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春寒料峭(3)
學院例會結束后,白疏桐沒等邵遠光,自己跟着人群往外邊走。
余玥看見她,蹭到她身邊,笑道:“艷福不淺啊。天天對着邵老師,養眼吧?”
白疏桐笑笑,沒說話。
養眼雖是養眼,只是這幾眼看得她心有餘悸,以後都不敢多看了。
白疏桐不說話,余玥只當她故作矜持,別有深意地了笑了笑:“一會兒一起吃飯。”她說著,又朝她眨了眨眼,“記得叫上邵老師。”余玥說完,歡快地朝白疏桐揮了揮手。
看着余玥的背影,白疏桐眯了眯眼。看來被邵遠光荼毒的人不在少數,余玥的狐狸尾巴早就掩飾不住,大搖大擺地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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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前後腳回到了辦公室,白疏桐按照余玥的吩咐,詢問邵遠光:“邵老師,去吃午飯嗎?”
學院例會一開就是小半天,這會兒已經接近中午,邵遠光放下手裏的東西,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眉頭微皺,接着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如此輕易地應了下來,白疏桐頗覺詫異。她愣了一下,問邵遠光:“你想吃什麼?”問完之後,她又如數家珍般給出選項,“商學院的食堂西餐做得最正宗,西校門的食堂雖然遠,不過有小炒,東區的食堂麵食最好,還有麻辣香鍋,就是學生太多了,不過現在還沒下課,我們……”
白疏桐後邊還有一長串的內容沒有講完,甚至連學校周邊的小吃都還沒介紹,邵遠光那邊已經穿好了大衣,扭頭打斷她的話:“哪個食堂最近?”
白疏桐遲疑了一下,回道:“北區。”
“就去那個,速戰速決。”邵遠光道。
“可是……北區最難吃。”
邵遠光已走到前邊,聽了她的話,回頭看了她一眼,丟下了句:“都一樣。”
一樣?在白疏桐看來,這些雖然都是食堂,但食堂和食堂之間也是有着巨大差別的。
“怎麼會一樣。”白疏桐不由嘀咕了一句。
邵遠光聽了輕笑一聲,反問她:“怎麼不一樣?”他並不等她回答,直接給出自己的答案,“不管是什麼,吃到胃裏都是蛋白質、脂肪和碳水化合物。”
白疏桐張了張嘴沒話可說,從食物的構成來說,邵遠光確實有道理,但作為吃貨的白疏桐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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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下到樓下,不出意外地和余玥“巧遇”。
余玥手裏拿了把輕巧的小傘,站在屋檐下,望着屋外的濛濛細雨。她餘光看到邵遠光,故作驚訝地招呼了一聲:“邵老師,這麼巧,吃飯去嗎?”她說著,揮了揮手裏的傘,“外邊下雨了,一起走吧。”
兩人一把小傘,免不了肢體接觸。白疏桐心裏有點佩服余玥的手段,她知趣地往後退了退,身邊邵遠光卻步速不減,只冷冷開口回道:“不用了。”他說著,立起大衣的領子,徑直走進了雨里。
余玥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白疏桐也沒敢正眼瞧她,心裏卻不厚道地得到了些安慰。看來邵遠光的冷漠並非針對自己,他對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
白疏桐朝余玥聳了聳肩,跟着邵遠光走出理學樓,沒走兩步,便被兩個女學生追了上來。兩人遞上了雨傘,口口聲聲說自己聽過邵遠光的講座,是他的學生,讓他一定收下雨傘。
面對學生的好意,邵遠光倒是沒有拒絕,他接過雨傘,還問了學生的姓名,並讓她們明天過來取傘。
女學生聽了笑靨如花,頻頻點頭,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白疏桐看着春心萌動的女學生,又瞧了眼身後一臉沮喪的余玥,心裏咂了咂嘴。相比現在的學生,余玥還是嫩了點。
白疏桐心裏還在對比着兩人的戰術,邵遠光那邊已經撐開了雨傘。他站在紛飛的細雨中,回頭看了眼雨中佇立的白疏桐。
江城的春雨婉約、細密,不同於北國的豪爽。微風一吹,雨點錯亂了方向,散成了雲煙。
在蒙蒙煙雨中,白疏桐身上像是蒙了一層細紗,顯得朦朧可人。
邵遠光眼睛眯了一下,深邃的眸光淡去了幾分。他將雨傘偏向一邊,傘底留出了一個人的空位,自己的半個肩膀則露在傘外。他看了眼身旁的位置,招呼了白疏桐一聲:“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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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理學院到食堂的路上,白疏桐都走在邵遠光身旁。
入了春,氣溫仍然沒什麼起色,尤其是當下,風雨交加。
白疏桐衝著空中呵了一口氣,面前一陣霧氣。她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又攏了攏外套。
身旁,邵遠光在應付着余玥的搭訕。
“聽院裏的教授們說,邵老師發過《Science》?”
