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位有緣人
掃地機械人……
其實也挺高科技的,還實用呢。
連念初一秒鐘都沒猶豫就煉化了法器中樞,辭別張真人,出門招手打車,去往火車站附近一座《元泱蒼華》遊戲為玩家專門建的傳送陣。
傳送陣就建在車站出口附近,看似落在廣場上,實在獨立於另一個空間,凡人就是從中間穿過去也感覺不到什麼,唯有身上綁定了遊戲客戶端的人才能踏進傳送陣里。
傳送陣旁還有個常年遛鳥的NPC,負責開啟陣法和接受投訴。NPC是仿着一檔旅遊節目主持人幻化出來的,皮膚雪白、腰身纖細、下巴尖尖,名字也挺小清新,叫作清景——“詩家清景在新春”的清景。除了身材太高大、肩上那隻鳥金燦燦的不夠雅緻之外,簡直處處都符合他對白蓮花精的想像,每次路過他都忍不住停下來欣賞一會兒。
可這回他急着去見有緣人,難得有和NPC對話的機會反倒敷衍,匆匆寫入之前記下的星標,被淡金色陣光傳送出了這個世界。
陣光穿越兩重宇宙,落入另一座傳送陣陣心,與他一同落地的還有一個白色棉布手提袋。
——為了方便客戶融入不同世界,每次傳送到新的小千世界,《元泱蒼華》遊戲方都會自動給他們配上本地身份證明、一套合適的衣服,足夠生活一個月的貨幣、兩瓶礦泉水與十枚辟穀丹。
連念初打開袋子掃了一眼,裏面的衣服鞋襪都是灰朴朴的,臃腫厚重,質料也又糙又硬,就像秋冬枯槁的蓮葉似的,看着就沒興趣穿。他把衣服和礦泉水、辟穀丹撥開,翻出一張身份證明,上印着他的正面免冠照和“連念初,男,2362年5月4日出生,D區91-78582號”幾行表明身份的語素文字。
這些字在映入眼中前就被體內綁定的遊戲客戶端幻化成了他能看懂的文字。他拿指尖掃過那幾行字,輕輕念出聲,發出的聲音卻被客戶端自帶的幻術轉譯成了本世界的語言;若是寫下屬於他原本出身世界的文字,也是一樣會被幻術修改成本地通行的文字——因此,無論是到哪個世界旅行,客戶都不會有語言文字不通的問題。
他很快記下了自己的新身份,新證件塞進貼身的口袋裏,拎起棉布袋,隔着淡金色的傳送陣光打量起外面的世界。
傳送陣之外是一片滄桑的荒野。
灰黃的塵埃隨風飛舞,遮天蔽日,就像清晨河川邊驟起大霧,幾百米外就只能看見一片模糊黯淡的色彩。視野當中沒有能住人的地方,只能看到大塊殘垣斷壁和倒垮的圓形屋頂,彎折的鋼筋從牆體裏支出來,外面拋着些焦黑殘破的傢具。傳送陣外的地面坑坑窪窪,像被彈雨洗禮過,彈坑間還殘留着少許平坦的柏油路面,一簇簇干黃低矮的野草從破損的路面縫隙間擠出來。
沒有人,也沒有野生動物的聲息,這裏就像一片被拋棄的死域,完全不適合他這樣的水生草本妖修生存。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感覺到掌心烙下的那道有緣人氣息越來越清晰了!他甚至能感到自己掌心微微發熱,冥冥中有一道線自他掌心延伸向塵霧之後,催促着他順應這指引去見那位有緣人。
連念初忍耐着灼燒心臟的急迫,從右腳的靴子裏抽·出褲腿,露出那條粉花綠葉的俗艷腳鏈,從上頭揪下一片半卷的蓮葉。葉子在他手裏變成一條深碧披風,背面的脈絡和尖刺化作若隱若現的暗紋,衣襟到下擺鑲有一圈暗紫鑲邊,披上后能把人從頭到腳遮個嚴嚴實實。
他重新穿好靴子,把頭上的兜帽拉得低低的,隔絕了風沙和污染空氣對他嬌嫩本體的傷害,這才踏出傳送陣。
“馬上就能見面了,我的第一位信徒……”
連念初感受着空中微弱卻清晰的氣息牽引,唇角微勾,隱藏在陰影下的眼眸里掠過一絲笑意,祭起鎖塵朝某個方向飛去。
飛出幾公裡外,周圍的環境就陡然一變,從寸草不生的荒原變成了一片植被茂盛、枝葉相纏的莽蒼森林。森林裏同樣有人類建築的痕迹,只不過被巨大的行道樹和灌木、藤蔓植物佔領了街道和高樓之間全部空間,大量本該是觀賞用的綠植變得巨大化,從建築內部孳生出來,比電線杆更粗壯的鬚根纏繞着破碎的水泥塊,之後再深深地扎進地下,將鋼鐵叢林變成了真正的叢林。
他還看見幾支細高挑兒的碗蓮莖從一處倒塌的建築里伸出來,莖被壓成一座拱橋,葉面搭在地上,居然比他的葉子還寬。
不像話!這是什麼變異方向,一點都不適合種群存續和發展!一個碗蓮長這麼大葉子……
他心裏說著不像話,還是忍不住頓了頓足,踩着鎖塵落下去細看了一眼。那些蓮葉的根莖已經深深扎進地下,細長的莖上長滿尖刺,從土中鑽出雪白粗壯的鬚根,緊纏着幾隻殘破焦黑的小型動物屍體。
獸屍上有刀痕、彈跡、尖銳物的傷口和火燒的痕迹,再前面一點的樹冠和藤蔓間則吊著一條沒頭沒尾的紫紅色巨蛇,同樣遍佈傷痕,傷口處翻露着的肉已經乾癟發白了。
不遠處還有些斷枝、倒伏的野草、新鮮血跡,泥土濕漉漉地印下了許多雜亂的腳印,很明顯是人類留下的痕迹,這些屍體應該就是那群人類捕殺又拋棄的。
連念初並不是推理愛好者,也不搞動保,所以他看到獸屍時並沒動心,真正吸引他的是腳印附近的一點血跡——一串斜着飛濺出去,邊緣濺出細小毛刺、還有細小血點散落在周圍的血滴。
這串血跡混在大片獸血和人血當中,有部分已經被新生的雜草掩蓋住了,可是血中散發著若有似無的神魂氣息,正和他掌心烙下的那道氣息一模一樣!
