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並不是連馨寧想打聽青鸞去了陸家之後的生活如何,其實她不打聽心裏也大致有底,陸家幾代從商極其富有,到了這一輩上卻沒個像樣的能主事的主子,家裏的一應事務仍還在陸老爺子手裏。
陸家大爺娶的是驍騎營正黃旗副都統衛林的親妹,早聽說這位少奶奶在家時便也會舞刀弄槍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自然不是那樣好相與的。
再者這陸大爺少年風流葷素不忌,年紀輕輕房中也已早有好幾位過了明路的妾室,另外與他有染的丫鬟媳婦和外頭的粉頭就更加不知有多少,青鸞這樣無名無份的進去,還當真就像李嫂說的,連個丫頭都不如,別說她那樣掐尖要強刻薄善妒的個性,就算她像秋容那樣賢惠體貼又會伺候主子,只怕也會自有麻煩尋上門。
這不才過了三五天吧,就有人忍不住眼裏奚落得意的勁兒趕着上了門。
“今兒這麼好的太陽奶奶也不出去走走,總悶在屋裏對身子可不好,咱們來說說笑話同奶奶解悶如何?”
一見惠如和秋容手挽着手笑嘻嘻地進了門,連馨寧便開始頭疼,這一位想是存了一肚子的笑話趕來獻寶,可她眼下哪有這興緻,昨夜沐華過來告訴她外頭都準備齊全了,這兩日就要動身,她自己倒是沒什麼可準備的,倒是為少謙和孩子備下了不少東西,只是榮太太那邊還不曾過去伺候,長房裏多少雙眼睛盯着,稍稍一有動靜便會被人知道,因此她特特預備了這兩日以陪榮太太一同吃素為榮家祈福為名,二人可以關起門來便宜行事。
誰知這些個女人偏不放過她,只得勉強擠出了個笑臉,一面連聲讓她們坐。
“可不是你們才來我就要趕人,實在是太太昨兒夜裏就吩咐下了,今兒要過去吃素呢,兩位姨奶奶有什麼新鮮笑話,咱們晚上再說吧,到時候大爺回來了,也好一同樂樂。”
秋容聽了這話便不再多嘴,只嘴裏打着哈哈說也沒什麼,就是來給奶奶請個安解解乏,惠如卻不甘心,把嘴一撇冷笑道:“奶奶是個賢惠人,有好事都想着大爺,可咱們那爺的性子,卻未必事事都想着咱們呢!今兒這笑話也只有咱娘們幾個說得,說說給大爺知道,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自己送出去的人,若要再上門去跟人家要回來,豈不把人都得罪了?”
“這話倒奇了,莫非是青鸞在陸家出了什麼事?”
“呵……她還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搶男人搶瘋魔了唄!咱們大爺也真會挑日子送人,前兒正好是陸家大奶奶的春秋好日子,偏生那一位不知好歹,仗着陸大爺剛到手的勁兒對她熱乎着,硬是霸佔了人家一整夜。”
“惠姨奶奶這話可是當真?她一個沒名沒分的,論理說可不能在主子的房裏過一整夜呢,難不成她把那陸家大爺哄到她自己房裏去了?若當真如此,那陸大爺也忒過荒唐了,下人的房裏也高興去鑽。”
惠如話音剛落,便有人接了話茬兒,連馨寧循聲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見的榮清華,正捏着帕子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話雖是對惠如說的,卻並不看她,只朝着連馨寧點頭示意。
“大嫂子好。聽說大嫂子近來身子不爽快,清華就過來瞧瞧,不曾打擾大嫂子休息吧?”
