菜名,躺在沙發上對着手機呵呵傻笑。
近些日子邵遠光對她越來越體貼,像是延續了之前的習慣,隔三差五便會跑來她這裏看一看。白疏桐放下手機心想,行為心理學理論誠不我欺,果然再冷漠的人經過熏陶和訓練也是可以變成暖男的。不過,對於邵遠光的行為來說,刺激物到底是什麼呢?
白疏桐躺在沙發上捉摸不透,那邊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沒想到邵遠光的動作如此迅速,白疏桐急忙爬起來,理了理頭髮這才開門。
門外站着的人是曹楓,手裏也提了個保溫桶,看見白疏桐笑了起來:“Surprise!”
曹楓的不問自來不像是驚喜,反倒是把白疏桐嚇了一跳。她想了想還是放他進屋,問他:“你怎麼來了?”
曹楓也不客氣,直接把白疏桐家當自己家,換了鞋直奔廚房。
“我知道你最近在外邊出差憋壞了,”曹楓說著把保溫桶里的香辣小排倒了出來,“你看,我讓我媽給你做了什麼。”
白疏桐看了一眼餐碟里色澤鮮紅的排骨咽了口口水,手上卻不由捂了一下肚子。
“你來之前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我都吃過飯了。”白疏桐隨意扯了個理由搪塞曹楓,要不然這傢伙一定會看着她把排骨吃完。
曹楓有點失望,但轉念還是笑了一下:“沒事,你留着明天吃。你要是覺得不新鮮不好吃,我讓我媽再做點。”
白疏桐不吃倒不是不想吃,只是邵志卿和邵遠光都叮囑過她不能吃辣的。白疏桐剛要解釋,門口的門鈴聲又響起來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曹楓動作快,先一步過去開門。
門開開了,那邊卻沒了聲音。白疏桐頭皮一麻,跟着出去便看到了邵遠光。
邵遠光站在門外,手裏提了個膠袋,看見曹楓頗有些驚訝。曹楓則是一夫當關的樣子,守住門口,並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只是問了句:“你來幹什麼?”
這些日子曹楓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邵遠光也懶得和他計較,便問:“小白呢?”
他視線越過曹楓肩膀看到了廚房門口的白疏桐。白疏桐和曹楓的關係,邵遠光心知肚明,但當下看了還是有些不舒服。他沒理曹楓,往前邁了一步,把買來的食物放在了白疏桐家的置物桌上,輕描淡寫了一句:“趁熱吃。”說罷也不多言,轉身就走。
“邵老師……”白疏桐跟上去想要解釋,曹楓卻果斷把門關上,阻絕了門內外的空間。
曹楓扭頭看了眼白疏桐,頗有些不滿:“你不是吃過了嗎?”
曹楓的口氣和行為讓白疏桐很不舒服,她沒說話,拿過邵遠光留下的東西,轉身去了廚房。
邵遠光帶來的食物非常清淡,兩人份的清粥、蔬菜還有一盤素炒的雞肉。
曹楓看了忍不住挖苦了一句:“什麼東西,都沒營養。”他說著把香辣小排往白疏桐面前推了推,“桐桐,你還是吃這個,這個……”
曹楓話音未落,白疏桐便把香辣小排推開了。“我吃不了辣的,我還是喝粥好了。”
吃不了辣的?曹楓覺得聽了笑話。白疏桐根本就是無辣不歡的人,她吃不了辣的,鬼才會相信。
敷衍、搪塞,就連白疏桐回家的消息他也是最後一個知道。曹楓覺得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自從邵遠光出現之後,他已不再是白疏桐最親、最依賴的人了,相反,他已經被白疏桐邊緣化,變成了她極力迴避的人。
曹楓不明白,看着白疏桐:“桐桐,你告訴我,邵遠光是不是欺負你了?”曹楓想着捏了捏拳頭,“他要是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小爺不怕他,管他是教授還是博導,我……”
“你說什麼呢!”白疏桐越聽越覺得離譜,打斷了曹楓,“邵老師怎麼可能欺負我。”
白疏桐的厲聲呵斥讓曹楓心沉了下去,他小心試探,又問她:“那你喜歡他?”
“沒有……”白疏桐低着頭,手玩着衣角否認道。
白疏桐不會騙人,不會說謊,曹楓一眼看穿:“桐桐你別傻了,邵遠光是什麼人!你聽聽外邊的那些傳言,還有他和陶旻的關係。他不是什麼好人,就是個衣冠禽獸……”
“你閉嘴!”白疏桐聽得忍無可忍。邵遠光的傳聞曹楓不是不清楚,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子虛烏有的,即便難以解釋,憑藉他們對邵遠光的了解也絕不可能得出衣冠禽獸的結論。曹楓這麼說實在有失偏頗,更加荒謬可笑。
“邵老師是你的導師,他是什麼人你也清楚,你不該說這種話詆毀他。”白疏桐看着他,眼睛不由紅了起來。
曹楓沒想到白疏桐有這麼大的反應,他還要再說,卻被白疏桐制止:“你走吧,我累了,不想和你說了。”
以往多少次的捉弄和玩笑,白疏桐都不曾生這麼大的氣,這還是頭一次她主動請離曹楓,還是為了一個男人。
曹楓看着她笑了笑,點點頭轉頭離開,離開時把大門摔得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