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縣令大人
“水……是水……快來看,是水啊!”前面傳來朦月驚喜的叫聲。
“水什麼水,朦月你能不能稍微穩重點啊?”是玄霜的聲音。
可是朦月可不管,繼續喊:“汝嫣姐,你快來看,這下面是水啊!”
從燕子崖往下看,下面迷霧繚繞,可真到了下面,似乎又是另外一番天地。谷底山青水秀,谷里的草木長得格外地蔥鬱,氣溫比崖上要低上許多。而燕子崖的正下方則剛好是一灣水潭,這就表示從崖上墜落而下的人,經過崖壁藤蔓的纏繞,牽絆,再墜入這滿水的潭中,也就有生還的可能性,這也是玄霜如此驚喜的原因。
汝嫣看見這滿潭的水,眉毛也不禁舒展開來一點,“如果說兄長已然遭遇不測,那麼,屍首必會浮出水面,早被人發現。現在雖說杳無音訊說不定還是個好消息,興許剛好有人經過,已將兄長救走。
直至中午,仍是一無所獲,崖底氣溫低,汝嫣身體又比常人要弱,不能留太長的時間。眾人只能先返回燕子寨。
當汝嫣她們回到燕子寨的時候,降雪和紫風也已經趕到燕子寨了。二人一齊迎上來還沒開口,只見玄霜搖了搖頭,便已知事情還沒有進展。
而陳伯又恰好收到了鎮西將軍府的飛鴿傳書,他雖未說明是何事,但即是飛鴿傳書來的,就算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兒,卻也會是緊要的,又見陳伯神色有幾分焦急。於是,汝嫣便讓陳伯先回鎮西將軍府了,有事會飛鴿傳書給他。
午後,歐陽徇差人來找汝嫣去正廳,說是茲寧縣縣令王大人來了。
玄霜知道汝嫣不喜這樣的官場應酬場面,便說道:“汝嫣,你要是不想去,打發了便是,理他什麼大人,別說是區區一個縣令了,就是……”。
“我倒覺得汝嫣還是應該去見一下這個王大人!”降雪說道。
“是啊,素來爵位傳男不傳女,我雖是將軍府中的女兒,現如今也是平民。他是官,我是民,哪有官要見民,民拒見的?”汝嫣說道。
“況且如若不見也弗了歐陽大人的好意,讓歐陽大人臉上無光!”降雪補充到。
“正是如此!”汝嫣說。
“好好好,見見見,就不知道你們這些斯文人怎麼這麼多的顧慮,還是我們江湖人來得爽快直接!”玄霜說。
”玄霜姐,我就是喜歡你的爽快直接!“朦月一直是玄霜的崇拜者。
來到正廳時,只見這茲寧縣令王禮度,中等身材,有些發福虛胖。眼睛卻是很亮,閃爍着一種狡黠的光,人倒是顯得很和氣。
倒是王禮度旁邊的那個師爺,尖嘴猴腮的,人極為消瘦,一雙眼睛卻是如老鼠一般,賊溜溜地轉來轉去,一看就讓人討厭。
汝嫣她們四個剛進正廳時,歐陽徇還未發現,王禮度卻是先發現了,似乎他對漂亮的姑娘有一種天生的敏感度。還未等歐陽徇介紹,他便先行幾步,迎了上去,眼睛亮晶晶地閃着光。
”老色鬼,哈喇子都要掉出來了!“玄霜沒好氣地在心裏罵道。
王禮度這人說也奇怪,熟稔於官場的種種人情世故,上上下下的光系都混得相當不錯,可以說是在官場混得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然而卻在這小小的茲寧縣做縣令一做便做了二十年。
茲寧縣在位置上屬於連橫接縱的交通樞紐之地,許多途經的客商官家都會選擇在這裏歇腳,轉站。但附近缺少途經的河流,常年缺水,因而與鄰近幾個縣城相比,算不得是最富裕最繁華的。
然而,王禮度就是安安心心地在這個並不富裕的縣城一呆就是二十年,既不願意升遷,更不願意選調。王禮度人脈廣,消息靈通,每次聽聞上面有要他挪挪地的意思,他便以財物打點,久而久之,便成了茲寧縣的土皇帝。
王禮度一口茶下肚,感嘆到:”唉,陳大人此次出事本官也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啊,是本官沒有保護好陳大人!“
同樣是覺得自己對此次事件有責任,歐陽徇讓人感覺非常誠懇,情真意切。而王禮度卻讓人感覺虛偽而浮誇。
”大人不必自責,大人當時不在場,又如何能保護得了兄長?“汝嫣知他虛偽,卻也不得不做做樣子,王禮度其實要的就是這句話。
”那也怪本官當初未再多派些人手隨行……“,王禮度仍是不肯放棄裝模作樣。
汝嫣實在不想接話了,倒是歐陽徇接道:”與王大人無關,是我沒有保護好汝彥!“
相對於王禮度而言,歐陽徇的話語愈加顯得十分地真切。
”唉……!“王禮度又換了一種方式感嘆,”可惜了,陳大人少年得志,翩翩才俊,文武雙全,真是天妒英才啊!“
其他人聽了十分驚愕,“這王禮度說的是什麼話,彷彿已經確定陳汝彥已命歸西天了似的?”
