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有葯啊
他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就飄浮在小樓窗外,有低啞乾澀的聲音從樓里傳出來,似乎是在對他未來的信徒說話:“陸哥,我知道你們小隊也需要這些葯……可是我們這群人的戰鬥力沒法跟陸哥你比,小劉他們還為了護着你的人受了傷,這些抗生素我們多拿一點兒不算過份吧?”
“是啊,陸哥你……異能這麼強,前些日子也掃蕩了不少地方了,第三中心醫院不就在你們掃過的北3區里?你們肯定缺不了葯,這種私人醫院裏也沒什麼好葯,你就別跟我們這種弱隊的人搶了!”
這些話和剛才看到的畫面相互印證,連念初確定了他們口中的“陸哥”就是他在找的陸澤。很可能是因為他們拿到的葯有限,這群人正在逼迫陸澤放棄自己該得的藥物。
他聽得心裏窩火,縱身跳到窄窄的窗沿上,握着鎖塵朝不鏽鋼防護窗重重砸下去,恨不能立刻衝進樓里對陸澤說:我有葯啊!你要什麼葯,我都能給你,你用不着跟那些人搶!
或許是這份執念太強,剛剛消失的畫面又重新映入他眼中。而且不同於之前跳躍式的推進,這回變成了現場直播,他的視野正中映出了一個眉目清秀、膚色白皙,就連衣服也比別人乾淨得多的人類男性。
男人的眼神也和其他沾滿血腥的異能者戰士不同,特別乾淨,純潔,悲憫,公正,客觀,好像見識過了世上所有的傷害,正高踞在神壇之上俯瞰着那些無法超脫的靈魂一樣,慈悲地看着他的信徒。
他整個人都像在發光,和某部電視劇里一個白蓮花設定的女主角一模一樣,不,比那位女主角還要聖潔,還富於自我犧牲精神。因為他和有緣人是一撥的,卻為了別人求他的有緣人:“陸大哥,喬大哥他們很需要這些葯。咱們的隊伍里都是變異戰士,身體素質更高,用代替品就可以,這些抗生素讓給他們好嗎?”
連念初手一滑,鎖塵斜着砸到防護窗上,一連砸斷了三四道厚實的不鏽鋼管,發出連串沉悶的撞擊聲。
——這個人類簡直比他還像白蓮花精,而且跟他走的完全是一個路數!看他說話時那眼神兒,表面像是在懇求,細看簡直像神誘導墮入泥沼的信徒向善一樣又慈愛又嚴厲啊!
他的白蓮花事業才剛剛開始,就遭遇了嚴峻的挑戰!
鎖塵砸在護欄上的聲音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
剛剛還在討價還價,跟陸澤搶葯的男人立刻伸臂護住藥盒,緊張地說:“這聲音不是縛屍藤能弄出來的,肯定是異獸,大伙兒拿好傢夥……陸哥,紀衍裝葯需要時間,兄弟們身上的傷也重,我得留下護着他們,你先把那隻異獸引開,咱們出去會合!”
陸澤皺了皺眉,看到白蓮花男懇求的目光后卻微微點頭,說:“我出去看看,紀衍你把葯裝好就跟喬隊他們一起走,不用等我。要是我能收拾那隻異獸,還得回來看看別的地方有沒有還能用的葯;不能的話就把它引向11點鐘方向,你們和我錯開回程。”
視角這時候突然切換,連念初眼前驀地恢復了明亮,面對的又是一牆密密麻麻、比帘子遮得還要厚實的蔓藤葉子了。
居然關鍵時刻掉鏈子——
他嘆了口氣,再次扒開藤蔓,掄圓鎖塵砸起窗戶來。剛敲斷幾根防盜鋼條,窗玻璃忽然被人從裏面砸碎,一把巨大的消防斧伸出來攪碎了許多藤蔓,沾滿血色藤液和銹跡的斧刃貼着他光滑的臉龐划向一側。
連念初嚇得差點跳下去,幸好有鎖塵飛過來接住他。沒了他的壓制,藤莖流着鮮紅汁液的斷口像剛從冬眠中醒過來的蛇一般,張牙舞爪地沖向房間裏。一股逼人的寒氣迎而撲來,那群藤蔓上結滿嚴霜,被冰雪的分量墜着落向窗外,半途就脆生生地折斷,化成一地閃着冷光的碎屑。
這是陸澤的異能,小電影裏放過的!
