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與老闆單獨相處
?下午的時候,警察給他打過電話,說已經抓住了襲擊他的人,並詢問他是否進行傷情鑒定。當然也知道了,那人襲擊他的理由,就是因為,目前公司里仍在雪藏的藝人米亞。
接下來的程序如何進行,凌晨不想再管,這些事,自然有律師接手,於是,對警察表示感謝后,他便掛斷了電話。
只是,此刻想起,高申早晨說過的那些話,忽然感覺,有點……嗯,怎麼說呢,該怎麼形容呢,尷尬?不是,滑稽?對,就是滑稽。
最開始留下她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圖個新鮮,想看看一個瘦弱的女人,能有多大能耐,而且當時,他正好缺個靠譜的司機,所以,看見她的時候,眼前驟然一亮,女司機,還會武功,想來,還是挺有趣的。
只是,他壓根沒有想到的一點,就是真正讓她履行一個保鏢的職能。而且,這兩個多月以來,他也確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當然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個意外,但,一想到高申在他辦公室里,那張倔強又執拗的臉,他就感覺有點好笑。同時,這笑中,還有一絲自嘲。
他自覺是個警惕性極高的人,可今天,他卻沒有及時發現那個跟蹤他的人,而且,是一路從鼎風,到中天,他都沒有察覺。只能說,在案發之前,他的情緒太過緊繃投入,從而導致他忽視了周遭的異動。如果,高申今天在場的話,事情,也許就不會發展到如此田地了吧。
這樣想着的時候,玄關處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那聲音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才傳來清晰的開門聲。他敢肯定,開門的應該是高申。因為,除了她,他並沒有給其他人鑰匙。
可是,她只是開了門,卻沒有走進來。大約過了兩三秒,她仍然沒有進一步舉動,他這才從客廳的沙發上,站了起來,黑暗中,他慢慢往開關的方向挪動。
就在他挪動的過程中,客廳的燈開了,她站在開關旁邊,面朝著客廳,而他,剛好站在她的對面,端着受傷的手臂,以及厚重的石膏。
高申,當然嚇的夠嗆,誰會猜到,這樣一個黑漆漆的屋子裏竟然有個大活人啊,而且,這個大活人,還正好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瞧着她看,這簡直就是恐怖片啊!能不驚悚嘛!
好在,她自幼習武,心理素質過硬,不然,換了一般人,真得嚇出什麼毛病來。
高申無奈地嘆了口氣,而後正了正身子,低聲喊了句:“老闆。”語氣中,早已剔除了不滿和隱隱的憤怒。
凌晨低頭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一寸一寸,在她身上逡巡,良久,他轉過身,問:“戲拍完了嗎?”
高申點點頭,捋了捋散在頰邊的碎發:“拍完了。”抬眼的瞬間,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纏着的繃帶以及纏在繃帶下面的石膏,圓滾滾的纏了厚厚的一圈,看起來,像是很嚴重的樣子,心裏忽然有點內疚,於是,語氣也和緩起來:“您,傷的重嗎?”
凌晨,轉頭看了她一眼,又垂着眸,轉回頭:“沒事。你今天可以回去了。”
要是往常,他這樣說,她一定會一聲不響地帶上門,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但今天,她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絲叛逆的心理,她不想走,不想留下他一個人,潛意識中,也覺得,不該留下他一個人。
“您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給您做點什麼吧?”雖然,她會做的菜只有土豆絲和西紅柿炒雞蛋,但這些東西,原理應該差不多吧,換做其他材料,應該也是沒問題的吧。
說這話的功夫,她已經走到了廚房,打開了冰箱。只是,眼前的一幕,還是打擊到了她的積極性。冰箱裏除了水、飲料,和啤酒外,什麼也沒有,別說土豆了,連根毛她都沒找到。以前,她不是沒開過冰箱,只是,那時沒想着要做菜,也就沒仔細瞧裏面,到底有些什麼,如今,到了火燒眉毛的這檔口,再說什麼,還有什麼用,想來,她這份衷心,應該是表不成了。
