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有姐在,別擔心
我看着白小柔凝視我的窗口,笑一笑,輕輕擺擺手,轉身向著學校外跑去。
我迎着越來濃烈的陽光,一路向前奔跑,不知道要跑向哪裏,直到跌跌撞撞地撞在一個人溫暖的懷裏。
抬頭一看,是馬麗。
我看看周圍,在胡亂的奔跑中,我竟然跑到了小廠門口。
“張帆,你怎麼來了,又沒上課?”馬麗疑惑地看看我。
“二姐。”我話一出口,眼淚就掉了下來,在馬麗面前,我好像不用掩飾自己。
“哭啥呀?”馬麗有點慌,對身後一個工人說:“小丁,你先去大廠開會吧,我家裏有點急事,你給我請個假。”
身後的人答應着走了。
馬麗把我拉到馬路對面的公園,擦擦我臉上的淚,“張帆,到底怎麼回事?是不肖強來找你了?有姐呢,你別擔心。”
我搖搖頭。
“那到底啥事?你快說呀。急死姐了。”
我平復一下情緒,把今天的事向馬麗講了。
“原來是這樣啊。”馬麗聽完笑了。
“二姐,我都被退學了你還笑?”我迷惑不解。
“不是還沒正式通知你退學嗎,就是停你幾天課,看把你嚇得。停課的事,二姐上學的時候也遇過。後來不也順順利利畢業了,沒大多事。你就當學校給你放了幾天假。”馬麗滿不在乎。
“可是二姐,高樂海的家長現在直接找到張校長了,我怕這次我真沒學可上了。”我還是心有餘悸。
“都找到了張校長了,是有點鬧大了。”馬麗皺皺眉,想了一下,“沒事。你要真被退學了,就到我們廠來,上次黑板報的事,蔣廠長對你印象不錯,後來還向我提起過你。到時候,姐再給他送點禮,他肯定能讓你進廠。你就先和姐一起干。就當你提前上班了。這怎麼樣?”
“二姐,真能行?”我彷彿在迷茫的路上看到一絲燈光。
“姐說話你還不信,不靠譜的事,姐能和你說嗎。”馬麗嗔道。
我傻傻笑了。
“這下踏實了。”馬麗看着我。
我點點頭,“二姐,只要有退路,我就踏實了。”
“不是姐說你。以後你也得改改你的性格,同學受別人欺負了,幫同學出頭是對的。但也得保護好自己,否則你還會吃虧的。這都是姐的經驗。”
“二姐,我改,我肯定改。”
“那和肖強的事,你還比嗎?”
“比呀,我和肖強都說好了,我要是不比,那我不成了烏龜了。”
“剛說的改,現在又不改了。”馬麗一笑,“你被停課了,白小柔什麼態度?”
“她是班主任,又不是校長,只能按照學校的意思來。不過她說了,會幫我和學校好好溝通的。我老給她惹事,覺得挺對不起她的。就算我真被學校退學了,我也不怨她。”
“你還挺有情義。”馬麗拍拍我,“既然你都想通了,姐該去開會了,你回家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了。”
嗯。我和馬麗同時站起來,就要走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二姐,你人這麼好,又能幹,你怎麼不找男朋友?”
馬麗一愣。給我腦門一個栗子,“你小子,剛把自己的事放下,就關心起我的事來了,要不你總讓別人揍你呢。”
“二姐。”我笑笑,“我剛才說得都是心裏話。”
馬麗也笑了,“就姐這樣。每天又抽煙,又打仗,和個爺們一樣,哪個男人敢找,找回家,三句話不對付,我還不得抽他。”
“二姐,那是男的不了解你,我覺得你挺女人的,能為別人着想,還關心人,比那些每天只會塗脂抹粉的強多了。”
馬麗上下看看,看得我不好意思,“二姐,怎麼了,我說錯了,我說得真是心裏話。”
馬麗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有男人誇姐挺女人的,說實話,姐有時候都忘了自己是個女人了。”
“二姐。你如果打扮一下,肯定會有挺多男人喜歡你。你相信我,這事我懂。”我被馬麗一誇,話有點收不住車。
“切。你才交了幾個女朋友,就來給姐上課。說你是個男人,你還真以為自己長大了,別忘了,你還是個雛兒呢。回家好好反省去,別來這和姐逗悶子。”馬麗親昵地在我身上一拍。
我看到她眼裏流露出女人的溫柔。
從小廠回來。有了馬麗的交代,我心裏踏實了很多。
坐在自己屋裏,我想想停課這幾天,我該怎麼安排,第一不能讓老爸知道,我被學校停課了,每天還得假裝按時上下學。然後趁老爸不在再返回來。
第二要24小時開機,等着白小柔隨時對我的通知。
最後一件,就是繼續去劉瘸子那,和肖強比試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這件事不能懈怠,就算我最後真的被退學了,在臨退學之前,我也要為白小柔解除這個麻煩,就算是我最後送給白小柔的一件禮物。
我正想着自己的計劃,門被猛地踢開了,我還沒回過神來,一條皮帶就重重抽在了我的身上。
是老爸。他提前回來了,而且眼睛通紅,怒不可遏。“你個兔崽子,我花錢供你上學,你卻天天惹事,現在沒得上了,我抽死你。”
皮帶如密集的雨點落在我身上,我一邊躲一邊喊,“爸。你憑什麼打我?”
