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倭族刺客 ̄之三
?葉斂回客棧買了酒、也找到了王道、石緋、魏靈三人。
魏靈首先注意到葉斂右手手背與左肩衣物的淡淡血跡,心中一驚,忙問道:
「你怎麼受傷了?」
「皮肉傷,上過葯了,沒什麼大不了。」葉斂壓下心裏對於那幾名倭族刺客
的忌憚,盡量回答得輕描淡寫。
「傷是輕傷沒錯……」魏靈拉起葉斂的右手審視著,道:「不過是被利器傷
的。和誰動手了?」
王道從懷裏摸出從掛畫上拔下的四角鏢,與葉斂手背的傷口對照了一下,眉
頭一皺,道:「只是輕傷那就還好,有命回來算不錯了。」
魏靈見了王道拿出的四角鏢,一把便夾手奪過,仔細一看,臉色就變了。
「你們怎麼沒告訴我有人來找麻煩?」魏靈看着四角鏢,語氣也火了。
「三個打三個才公平,所以不想告訴你……王道說的。」看到魏靈利得能殺
人的眼神盯過來,石緋吐吐舌頭,裝沒出聲。
魏靈緊捏著那四角鏢,沈聲道:「什麼叫公平?用這種兵器的人不能惹!」
葉斂聽了,眉頭一皺 ̄魏靈應當沒見過他們,怎麼知道不能惹?
只聽魏靈續道:「十三年前,巴蜀第一箭士趙朔就是死在這四角鏢下,長老
說他到劍饋收屍時,趙朔全身上下中了足足四十三鏢,就是沒一鏢打在要害上,
根本就是失血過多而死!敵人在他死後才割下他的首級!可見使用這種暗器的人
端地心狠手辣、毫無人性!連箭村史上最優秀的箭士都是如此死法,這四角鏢在
箭村已經是死神的信物了!」
王道與石緋相對愕然 ̄那幾個倭族刺客這麼毒?
葉斂腦中轟然一響,似乎想起了點什麼……
但他還沒想清楚,魏靈又向他道:「你……你是怎麼活着回來的?」
被死神盯上,還能有命?魏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這才是重點!」葉斂提起左手提着的酒瓮,敲了兩下,道:「我遇到曾遂
汴了!」
葉斂與王道、石緋、魏靈回到城外,在城牆角下卻已不見曾遂汴人影。
「人呢?」王道問得很急,等了十幾天才有這麼一個找到師父的線索,怎麼
又給不見啦?
正當魏靈與石緋、王道四處搜尋著人影,葉斂忽道:「回客棧吧。」
石緋疑道:「不是來找人?沒找到就走?」
「相信我,走就是了。」葉斂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又動身進城。
回到客棧、進房以後,王道才想出聲,葉斂已從桌上拿起一張紙條,上面寫
著『二樓左梯三號房』。
石緋見了那房號,道:「啊這個房間……不就在我們對面?」
葉斂一笑,信手將紙條撕碎後,便走向『二樓左梯三號房』。
沒敲門,便推開房門,就見到曾遂汴與梅仁原。
曾遂汴見到葉斂,道:「真的很嫩,還要繞這麼一大圈才找到。不過也還過
得去啦,至少你看得出來我留的暗號。酒來!」
葉斂將酒拋去,曾遂汴拔開瓶塞,嗅了一下,笑道:「嘿!知道要買善釀賠
原貨,算你有眼光啦!」
葉斂也一笑道:「我從四歲開始就喝善釀,沒嘗過別的酒,善釀的味道我倒
是滿熟的。」
「好啦,錢大小姐在隔壁,別打擾我喝酒。」曾遂汴揮了揮手,梅仁原也起
身,走到葉斂身旁道:「過來吧。」
梅仁原走到隔壁房,推門入內,葉斂、王道等四人也隨於其後。
房內李九兒一見梅仁原身後四人,吐吐舌頭,道:「瑩姐,稀客耶。」
「我們躲在這裏,常客也變稀客了。」錢瑩收起攤在桌上、正在審視的絲絹
地圖,揣進懷裏,道:「坐啊,站着幹嘛?」
王道滿臉堆歡,向錢瑩作了一揖,笑道:「師父,徒弟先給你請安。您老人
家好 ̄見到您老人家風采依舊,徒兒不勝喜歡哪!」
旁邊李九兒聽了王道如此說詞,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石緋拍拍王道的肩膀,道:「你一下說她是老人家、又說她風采依舊,那她
到底是老還是年輕?」
王道給石緋這麼一問,便道:「師父是很年輕啦,可是她是我的老人家,所
以我叫他老人家,但是實話還是要照說唄。」
石緋道:「那我要叫她老人家還是叫姑娘?」
「你和我同輩,叫老人家吧。」王道回答。
「可是我看她的樣子明明還沒出嫁,而且好像也沒有很老。」石緋反。
「漢人的稱呼要看輩份的咩!」王道再答。
「那是你們的輩份,又不是我的輩份。」石緋再。
「那你叫錢姑娘好了。」王道只能如此決定。
「嗯,那我和你師父是同輩了,叫聲叔叔來聽唄。」石緋正色道。
王道一呆,發現中計!
