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這是個秘密
出了教學樓,我去推自己的單車。
“我們打車過去。”白小柔說。
“白老師,我想回去取點錢,我身上沒帶多少錢。”我訥訥道。
“不用了,我有。”
“我怎麼能花老師的錢?”
白小柔淡淡說,“以後你少給我惹事就行了。”
我僵在原地。
“我說錯了?”白小柔看着我。
“沒錯。”
“沒錯就別傻站着,我和高樂海的家長都說好了,去晚了不好。”白小柔輕輕說。
我嗯了一聲,我們打了一輛車趕到醫院。
白小柔在醫院門口買了一堆營養品,讓我拎上,又叮嚀我,“見了高樂海,不管他們說什麼,千萬不要激動,多說些賠禮道歉的話。”
我都一一同意了。
到了病房外,我順着門上的玻璃窗往裏看看,這是一個單人病房,高樂海頭上裹着紗布在床上玩手機,看樣子這小子沒什麼事。
譚玲玲坐在一邊給他削蘋果。
還有一對中年男女說著什麼,應該是高樂海父母。
怪不得譚玲玲下午沒來上課,原來是在這陪高樂海,這女朋友當得夠殷勤,我以前做闌尾手術住院,譚玲玲也沒給我削過蘋果。
白小柔輕輕敲敲門,裏邊人回應一聲,我們走了進去。
高樂海一見我進來,立刻把手機一丟,躺在床上。
譚玲玲看我一眼,頭一低,繼續削蘋果。
“你們是?”中年男人看着我倆問。
“你好,我是機電班新來的班主任,我叫白小柔,他是我的學生張帆,我是帶他來給高樂海賠禮道歉的。”白小柔輕聲說。
“他就是打我兒子的那個張帆,把人打成這樣,還有臉來賠禮道歉。”中年女人直接從椅子跳起來,指着我大罵,“我們不接受道歉,這種痞子學生,必須從學校清除出去,讓公安局把他抓起來,給我兒子造成的傷害,他也必須全部賠償。”
“您是高樂海的母親?”白小柔擋在我前面。
“是。”女人一臉霸氣。
“伯母,他倆打架的事,學校已經都了解了,張帆傷人是不對,所以我才特意帶他來道歉,至於給予張帆什麼處罰,學校一定會依照事實按照學校規章執行。”
“這種痞子必須開除,沒什麼可商量的。學校如果不這麼辦,我直接去找張校長評理。”高樂海母親像一隻母老虎。
“我不用他假模假樣道歉,不開除他,我這病就好不了。”
“聽見沒,這也是我兒子的意見。”
“葛琴,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高樂海父親扶下眼鏡,板著臉,“白老師,不是我們故意為難張帆,孩子打架也是正常的事,如果一般情況,我們也不追究了。可是動了兇器,還把人打傷了,這就屬於犯罪了,這種學生留在學校,對別的孩子也是潛在的威脅。”
“你和他們說那麼多幹嘛,讓那個張帆趕緊走,我們不稀罕那點東西,我明天就去找張校長。”高樂海母親直接下逐客令。
我心裏的火又一次燃燒起來,一轉頭,就要走。
白小柔一把拉住我,“張帆。”
譚玲玲把手裏的蘋果放下,拿起暖壺出去了。
“您是高主任吧?”白小柔朝高樂海的父親笑笑。
“對,你認識我?”
“我父親認識您?”
“你父親是?”
“我父親是李泉。”
“李泉,李廠長?”高樂海父親嘴長大了,臉上的傲氣瞬間消失,“那你怎麼姓白?”