“王大人,我提醒你,陳大人只是失蹤了,失蹤了!”玄霜再也受不了這個王禮度的嘴臉了,她把後面一個失蹤了說得特別重,怒氣沖沖的。
“是,是,是,是本官口誤,是本官口誤!”王禮度連連認錯。
旁人都不想再理這個人了。
也只有他自己的師爺站出來幫他圓好這件事了,“王大人的意思是,陳大人雖是經了這一劫難,但吉人自有天佑,必定毫髮無損地平安歸來……平安歸來!”
師爺最後一個平安歸來說得毫無底氣了,因為他發現無人睬他,自個說得也無趣。
堂內陷入一片尷尬的境地。
最後打破尷尬的是紫風,午休剛醒的紫風進來了。照舊是人還未到,聲音便響起來了,“喲,這是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熱鬧,人真多!”
一進來便看見了身材比旁人都要醒目的王禮度,歐陽徇正要介紹。紫風手一揮,“不用介紹,不用介紹,大名鼎鼎的縣令大人誰不認識呢?”
說話間,紫風的手便搭上了王禮度的肩膀,“早就聽聞王大人英名,小女子對王大人已是仰慕已久,今日有幸一日,王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英雄氣概……”。
朦月低聲對降雪說:“紫風姐又開始編瞎話了!”
降雪只是笑笑,似乎對這種場景已經是習以為常了。
紫風這招果然是老少通殺,王禮度被吹捧得春風得意,表面上故作謙虛回道:“哪裏,哪裏,姑娘謬讚了!“眼睛卻溜溜地在紫風身上打轉,恨不得將目光化成手才夠用。
玄霜再也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氣地罵道:“野貓發情也要注意場合!“
紫風正要發作,卻突然意識到這是在大廳,周圍全是人。
王禮度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佯裝咳嗽了幾聲,轉而對汝嫣說:“陳小姐,你放心,從今天起,由本官親自坐鎮,定能找到陳大人。“
汝嫣回:“有勞大人辛勞費心了!“
當王禮度離開的時候,降雪拉住了紫風問:“以前未曾聽說過你去茲寧縣,你是何時認識王大人的?“
“就是剛剛認識的啊!“紫風不以為然地回答。
“這都行!“朦月的嘴巴已經驚訝得合不攏了。
“紫風,剛剛那老色鬼趁大家沒注意拉着跟你說了什麼?“玄霜問。
“哎喲喂,好眼力啊!王大人讓我今晚去他房間!”
“你這個死女人已經這麼饑渴了嗎?口味變得這麼重?”玄霜沒好氣地白了紫風一眼。
“你今晚真的打算去?”降雪關切地問。降雪與紫風差不多同時入的師門,因此關係要更好些。
“紫風姐,你千萬不能去啊,那個王大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大色鬼,對你沒安好心的!”朦月有些急了。
“不,紫風今晚應該去!“說話的是一直未做聲的汝嫣。
其他幾個人連同紫風都錯愕在那兒了,不過,最後還是降雪反應過來了,“汝嫣,你是說,這個王大人有……”。
話並未說完,歐陽徇剛剛送走王禮度,走了進來,降雪便止了聲。
歐陽徇臉上還掛着送王禮度客氣賠笑的表情。
玄霜最看不得的就是這種了,“歐陽大人,我真是不明白你了,你說你的官職比那王大人高一截,你用得着這麼巴結着他嗎?“
說得歐陽徇尷尬得說不出話來,臉上紅一塊紫一塊。
玄霜素來直來直去,從不遮掩給人面子。但是,降雪也覺得這歐陽大人謙虛客氣得有點過頭了。到了這境地,降雪趕緊解圍,
歐陽大人這是為人謙遜禮讓,試看當今世道,有些人得點小勢便張牙舞爪,人五喝六的,可是,歐陽大人卻處處謙遜誠懇,不單是對王大人,就是對我們這些平民女子也是如此,這是最難能可貴了!“
歐陽徇別無他話可說,只是客氣道:“姑娘謬讚了,在下當之有愧!“。在心裏卻非常佩服和感激這個姑娘。
“是啊,歐陽兄長素來是如此謙遜有禮的!“汝嫣也接道。心裏卻明白歐陽徇為何如此。
大允朝從先皇起就尚武輕文。先皇是大允的開國皇帝,當初立國之初,開開疆闢土,東征西討的,跟隨在他身邊的全是一群武將。在先皇眼裏,文人都是些”盡知道耍嘴皮子的沒用的東西“。因此,彼時,出現了很多年輕世子棄文從武的現象,甚至有人感嘆:”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文生“。當今皇帝繼位后,這種情況稍微有所改善,但文臣的地位還是比武將要低。
而歐陽徇的父親歐陽洪冰正好是一位文臣,按資質可以和汝嫣的父親陳崇明相比,然而,陳崇明加封進爵,聞名天下,到為國捐軀時才三十齣頭,已是位同三公,名列王候。而歐陽洪冰卻一直居於陳崇明的封地做一個三品文綬。雖說是三品,卻還比不上武官中的四品。幸得陳崇明一直視歐陽洪冰為好友,在滇西任期,也無人敢輕賤他。
然而,後來不知為何,歐陽洪冰被調離了滇西,還被降了職。此後的日子便不大好過了,一直居於人下,有時候甚至要下一級官員的臉色。因此,歐陽洪冰自己的性格以及歐陽徇的教育導致了歐陽徇如今這種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