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江山入畫(下)
五。
等待結果出來的時候,我找人帶信給了李雙士李大人,讓他帶人搜查戊城,找出伍墨。我想李大人肯定也很煩我,上次是找孫雨霽,這回是找伍墨,他都要成搜查大隊了。
檢查工序複雜,我和孫雨霽足等了一個時辰,等到我倆都餓得飢腸轆轆,才出來一個小太醫,說裏面除了硃砂,確實還有一種能致病的毒藥,而且是揮發性的。
小太醫捧出一個小盤來,上面是一些紅色的粉,顏色與硃砂相近。
“相爺,您聞聞。”
我也有些好奇,用手扇扇風,一股淡香撲鼻而來,別說,還挺好聞的。
“這股香味溶在硃砂里,可以使畫帶香氣,但是一般人想不到,這股香氣是有毒的。”小太醫道,“這是我們蒸干提取出來的毒粉,毒性不強,日積月累才會有所反應,像公主表現出來的胸悶咳嗽,渾身無力。若是時間再久些,就能無聲無息的……。”
小太醫話沒說下去,但是我和孫雨霽都明白他的意思。孫雨霽仔細觀察並嗅了這葯,讓小太醫包了起來,道:“看來你的推測是對的,一切就等找到伍墨,方能水落石出。”
“我私心也不希望是伍墨做的,不過一切真相還要等到找到伍墨再說。”我收好毒粉,道,“我先回府等李大人的消息,一有新進展我就派人通知你。”
“去吧,丞相大人,”孫雨霽笑道,“你會做好這件事的。”
相府。
我回府就立刻去看了夫人,夫人還是沒什麼起色,高燒不退,一直都沒有醒,急得我在心裏一直罵陳立夏,還好這事兒被我封鎖了消息,還沒傳到我老丈人耳朵里去,要是他知道夫人現在是這個樣子,肯定得帶人來興師問罪。
在家裏等了一天,李大人才派人傳消息來。
替李大人來傳消息的是刑部的新人,據說是輕功超高,追案能力一流的倪酴醚。倪酴醚找到了伍墨,現在李大人已經制服了她,在陳立夏的竹軒門口等我。我一聽,立刻牽了匹馬。我瞧倪酴醚是兩條腿來的,沒有坐騎,倪酴醚道:“我飛過去就好。”
說著,倪酴醚起身就用輕功飛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野里,留下目瞪口呆的我和秋茗。
“倪大人的武功…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我天…”秋茗睜着大眼睛望着遠方,“還好他是自己人,要是是犯人,誰抓得住他?”
竹軒。
我趕到時,李大人已經幫了伍墨在竹軒外面等我了,而且據倪酴醚說,陳立夏竹軒四周都有刑部的埋伏。幾年不見伍墨,瞧着臉色又白了一些,甚是虛弱,手上被繩子勒出了紅痕,我看着於心不忍,讓李大人給她鬆綁。
“相爺…”
“也還沒定伍墨就是犯人,綁着她做什麼?而且一個弱女子,又不會武功,能做什麼?鬆開鬆開,人家的手可是畫畫的,弄壞了你們誰負責?”我說著就示意倪酴醚鬆綁,倪酴醚看了一眼李大人,李大人在我的注視之下,點了頭,倪酴醚才給伍墨鬆開了手上的繩子,但還是寸步不離地跟着伍墨。
“陳立夏!出來!”我中氣十足地朝裏面喊了兩聲,過了一會兒,陳立夏果然出來了。
陳立夏臉色也不太好,看到伍墨他鬆了一口氣,道:“丞相果然金口玉言。”
“你先別恭維我,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倆給我說說清楚,不然我把你們倆一起做成人樁,立在城門口。”我惡狠狠道。
辰國最殘酷的刑法就是人樁,不過被判此刑的人少之又少,通常是叛國罪,作為一個辰國人,我一直很自豪的就是辰國建國來,從來沒人以叛國罪被施以人樁之刑。
伍墨先前一直沒講話,這時候開口了:“丞相別怪他,只追究我就行了。”
我笑笑:“我不知道你們夫妻倆玩兒的什麼把戲,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在畫裏下毒害公主,也不知道為什麼你丈夫要以我夫人做要挾。”
“我並沒有要害公主的意思,我原先也不知道畫有問題,交上去之後我才知道。”伍墨急道,“畫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硃砂。”
“這我知道,我已經找太醫院求證過了。”我讓秋茗拿出那包毒粉,“問題是你為什麼要逃?為什麼不出來說清楚?”