連念初一下子就認出人了,不過他是熱帶植物,不禁凍,不敢冒冒失失地衝上去,只好先扒在窗邊水泥牆後面,小心地朝窗戶那邊張望。
破損的防護欄缺口處忽地伸出一張佈滿灰塵和血跡,卻仍然稱得上俊朗的臉龐,正對着他露出雪白的牙齒,嘲諷地笑道:“想吃人,那就來試試吧,怪……
“你是什麼……你是誰?”陸澤的冷笑凝固在臉上,愕然看着這個披着墨綠色斗篷,衣袖和手都潔白如雪,怎麼看怎麼像人類的存在。
連念初短暫的思考了一瞬間,摘下兜帽,露出一個對着鏡子練習過許多次,宛若曉露清風般純凈的笑容:“我叫連念初,是你所祈求的救贖,特為滿足你的心愿而來。”
旁邊屋裏就有一個純潔又聖母的白蓮花精一樣的人類,他要是也走那條路線就等於搞同質化競爭,難度太大了。不如另闢蹊徑,從滿足有緣人的需求開始,讓這個人習慣於依賴他、信任他,敞開神魂向他獻上信仰,到時候再拿出一朵白蓮花告訴他這就是自己真實的模樣……
他一定會信的。
連念初爬回那片窗沿上,自信地朝陸澤伸出手:“你不是很需要葯嗎?還有什麼?信我,我會給你一切想要的東西!”
他的笑容乾淨、真誠,眼裏閃着亮亮的光——是那種沒經歷過飢餓和殺戮,沒見識過世間醜惡的無憂無慮的光彩。
陸澤手裏的斧子不知不覺放低了,眼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也沒能再拿起來,沒能做出任何攻擊的姿態。
自從這座城市發生異變后,他再也沒見過這麼乾淨的人,這樣充滿希望的眼神。雖然明知道對方必定是個超級強者,或者再說玄幻點兒,甚至可能不是人類,而是進化成了人形的頂級異獸,可是光看着這張臉,看着那澄澈的目光,他就很難提起防備心。
算了,他本來就是出來誘殺異獸,給同伴拖延時間的,不管對方是什麼……先帶他離開這裏再說吧。陸澤嘆了口氣,覆上那隻伸向自己的手。
連念初立刻祭起鎖塵,想帶有緣人同乘,讓他親身感受到自己這個“神”的法力,好讓他更信仰自己。料不到鎖塵祭煉完滿了也是一個掃地機械人大小,不夠倆人同乘的。可要是有緣人飛着他在後面追着,那也沒什麼威嚴……
趁着陸澤還沒發現他想幹什麼,他直接拉着人跳到樓下,把鎖塵扔到前頭,假裝它就是個探路用的法器。
一路上陸澤都在偷偷打量連念初,也時不時分心觀察鎖塵。在意識到他們一直是被這個小東西引領着前進之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這是什麼東西,探路機械人嗎?它……你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
連念初輕鬆地應道:“去哪兒都行,這個小東西能避開路障,跟着它走更省力。我倒是沒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你之前不是跟那些人說過要去11點鐘方向嗎?難道我習慣的11點鐘和你說的方向不一樣?”
陸澤心口一涼,沙啞地問道:“你知道我們的計劃?你在外面都聽到了?所以你將計就計把我引過來……你對我、對我的同伴們有什麼打算?”
“我不需要別人,只需要你。所以你主動要跟他們分開,我挺高興的。”連念初眼波閃動,花瓣般鮮艷柔嫩的嘴唇彎起,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心情。
要讓一個人信仰自己,是把他單人匹馬的拖進小黑屋洗腦更容易;還是親身跑到他工作單位去,當著他滿公司有文化有獨立意識的同事安利他容易?
何況那些同事的信仰又不值錢。
他砸玻璃時還聽到那群人臆測他的有緣人誘敵速度太慢,是故意想讓異獸進去害死他們,好多拿點兒葯呢。想想陸澤真有點可憐,不僅得跟這種人同行,他的白蓮花隊友也胳膊肘往外拐,別人議論他時也不替他說句話。
連念初越想越同情他,見他臉色也不好,便把手伸進白布袋,隔空掏出一把存在靈湖空間裏的糖蓮子給他,憐愛地問他:“你吃點東西嗎?雖然不是我的蓮子,不過蓮肉又粉又糯,翻沙翻得也好,我把芯兒都挑了,一點都不苦。”
“不用了,我……不喜歡甜食。”陸澤盯着那捧粘滿雪白糖粉的蓮子,盡量收斂神色,有點生硬地拒絕了。
連念初意識到兩人才剛見面,他可能還不信任自己,於是低頭咬了一顆,示意無毒,又把手遞給了他:“都是超市買的材料,自己家裏弄的,乾淨。而且這蓮子炒出糖沙之後沒烘乾,是用特殊技術保鮮的,蓮肉特別軟糯,跟外面買的不一樣,你嘗嘗就知道了。”
他又是試毒又是保證,清澈的眼睛直盯着人類,看得陸澤無可推託,到底拈了一顆放進嘴裏。沙稜稜的糖粉在舌尖溶化,溶成粘稠的糖汁裹着軟糯的蓮子,舌尖稍稍用力,整顆蓮子就碾成了細膩柔滑的蓮蓉。
好甜,甜得他都要忘了自己正身處變異城市,身邊伴着的很可能是個人形異獸了。他身上豎起的無形尖刺不自覺地柔和下來,又吃了一粒蓮子,對連念初點了點頭:“謝謝你的甜品,我叫陸澤……你應該早就知道了,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直接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