石緋明明比王道還小了兩歲,但是體型十分壯碩,兩人站起身都比葉斂高了
半個頭,一點也感覺不出來石緋要比王道年輕、也感覺不出來葉斂比王道大了一
歲。
李九兒在旁已是笑得花枝亂顫,不可收拾。
王道還在想着要怎麼回答石緋,錢瑩已道:「你們都過去乖乖坐着!來給我
唱雙簧的啊?我在避難,你們以為渡假啊?」
王道噤了聲,石緋吐吐舌頭,互看一眼,各不示弱的哼了一聲,一左一右走
到房中的兩邊几旁椅子坐下了。
「魏姑娘,不坐嗎?」錢瑩轉向魏靈招呼,伸手一攤,示意魏靈放輕鬆 ̄現
在我們已經不是敵人了。
魏靈搖頭 ̄我站着就好。
房內主桌繞四椅,梅仁原、錢瑩、李九兒各據其一,葉斂倒老實不客氣的與
錢瑩對面而坐。
錢瑩很客氣的替葉斂斟了杯茶,道:「笨王道找我,累得葉公子也陪他浪費
時間了。」
葉斂接過茶杯,搖搖頭,道:「其實我也想找你。想和你請教一些事。」
錢瑩微笑道:「請問,不過我有不回答的權利吧?」
葉斂道:「那是當然,只是我的問題無關私人私隱,錢姑娘可以放心。我想
問的是……上次見面,錢姑娘說我很嫩,我承認自己武藝不到家,這一點嫩得無
可厚非,但是很明顯錢姑娘不是指我的武藝,那麼我是嫩在何處?為何而嫩?」
王道、石緋、魏靈聽了葉斂如此說法,都不禁凝神等著錢瑩回答。
說天賦異才君聆詩的義子嫩?錢瑩真有信心!
「好,我不說你的武藝。」錢瑩也正色道:「我承認你頭腦很好、富辯才、
推理能力很強,所以你才有機會在這見到我。但是這些就是你的致命傷。」說到
這,錢瑩停頓了下來。
葉斂這種人的自尊心一向很強,如此不諱言的點出他的缺點,雖然是他自己
要求的,但是也要看他能不能接受,錢瑩才能決定要不要再說下去。
「請繼續。」葉斂頷首,道:「我在決定找你的時候,就作好準備了。」
錢瑩這才續道:「第一:你太會鑽牛角尖,有很多事在沒有『實力』的時候
就去探究,很容易招致不幸。要是命沒了,不管你多有潛力,那也無從發揮。」
「比如說,我們第二次打照面時,我就決定宰了你,現在你的屍體早就腐爛
了。有些人、有些事,並不是說道理就能說得通。」梅仁原插嘴了一句。
葉斂很自覺的應了聲『是』。
想講道理,要有本錢;想不講道理,也要有本錢。
沒本錢就講道理,那是空口白話;沒本錢就不講道理,那是自尋死路。
不管哪一種,都不是一個聰明人應該作的。
想到這裏,葉斂腦中忽然轟地一震!
這是不是和兵道有幾分相符?
沒有實力,就無法伐謀伐交,自不能行兵之上者與次者。
當初在靈州城外說退馬重英,也是靠着郭子丁的聲名、以及身後千名草莽誇
大其勢的三千火把……
如果沒有嚇阻力,馬重英哪會理我?
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必須建立在有實力的基礎上的!