邵遠光“嗯”了一聲,餘光瞥見身邊小心躲避着地上積水的白疏桐。他忽然壓下步速,又下意識把傘往她那邊偏了一下。
邵遠光突然慢了下來,余玥沒辦法,只好順着他的速度,步子也變得小了,但嘴裏恭維的話還是滔滔不絕:“邵老師太了不起了!我都沒想過,自己還能有幸和您這樣的大牛一起工作。”
這些話,院長也說,余玥也說,恐怕除了他們,還有別人會說。白疏桐看了眼邵遠光,果不其然,他只是淡淡一笑,謙虛答道:“差得還遠。”
他說這話時,白疏桐正看着他,莫名覺得天邊烏雲中露出了一縷陽光。那縷微光不偏不倚,正好照亮了邵遠光的側臉,勾勒出他清秀的下巴,以及從下巴一直深入到他襯衣領口的那條漂亮又不失力道的線條。
他的側顏遠比正臉看着容易讓人親近,唇雖然很薄,難掩克制,但抿起的嘴角卻顯露着一絲微微的弧度,似乎隱約能尋到笑意。
白疏桐看着,不合適宜地咽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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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邵遠光在,三人匆匆吃了午飯便回了辦公室。
邵遠光回到屋裏在椅子上閉目休息了一會兒,不到上課時間,便拿着電腦和教案提前去了教室。
邵遠光去上課了,白疏桐落得清閑,處理了手頭一些瑣碎的工作便無事可干。
閑下來后,白疏桐覺得有些空虛,這種感覺可能源於中午北區食堂的清湯寡水。白疏桐撇撇嘴,拿了錢包準備到理學樓不遠處的奶茶店買杯下午茶加個餐。
走到樓下時,迎面正好碰見曹楓。
曹楓背了個書包,腳底下踩了雙滑輪鞋,這會兒正瀟洒地從遠處溜過來。他老遠看到了白疏桐,張牙舞爪地向她揮手。
白疏桐看見曹楓就煩,情人節當晚,要不是這傢伙出了個餿主意,她肯定不會惹上邵遠光,多半也就沒有現在的事情了。
白疏桐窩了一肚子氣,扭頭就走,眼不見為凈。
曹楓多少也意識到了白疏桐的這點小脾氣。中午他打了十幾個電話,這丫頭倒是沉得住氣,不接聽也不掛斷,有心晾着他。
兩人認識少說也有十幾年了,這十幾年間,曹楓沒少捉弄過她,但她基本都是一笑了之,最多也就是罵他兩句,這回的反應着實有些不同尋常。
曹楓腳下迅速蹬了幾下,趕上了白疏桐,踩着滑輪圍着她打轉。
他打量了她兩眼,“怎麼了?看到我都不理我。”曹楓滑着滑輪在白疏桐身邊轉悠,“你那事兒我聽說了,不至於這麼較真兒吧?”
白疏桐照舊不理他。以往是她脾氣太好了,被曹楓耍了也笑笑帶過。這回的事,她起初也覺得沒什麼,可今天中午看到了曹楓的電話,突然覺得他的玩笑開得有些大了,如果沒有那件事兒,一切都還好說。
白疏桐沒打算輕易原諒他,少說也得晾着曹楓,讓他好好反省幾天。
見白疏桐不理他,曹楓漸漸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站住,擋住了白疏桐的去路:“還真生氣了?”
白疏桐白了他一眼,沒說話,繞過他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曹楓死皮賴臉地又往她跟前湊了湊,好話說了不少,白疏桐就是不理他。曹楓急了:“那事兒也不能全怪我,我那時候說大冒險,可沒指定讓你把那個東西給他,而且誰會想到他就是邵遠光。”
曹楓這句話全然沒有道歉時應有的內疚和自責,他說出口后也意識到不對勁,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邵遠光肯定也知道那是玩笑,不會當真的。”
曹楓越解釋,白疏桐心裏越氣,當下扔給了他一個白眼,想想又覺得不解恨,伸手推了一下曹楓的肩膀,撂下狠話:“沒誠意!絕交!”
曹楓腳下踩着滑輪鞋,又是雨天,險些沒摔個跟頭。他手舞足蹈地保持住平衡,這才意識到白疏桐剛才和他說了“絕交”兩個字。
十幾年了,不管中間出了什麼問題、鬧了什麼彆扭,這丫頭還從來沒這樣上綱上線過。曹楓聽了不由有些着急,緊趕幾步追上白疏桐,好言求饒:“你說,怎麼叫有誠意?”
他這回的態度還像是誠心認錯的,白疏桐看了他一眼,憋住笑,板著臉故意逗他:“有難同當唄。”她看着曹楓僵硬的表情,又不屑地補了一句,“不過你這麼懶,肯定是不敢的。”
白疏桐的意思曹楓大致明白,他一個心理系的博士生,只有拜入邵遠光門下,同樣被他蹂|躪才能稱作有難同當。
按照常理,邵遠光的嚴苛是曹楓散漫性子的天敵,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找這樣的導師的。但是,為了表現誠意……
曹楓一咬牙,“有什麼不敢的!”
為了這個“有難同當”,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認了,何況區區一個邵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