“你走吧,我不餓。”凌晨端着受傷的胳膊,扭頭看向她。
她吞了吞口水,不甘地關上了冰箱:“那好吧。”,然後,那身影從廚房走到了他身邊,繼而,像是頓了頓,又像是錯覺,再看時,她已經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三兩步間,便走到了玄關處。
“明天正常上班。”
他一向嚴肅的聲音,在她耳際響過。
她回頭,道了聲:“是。”
“砰”----
是她帶上了房門。他在心裏想。
那麼,我也早點休息吧。
“咕嚕嚕”……空蕩蕩的房間,到處盤旋着,從他肚子裏傳出的微弱叫聲。一遍,又一遍。
其實,是餓的。可,為什麼說不餓呢,不知道,興許是覺得麻煩吧。可,有什麼麻煩的呢,她就是保鏢,助手,司機啊,這正是她應該做的啊。不知道,管它呢。
隨即,走進衛生間,用左手擰開了水龍頭,同時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表情冷漠,神色悵然,而後,手指撫上下巴,指尖在那片新冒出的胡茬上,微微摩挲。
呆了半晌,他才接住一捧水,用力拍到了臉上。也就是那個瞬間,涼意倏然填滿了每個毛孔,他想,大約這就是廣告詞中說的那種,透徹心脾的感覺吧,這感覺讓他立時清醒了不少,可,接踵而至的,卻是,他剛才想竭力掩飾住的,難耐的飢餓。
他看着水流一點一點,穿過手指滲入水池,忽然,就覺得有點累了,二十七年來,他第一次,這樣覺得。其實,他已經一整天沒有吃飯了。但並沒有人察覺。
他胡亂抹了抹臉,走回卧室,翻出了手機。按出通訊錄的那一刻,他才發現,他並沒有什麼可以分享寂寞的朋友。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下意識地盯着手機笑了笑,早就變成黑色的屏幕上,出現了他了無生氣的面容,然後,下個瞬間,又出現了另一張面容,那面容沉靜,卻帶着一臉探究。
“你怎麼回來了?”他抬頭掃視她。
“哦,現在太晚了,只有附近那家麵條店還開着,我讓老闆打包了一份。”
“我不是讓你走了嗎?”
高申將麵條放到凌晨床頭的矮桌上,轉身又到廚房拿了一雙筷子:“我這就走,老闆。”
原本,她也不想停留,不過,走到拐角的麵條店時,望着裏面昏暗但溫暖的燈光,她突然改了注意。總歸是我的失職。她想。
擺放好筷子,她又將裝麵條的飯盒,小心翼翼地打開,緊接着,又跑到餐桌倒了一杯水端過來,感覺,準備的差不多了,她才轉身要走。可,腳下的步伐還沒邁開,凌晨的聲音已經傳到了頭頂,冷冷的,涼涼的,似乎沒什麼情感的:“正好,你幫我把腰帶解開吧,我一隻手有些費力。”
高申楞了楞神,像是沒聽清一般,習慣性地“嗯?”了一聲,抬眼間,正好撞上凌晨看向她的視線,那視線篤定,帶着無法駁斥的決絕。
高申沒再搭腔。室內,一時寂靜無聲。
工作,只是工作而已。一秒鐘之後,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慢慢走向凌晨。
還沒走到近前,他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隨後,用手指着自己的腰帶,說:“你幫我按着這裏,我來解。”
高申會意地點了點頭。
於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腰帶。
“按這裏。”他的語氣有些不滿,隨即抓住她的手掌,將她的手指拖到了腰帶搭扣的位置。
她顯得有點局促,這感覺,是前所未有的,甚至那局促中,混合了一種叫做羞澀的東西。
她倏然覺得臉有點燙,但又不敢用手去摸,只能,任他指尖的溫暖,在她手掌上,蔓延、輾轉。
雖然右手受了傷,但他的左手仍然很靈活,只是沒了右手的配合,顯得略微僵硬。“咔噠”,他已經熟練的解開了搭扣,又命令她:“你去柜子裏,把我那條黑色的運動褲拿來。”
高申收回手,立即,扭頭走到柜子前,看了看,剛想問問,是哪邊的柜子。他涼淡的語氣已脫口而出:“左邊那個。”
聞言,她打開了左邊的衣櫃,掃視一圈,沒有想到,他竟是這樣乾淨、有序的風格。襯衫和西服,錯落有致地掛着,T恤和運動服,被他整潔地疊放在了中間的閣子裏。而那條他要穿的黑色的運動褲,正好放在最上面。
高申拿起那條褲子,回身,遞給了凌晨。
他單手接過,然後微仰起下巴,說:“你可以走了。”
高申頷首,正欲離開。
“叮鈴”清脆的門鈴聲,忽然劃破寂靜,潛入夏季悶熱的夜色中,就像一條無骨的蛇,緩慢滑動,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