“我隨我母親的姓。”白小柔一笑。
高樂海的父親一拍腦袋,“我想起來,李廠長有次是說過,她有個女兒叫白小柔在外地當老師。”
“我剛調回來。”白小柔點點頭。
“哎呀,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小柔,快坐。”高樂海父親忙拿把椅子放到白小柔面前,又回頭對高樂海母親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這是李廠長的女兒白小柔。”
高樂海母親恍然大悟,拿起桌上剛削好的蘋果,“原來是李廠長的女兒,剛才我是因為樂海的事太激動了,不是針對你。別介意,吃蘋果,吃蘋果。”
“伯母,我沒介意。”白小柔輕輕笑笑。
高樂海也從床上爬起來規規矩矩叫了聲白老師。
“張帆,去給高樂海道歉。”白小柔給我使個眼色。
我也處於暈圈中,白小柔竟然是建華廠常務副廠長李泉的女兒,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白小柔的話讓我從暈圈中回過神來,走到高樂海面前,“對不起高樂海,上午我不該用磚頭拍你。”
高樂海繃著臉不說話。
“樂海,懂點禮貌,這事你也有錯。”高樂海父親喝了一聲。
高樂海母親忙捅了一下高樂海。
高樂海嗯了一聲。
“小柔,不,白老師,這孩子還有點小情緒,回頭我再批評他。”高樂海父親說。
“高叔叔,千萬別批評孩子,孩子在青春期都會犯錯。只是讓張帆退學的要求,我希望你們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退學是氣話,這事我們按學校的意見辦。張帆,以後不要這麼衝動了,真把人打壞了,那是要坐牢的。好好學習,咱們廠里給你們創造這麼好的學習環境多不容易,我們這些人還等着你們接班呢。”高樂海以長輩的口吻教訓我。
“謝謝叔叔,我知道了。”我順勢點點頭。
走出病房,我突然感覺到權力對一件事的變化有多大。
從醫院出來,白小柔見我一直低着頭,問,“怎麼了,還覺得委屈?”
我搖搖頭,“白老師,你真是李廠長的女兒?”
“不相信?”
我笑笑,“相信。”
“這是個秘密,不許和別的同學和老師說,知道嗎?如果不是高樂海父母態度太強橫,我也不會主動說出來。”
嗯。我答應一聲。
“剛才病房裏的女孩就是譚玲玲?”白小柔問。
“是。”
“你的女朋友?挺漂亮嗎。”
“前女朋友,現在不是了。”
“你成熟的挺早啊,上學就開始找女朋友了,怪不得會和別人打架呢。”白小柔揶揄我。
“我們是技校生,又不準備考大學,一畢業就進廠上班了,反正上班也得找對象,還不如現在找呢。”
“你還挺有理,技校生也是學生,得把學習放在首位,進廠分配崗位是要看在校表現的,表現不好只能燒鍋爐。”
“白老師,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學習成績也不差。和高樂海的事就是意外。”
“你的嘴真硬。如果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我可不會替你解圍,你就等着被開除吧。”白小柔臉一板。
我立刻老實下來,“白老師,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說。”白小柔看看我。
“你替我解圍,是因為昨天我救了你嗎?”
“你說呢?”白小柔反問。
我一笑,“白老師,你昨天為什麼跳河?”
白小柔沉默了。
“白老師,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如果不想說就算了。”
“張帆,每個人都有犯傻的時候,就和你上午拿板磚打高樂海一樣,昨天我也是一時犯傻,但不會再犯了,也不想再提了,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把這件事忘掉,不要告訴別人。”
白小柔看着我。
“白老師,我保證不會和任何人說,否則我掉進河裏。”我被白小柔盯着,一時着急脫口而出。
“你掉進河裏也會游泳,怪不得丁娜說你嘴有點滑。”白小柔一笑,攔了輛出租車,“走吧,回學校取你的自行車。”
“白老師,不用了,我自己能回,你回家吧。”
“我也回學校,我在學校宿舍住。”
“你在宿舍住?”我愣神間,白小柔已經上了車,我挨着她坐下。
一路之上,我們再沒有什麼交談,白小柔始終看着窗外,我用餘光瞟瞟她,眉眼間,她似乎在想心事,是想在昨天的事嗎?
到了學校,白小柔終於開口了,“張帆,回去寫份檢查,明天交給我,具體對你怎麼處罰,我會和校領導溝通的。”
我點頭答應了,白小柔向宿舍區走去。
“白老師。”我喊了一聲。
“還有事?”白小柔回頭問。
“謝謝你。”我大聲說。
白小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