連念初瞳孔猛地收縮,從鎖塵上跳了下去,伸手在血點上沾了沾。血差不多已經干透了,其中蘊含的人類氣息在觸到他的手指時,卻和掌心被法寶烙下的那道靈魂本源氣息融合在一起,猛地衝到他的識海里。
他頓時眼前閃過連片細碎的光斑,在還沒來得及拼合成畫面時就散去,大面看來倒像是拼成了個人形。
難道他玉簡給他留下的氣息和有緣人血中的氣息融合,就能反溯出對方的形象?以前他倒也聽說過,那些前輩大能只憑一滴精血就能追溯出一個人的一生,不過他這樣的小妖精離那種程度少說還差着幾千年,“一飲一啄”前輩送他的還真是個了不得的法寶啊……
他索性蹲到那片血跡旁,指尖按到沾有鮮血的濕潤泥土中,將血中蘊含的生靈氣息收攏起來。
大量信息隨着血中氣息沖入他的識海,瞬間勾勒出一道清晰的人像。那個人正倚在殘破的水泥牆上,指尖凝出一道冰箭射向撲來的野獸。他的頭上、臉上撲滿塵埃,五官輪廓上倒還能看得出幾分俊朗,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和白色的植物漿液,左側胸骨外廓處橫劃開一道口子,血浸透了厚重的外套。
看到這張圖的同時,他也知曉了有緣人的身份——陸澤,24歲,能操控冰雪。
畫面中其他人的模樣不甚分明,連念初也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未來的信徒受了傷,需要他這個神主去救人。只是沖入他腦海中的信息洪流太多太雜亂,支離破碎、層層疊疊,把他開花后180度的大視野都佔得滿滿當當,反倒看不見眼前的環境。他只好摸鎖着爬上鎖塵,以氣息為引,靠着法器的自動導航能力朝有緣人飛去。
飛了不知多遠,腦海中流轉的畫面忽然停下,定格在一條川流不息的公路上,緊接着就像一部小電影,在他眼前自動播放起來。
鮮血、慘叫、連環車禍。
道邊的樹根扭曲着瘋長起來,樹根高高拔出地面,像鞭子一樣甩進車流里,當場砸翻了幾輛車。整個車道一下子被堵死,所有人都尖叫着逃離現場,然而更多的樹根和枝條像巨蟒一樣狂舞,將四處逃亡的人緊裹起來,拖向地獄。
整個城市裏的植物和動物、昆蟲從那一刻開始變異,大肆殺掠人類。陸澤混在人流里從那條街上逃出來,在逃亡中偶然開發出了異能,從此靠着自己的異能好歹殺出一條活路,也順便救了一同逃出來的幾個人。
幸運的是,他救的人後來也大都覺醒了異能,能和他一起組隊殺異獸異植。他們守着一家小超市堅持了幾天,終於等來了軍隊的救援。這時候異植已經蔓延到了整個城市,軍區只得以炮彈洗地,硬生生炸出一片荒土,在地下建起避難所,把救出來的人都安頓在地下掩體裏。
普通人在軍隊的安頓下勉強生存,軍人和異能者則結成一個個小隊,深入已經成為異植森林的都市收集物資,想盡辦法讓更多人生存下來。
之後軍方安排過幾次撤離,外界似乎也有接應,可生存基地被茂密的異植叢林包圍着,哪怕由異能者和軍隊清開一條路,兩側的異植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合攏,普通人根本來不及逃出去。先行探路的人則容易被異獸衝散,孤身陷入密林包圍,好一些的能再原路返回,更多的就喪身在異植異獸口中了。
他的有緣人陸澤這次深入森林,也是因為軍方又一次安排了什麼行動,他們準備在正式戰鬥前收集足夠的生存物資,特別是一些對抗異獸咬傷的藥品。
畫面推進到一座外部爬滿藤蔓的二層小樓時戛然而止,反倒有斷斷續續、並不清晰的聲音灌入連念初耳中。他心裏隱然生出一種明悟——就是這裏了,他要找的人,就在這棟建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