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潤物無聲(5)

25.潤物無聲(5)

醫院的氣氛慌亂又壓抑,手術室外更是首當其衝。越接近那裏,白疏桐的腿腳越軟,像是被抽空了精力一樣,一點點路程都用強大的意志力支撐。

走到手術室外時,白疏桐已累得精疲力竭。

邵遠光跟在她身後,看着她搖搖晃晃的樣子,幾番想上前扶她,但最終都還是收回了手。這樣的事情需要她自己去面對,任何人做的任何事都很難徹底緩解她內心的恐懼。

手術室門上的燈依舊亮着,薄薄的一道門隔着生和死。門外的人不知道門內的情況,門內的人也可能永遠不知道門外人的憂心。

手術室外,外婆佝僂着身形,垂着頭默默抹淚。

白疏桐看着外婆的樣子不由駐足在了原地。邵遠光說得沒錯,外公出了事,最傷心、無助的人就是外婆,如果白疏桐此時也脆弱地痛哭,無異於為外婆增添了幾分絕望。

白疏桐咬住牙,拚命穩住情緒,抹乾了眼淚緩步向外婆身邊走去。

白疏桐走上前去,邵遠光便停在原地遠遠地看着她。

她似乎是聽進了他的話,走過去摟住外婆,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在她耳邊說著寬慰的話。

因為白疏桐的鎮定,外婆似乎也有了些信心,直盯着手術室的大門看着,口中念念有詞,不住祈禱。

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能夠選擇脆弱恐怕是一種福氣,而白疏桐沒有這種福氣,她只能強忍着心內的不安和恐懼,裝作堅強和勇敢。

邵遠光想着胸口覺得有些發悶,不由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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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時間漫長又焦急,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有了動靜,身着手術服的醫生從門裏走出,簡單和外婆彙報了病情。

搶救還算及時,外公的生命暫時無憂,只是到底能恢復多少還要看後期的休養。

得知手術成功,外婆心裏踏實了些,緊跟着人也像是被掏空了一樣,虛脫一般癱倒在白疏桐懷裏。

白疏桐和醫生急忙把她扶到休息室靜養,等安置好外婆,白疏桐便被醫生指引着去給外公辦住院手續。

辦理住院手續需要不少押金,白疏桐算了算自己賬上的余錢,想了想,決定給白崇德去個電話。

電話打了好幾次,白崇德那邊都是無人接聽。就在白疏桐即將放棄的時候,電話終於接通了。

自從上次在外公家樓下一別,父女兩人也有許久沒有通話了。之前的罅隙似乎並未被時間彌補上,電話接通了,白崇德顯得有些驚訝:“桐桐?給我打電話什麼事?”

這樣的問題不免有些生疏,但白疏桐來不及細究,直接說:“外公生病住院了,我沒錢交押金,能不能……”

她話還沒說完,白崇德似是聽得不耐煩,直接打斷了她:“多少錢?”

白崇德和外公家的關係還算親近,並沒有因為母親的去世而斷了往來。白疏桐對此還算欣慰,但聽了白崇德這話卻有點心寒,按照常理,他不是該先詢問一下外公的病情嗎?

白崇德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清了清嗓子,搪塞着:“我在外地,不方便過去醫院,多少錢?我打給你。先打十萬,夠不夠?”

他既然不問,白疏桐也懶得再和他細說外公的病情,應了下來並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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匯錢還需要時間,等待的功夫,白疏桐蜷縮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悶着頭緊緊環抱住自己,沉默着一言不發。

她將頭埋在膝蓋間,邵遠光看不見她的表情,但還是從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看出了她的害怕。

她剛才打電話時,邵元光就在左近不遠處,白疏桐和白崇德的對話內容,他已能猜到了大半。邵遠光隱隱覺得,面前的白疏桐其實遠沒有他想像中的簡單、快樂。

她埋頭默默啜泣,邵遠光沒有上去安慰她,只是遠遠地看着,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徘徊着。

就在他踟躕不前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打斷了邵遠光的思緒。

邵遠光回頭,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沖他笑了笑:“還真是你,我還以為你逗我呢!”

高奇嬉皮笑臉的樣子與大學時並無二樣,邵遠光看着他點了一下頭,省去了寒暄,直接說:“幫個忙,幫我安排間條件好的病房。”

高奇聽了一愣,眼睛不由睜了睜。

十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剛一見面連問候都省了,直接提出要求,實在是不通情理。高奇想着皺皺眉,伸拳捶了一下邵遠光的胸膛,罵他:“你也太勢利了。”話一出口,他回過味來,又揶揄了一句,“你還真是沒變。”

邵遠光懶得理會他話里的話,自顧自地提要求:“老爺子年齡有些大,安排個單間,要安靜。”邵遠光想了想,又說,“加張床,家屬要陪床。”

醫院的床位簡直是重金難求,更何況是江城數一數二的人民醫院。高奇翻了個白眼,問他:“病人誰呀?你親戚呀?”