“我畫完《千里江山圖》身上一直就不舒服,立夏後來給我瞧了,說我中毒了,然後他說大概是我這有香味的硃砂里的毒,我一想不好了,這幅畫已經送進了宮,萬一宮裏哪個貴人也和我一樣中毒就不好了,沒想到過幾天傳出來是公主病倒了,而且陛下為此發了好大的氣,我就打算去找給我硃砂的人,因為不想連累立夏,我就沒和他說。”伍墨朝陳立夏露出了抱歉的表情。
“誰給你的硃砂?”
“一個叫王溢涼的人。”伍墨淡淡道,“他也是個用毒高手,以前在西橋街開家小藥鋪,沒什麼情緒,每天就一個人坐在街口。機緣巧合之下,我們認識了,因為他喜歡研究毒物,會向立夏借陳家的書,一來二去也熟了,他有時會帶些酒給立夏,也會給我帶些顏料。這回的顏料帶香味,我起先也很奇怪,他只說是卯國來的新顏料,我也沒放在心上。等到出了事,我再去找他,發現他的鋪子已經關了,人也找不到了。”
“而且我們懷疑,王溢涼是薩庫勒的人。”陳立夏道,“不然他沒有害公主的動機。”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們兩個的一面之詞?”李大人皺眉,倪酴醚立刻拔出刀,“既找不到王溢涼,這件事就自動歸咎為你做的,我必須給陛下一個交代。”
陳立夏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出了金針,眼神也變得兇狠起來。
“我是辰國人,我愛這個國家,也愛公主,我什麼罪都可以認,但我不會認這個罪,就算你把我做成人樁立到城門口,我也不會認罪的。”伍墨道。
伍墨昂着頭,維護着自己的驕傲和自尊。伍墨少年成名,後來有年參加了辰國的甄英考試,難得地中了那年的探花,伍墨卻以無心官場的理由拒絕入仕,又回到民間來畫畫了,到現在,她和陳立夏還住着如此簡陋的竹軒,但是內心高貴的人,言行舉止永遠是高貴的,就像竹軒簡陋至此,我頭次來的時候,陳立夏還是會泡上一杯乾凈的熱茶。
雙方僵持不下,我看了伍墨良久,鬆了口氣,便道:“我信她。”
李大人一愣,道:“相爺……”
“我信她,李大人。”我堅持道,“你派人去找這個王溢涼,再找個人替了伍墨的罪,我拜託你。”
“相爺,我不能這麼做。”
“李大人。”我看着他的眼睛,道,“我聽說當年你只是刑部一個小小的提審,是我爹提拔你做到刑部侍郎,再到刑部尚書的吧。”
李大人不說話了。
“今日的事,就按我說的去辦。”我努力無視倪酴醚等人眼中的不解,將這個案子,拍定了。
六。
後來李大人尋了個倒霉蛋替了伍墨領罪,而《千里江山圖》被燒了。
《千里江山圖》,那是一副很長的畫卷,伍墨花了很多心血,才畫出的畫卷。為了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這幅畫是在外城門口被燒的。那天伍墨也在,她看着漫天火光,看着看着就吐出一口血來。
陳立夏按照約定救了我夫人,並治好了她的病。“日後若丞相有事需要我,我必會來。”言罷,帶着伍墨朝我鞠躬,就離開了。
千里江山,不知道畫的誰的江山誰的夢。
再後來,夫人真的蓄起了額發,擋住了那個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