「第二!不要一個腦子生了十七八個竅兒,一事還未想通就想另一件事!」
錢瑩忽然大聲道。
葉斂一愕,猛然回神。
錢瑩輕嘆一聲,道:「眼前事都還未處理好,就想着下一件,這樣哪會有一
件事作得好的?你不知道專心致志嗎?」
葉斂訥訥回道:「可是……一次能考慮到兩三件事,甚至更多,不是會更有
效率嗎?」
「你以為你是君聆詩、還是諸葛靜?」錢瑩搖頭,無奈地回道:「一心二用
、三用,那是天才作的事。我說過了,你有潛力,但是目前根本不成氣候,一件
事都作不好,還想着第二件、第三件,到頭來每一項都差勁了!你想要像君聆詩
、諸葛靜一樣,可以,但那是以後的事,現在先求步步為營才是正途!一步登天
,難免摔死!」
葉斂默然,只能點頭。
「第三,你的情報太少了。想混出名堂,就要有像樣的情報網來決定行動方
向,總不能老是靠天成敗。如果還沒辦法構築自己的情報網,就先依附他人也成
。老靠自己,又還沒藝成,遲早有一天你會死得不明不白。」錢瑩似乎說上了癮
,老實不客氣地又點出第三條缺點。
錢瑩說完以後,看葉斂低頭凝思,似乎正在自我檢討,便道:「我說完了。
作好這幾點,至少你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嫩。不過想成為高手,還有很多事要作,
沒那麼容易。可是那方面的事,不是我說說就能教你的。」
葉斂深深吐了一口長氣,才抬頭面對錢瑩道:「我知道了。我會想想。」
「別再鑽牛角尖啦!」李九兒微笑提醒。
「你們現在要作什麼?」進房許久始終一聲不吭,魏靈等到葉斂與錢瑩談話
完畢,終於發話。
錢瑩道:「準備救我老哥……如果有機會,想順便宰了崔寧。」
「錢櫃師叔啊……」王道起身道:「師父,我也想去。」
錢瑩看看王道,再看看梅仁原,梅仁原搖頭道:「算了吧……你會變成拖油
瓶。」
王道聽了,臉色一變,卻聽錢瑩也道:「我也覺得不妥。你還是跟着葉斂好
。其實……你跟他,會比跟我有前途。我相人一向很準的。」
「喔……」王道轉向葉斂道:「斂,那我們接下來要作什麼?」
「襄州。」葉斂很肯定的回答:「如果沒有意外,會在襄州待一陣子。」
「嗯,那裏不錯。」錢瑩也道:「襄州交通方便,水陸通貫全國,是個很容
易收集情報的好地方。而且深處腹地,除非內亂,不然不會有外族侵入而發生戰
事,可以減少不必要的紛爭。」她自然不知道,葉斂決定到襄州,不是因為交通
好、亂事少,只是徐乞要他去找晨星。
葉斂轉向石緋道:「你沒問題吧?」
石緋笑道:「我本來就是來玩的,最好全國走遍。」
「你別妨礙人家啦。」李九兒忽然出聲:「早點安定下來比較好,你愛玩不
會自己去玩喔?」
「妨礙?」石緋疑道:「我礙了誰?」
真呆 ̄李九兒皺起眉頭,朝魏靈努努嘴。
石緋似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魏靈低頭不語;王道竊笑,手肘頂了葉斂一下。
葉斂心裏卻隱隱覺得……不妙。
梅仁原起身走到葉斂身旁,拉起他的右手,細細觀察着他手背的傷口。
看完以後,喃喃道:「難怪阿汴說有人會賠他酒……」
見了梅仁原的模樣,李九兒也把著葉斂的右手看了一陣,道:「手裏劍啊?
葉斂你要糟。」
聽到『手裏劍』這三個字,錢瑩臉色大變;梅仁原雖然早就知道,但不敢直
接說出來,其實心裏也曉得此事誠非易與。
葉斂道:「我知道要糟,現在我武藝未有大成,不是他們對手。還好曾……
嗯 ̄曾恩人救了我。」
「那只是碰巧罷了!」錢瑩終於站起,道:「阿汴救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現在你最好馬上去依附一個大勢力以求自保!」
看到錢瑩的神情,葉斂不禁聯想到徐乞那驚慌失措的模樣。
「就怕再大也……」梅仁原說了一半,錢瑩已制止他再說下去。
與葉斂不同,『沒錢就扁』都是土生土長的蜀人,他們和魏靈一樣,聽說過
十三年前趙家六兄弟敗亡的故事。
除了老二趙涓是服毒自盡以外,每一個都死在戰場上。尤其趙朔死得最慘。
殺他的人是當年的『雲南第一暗殺高手』喀魯。
含魏靈在內,『沒錢就扁』都不敢將喀魯頂頭上司的名號報出來。
他們心裏都想得到是誰,但是要說出口,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
因為那個人,不是死神,他是神。
當年,他是南詔王國的神;如今,他已經變成武林道上的神。
就連外族 ̄吐番、回紇都知道他的名氣,只有中國朝廷不承認。
甚至很多人說他沒死。因為神不會那麼輕易死的。
只是,如果他沒死,那會怎樣?
很多人不敢去想;有人試著去想,但怎樣也無法描繪出結果。
不知究里的葉斂、王道、石緋看着魏靈與『沒錢就扁四缺一』的表情,忽然
感覺到,未來是一片黑暗。
「你們快啟程到襄州罷!」錢瑩丟下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