“不是。是我……”邵遠光頓了一下,扭頭看了眼白疏桐,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朋友的親戚。”

高奇順着邵遠光的眼神看了過去,瞧見了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兒。

朋友?

江城話里,朋友指的就是女朋友。高奇想着冷笑了一下,別有意味地看了眼邵遠光。這傢伙口口聲聲地說不喜歡江城,沒想到還知道入鄉隨俗,現在連江城話都學會了。

“行!”高奇說著,老滋老味地拍了拍邵遠光肩膀,“既然不是一般朋友,兄弟就幫你了。”

高奇話裏有話,邵遠光似乎也聽出了深層意思。他稍一遲疑,選擇了忽略,挑眉道謝:“麻煩了。”他說完,也無心再和高奇攀談,扭頭看了眼白疏桐。

白疏桐收到了銀行發來的短訊,白崇德的賬款已經匯進了卡里,她拿起材料,起身去辦理住院手續。

邵遠光見狀準備跟過去,可剛一邁步就被高奇拉住了:“話還沒說完呢,走哪兒去?”高奇說著一手搭在邵遠光肩頭,笑了笑,“醫院床位可緊俏得很,你口頭謝謝就算了?”

看着白疏桐的身影越來越小,邵遠光不由有些焦急,扭頭看了眼高奇,不耐煩地說:“你要我怎麼謝?”

“我也有個朋友,他最近託了我一件事,你也幫我一個忙唄。”高奇笑笑,補了一句,“禮尚往來。”

兩人十幾年未見,雖然偶有聯繫,但生活中已沒了交集,邵遠光自認無權無勢,實在不像是能幫到高奇什麼的。

但為了儘快擺脫他,邵遠光還是說:“能幫的我會幫。”他說著,探了探頭,想要在樓道盡頭看到自己熟悉的那個身影。

他的回答誠意不足,敷衍滿滿。高奇不滿地撇撇嘴,搭着邵遠光的肩膀往白疏桐相反的方向走,邊走邊說:“你當然能幫,這事兒還就你能幫,別人都不行。”

邵遠光身不由己,想要拍掉他的手。可高奇手上卻用了力,捏着邵遠光的肩膀將他往前帶。邵遠光漸漸回過神來,也明白過來高奇所謂的“朋友”是什麼人。

他突然站住,打掉高奇的手,冷眼看着他:“你什麼時候和他成朋友了?”

高奇見瞞不過邵遠光,便也懶得再遮遮掩掩,笑道:“亦師亦友嘛!”

師生?邵遠光覺得根本談不上,高奇也無需把這個身份強行安在自己身上。朋友?更是荒誕之談,無從說起。

他看着高奇,冷哼一聲,轉身就要走。

高奇也不攔他,抱着懷站在邵遠光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問了句:“怎麼著?病房不想要了?”

他抓住了邵遠光的把柄,自然是要把他捏得死死的。果然,邵遠光腳下頓住了,驀然停在原地。

他雖然停下了,但仍不肯轉身。高奇知道他執拗,也不逼他,慢慢走到他身邊,拍了拍邵遠光的肩膀,勸道:“你都來江城了,遲早的事,你總不能一輩子不見他吧?”

邵遠光側目看了眼高奇,沉了口氣道:“我覺得噁心,你不覺得嗎?”

高奇聳聳肩,顯然是不太認同邵遠光的想法。“邵院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至於嗎?”

邵院?這樣的稱呼對邵遠光來說陌生又諷刺。他聽着笑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如果所有人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看待那件事,確實,他並不曾愧對邵遠光。只是,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別人可以置身事外,但是邵遠光做不到。

“Chris,”高奇嘆了口氣,“我覺得你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太較真兒。邵院是你父親,他對你好就行了,你沒必要總拿學術界的那套準則要求他。”高奇說罷,又拍了一下邵遠光的肩膀,扭頭看了眼邵遠光背後的中年人,“你們倆聊吧,我去幫你安排病房。”

到了下班的時候,醫院裏紛亂異常。縱使周遭聲音雜亂,邵遠光還是分辨出了背後邵志卿的腳步聲。他慢慢靠近,停在了他身後不過一米的距離,緩緩開口道:“小光,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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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顏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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