“你還給我狡辯?”老爸手裏的皮帶不停,“你打同學的事,廠里都通知我了,這件事要是解決了不了,你別去上學,我也別去上班了,咱們爺倆一起餓死。”
“王八蛋高樂海。”我心裏暗罵,“咱兩的事咱兩解決,你為難我老爸幹什麼,就因為你老是廠里主任,就能公報私仇。”
我不再躲了,任憑皮帶抽在我身上,“爸,你打吧。這事是我影響你了,你打吧。”
老爸打累了,把皮帶一扔了,看到我貼在牆上的健身計劃圖,上前一把撕掉,在手裏揉碎,紙屑紛飛。“你個混蛋玩意,我讓你健身,讓你健身,你健身就是為了打仗,給我惹事。”
老爸撕完健身計劃,一眼又看到了牆頭的那幅畫,“你小子不學好。床上還貼女人,我把這些都給你撕了,看你以後還學不學好。”
“爸。”我忙上前護着那幅畫,“這畫你不能撕。”
“你給閃開,不閃開,我還抽你。”
“抽吧,抽我也不會讓你撕這幅畫的。”我迅速把畫摘下來。護在懷裏。
老爸把皮帶重新拿起來,在我身上重新抽了幾下,見我無動於衷,猛地把皮帶一丟,蹲在地上哭了。
“爸。”我趕忙跳下床,“都是我不對,我不該給你惹事,你想打就接着打我吧。”
老爸抬起頭,看看我,“小帆,你太不給爸爭氣了,我打你又有什麼用。”
看着老爸老淚縱橫,滿臉滄桑,驟然間好像衰老了很多。我心如刀絞,“爸,兒子讓你失望了,我現在就去把這件事解決了。”
我起身向門外走。
“站住,你幹啥去,還想去打仗?”老爸躍起攔住了我。
“爸,我不去打仗。我就是去找高樂海,是我打得他,他想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我給他陪禮道歉。”
“你去頂個屁用。給我老實獃著,這事老爸有辦法。“
“爸,你有什麼辦法?”不是我小瞧我老爸,他一個鍋爐工,在廠里最底層。卑躬屈膝地工作了二十多年,連個工長都可以對他吆五喝六,他能有什麼辦法。
“小帆,老爸說有辦法就有辦法,只要還能讓你上學,老爸怎麼都行。”
我的眼淚流下來,這個平時對我兇悍,只用皮帶教育我的老爸,在關鍵時候,顯出他內心對我深沉的愛,父愛如山。
“你等着。”老爸拍拍我的肩膀,進了他的房間。
隔着門,我看到,老爸趴在床底下摸出一個鞋盒。打開,取出兩個存摺,打開看看,把兩個存摺裝在兜里。
“爸,你拿存摺幹什麼?”
“你把人打了,不得給人家賠錢,咱們花點錢,再說點好話,這事說不定就能過去,你還可以繼續上學。”
原來這就是老爸的辦法,最窩囊也最無力的辦法。
“爸,那也不用拿兩個存摺,有一個就夠了。”
“多拿點沒關係,萬一人家要的多。再回家取多麻煩。”
我聽得陣陣悲涼,我心裏明白,為了存那些錢,老爸多不容易,他喜歡抽煙喝酒,卻從來沒抽過超過五塊的煙,喝過多過三十的酒。
“爸。我對不起你。”我哽咽道。
“別和老爸說對不起,這錢本來就是為你存的,只要你小子還能上學,等你上了班,這錢還能攢回來。”
老爸也是淚眼婆娑,但他還是朝我笑笑。
“走吧,咱們現在就去醫院,好好看看人家,把事早點解決,說不定你明天就能上課了。”
我低着頭跟着老爸出了家門,走在路上,我看着老爸的背影,不知不覺他的頭髮已經白了,如同冬天裏的霜花,那一片片斑白,都是為了我,而我除了惹事,讓他操心,又為他做了什麼?
愧疚湧上我的心頭,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那麼自責。
眼看醫院就到了,我真想大喊一聲,“老爸,讓我自己去面對吧,這個擔子我應該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