“哪裏的話,二小姐如今一心待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咱們也不好意思去鬧你,難得今兒你上門呢,婷宜,還不看茶?兩位姨奶奶都坐了半天了。”
連馨寧也笑着朝榮清華伸出了一隻手,二人親親熱熱地手挽着手寒暄了一番,這才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了。
自從她回了榮府,就一直遠着這位居心叵測的小姑子,她也不曾主動上過門,前陣子因柔兒的事鬧得沸沸揚揚,雖說太太和大爺都將這事兒給按下了,但滿府里的人還是都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說得繪聲繪色地真好像見過她和大爺行過什麼不可告人之事一般。
榮清華到底還是個要臉面的大家小姐,有什麼樣的心思不說,在人前的體面還是要的,因此乾脆稱病閉門不出,再者榮少樓又做主給她說了人家,因此她更有了安心待嫁準備綉書等嫁妝為理由,每日除了給榮太太請安,哪裏也不去。
連馨寧不肯去同她計較,一來是出走在即怕生事端,二來卻是因為這位二小姐的未來婆家,實在是“萬里挑一”的難得,對方是內閣大學士的親侄子,姓鄭,今年三十有二。
幾年前原配死了,家裏有好幾個姨娘,正室卻一直空着。這兩年他叔叔提攜他起來做官,家裏沒有個正經奶奶實在難看,便託人四處打聽,卻又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地拖了大半年,因為好人家的小姐多半不願與人做填房,而門第太差的他自己又看不上。
這樣的人家偏生給榮少樓尋着了,那鄭家公子如今在戶部一個肥缺,又有親叔叔照看着,與他家結親必然是有利可圖的,再說清華留在家中到底名聲不好聽了,對他沒有好處,不如就嫁給他家,還能給他帶來一門極有助益的親戚。
眾人都說榮清華死了的娘在天上保佑她,找了戶好人家,連馨寧卻不以為然,因為榮少樓曾經悄悄跟她說過,那鄭家如今是個姓孟的姨娘當家,那孟氏兇悍霸道,曾經當著鄭公子的面活活打死過一個跟他眉來眼去的丫鬟。
想她當了幾年的家,做了幾年的副少奶奶,如今冷不丁地去了一個黃毛丫頭,就要做她的主,那女子可能依么?自然是好戲在後頭。
想到這些連馨寧不由低頭輕笑,由着惠如和榮清華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擠兌,還是秋容輕聲輕語地幾句話開解了去,又將話題引到了青鸞身上。
“那青姨奶奶那般不識大體,後來那陸少奶奶終究如何?”
榮清華捏着帕子面帶微笑,聲音卻有點隱隱發顫。她未來的婆家如何她自有渠道暗暗打聽,也早知道那家子內院裏不太平,如今聽見別人家正房打壓側室的故事便十分樂意去聽,好似能給自己打氣一樣。
這一點惠如倒是不曾叫她失望,神秘兮兮地用帕子擦了擦嘴邊的唾沫,眼珠子一轉道:“奶奶和二小姐可曾聽說過民間有種私刑,叫做貓刑的?”
連馨寧聞言一怔,這事她倒確實不曾聽見過,卻見榮清華臉色一白,嘴角也略一抽搐,看來她是知道的。
秋容輕輕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接口道:“這都是民間窯子裏的把戲,也有大戶人家整治不規矩的奴才的,但到底太損陰德,有身份的人家多數不屑一顧,奶奶是連家的小姐,自然是不知道的。”
一句話明裡捧了連馨寧,奉承她出身高貴,暗裏又貶了榮清華,諷刺她雖是大家小姐卻自甘下流,連馨寧假意不知只淡淡一笑,榮清華卻悶聲將手裏的帕子絞了又絞。
“這貓刑啊說來也不難,就是陰私了些,將人五花大綁起來,再把下面脫個精光,直接套上條厚實的褲子,再丟條牙尖爪利的野貓進去,將腰身和褲管扎個死緊。”
秋容說這貓刑的過程時臉上仍舊帶着恬靜安詳的微笑,好像不是在說死命刑法,而是在教眾人如何炒一道小菜一般。
連馨寧一想到赤身裸裸地接觸到個毛茸茸的活物就覺得胸口一陣犯嘔,誰知惠如又眉飛色舞地接著說下去。
“奶奶先別忙着害怕,你當這就是貓刑啦?只是個開頭罷了,真正的行刑卻是拿着根大棒子對着那野貓用力抽打,這力氣可要把握好了,太輕了那貓不痛不怕就不會下死力拚命亂抓亂咬,太重了把貓打暈了打死了,那就白忙活了。”
“可不是,窯子裏那些教導新人的老嬤嬤們的手可是最厲害的,幾棒子下去就能打得那貓鬼叫連天在褲子裏上躥下跳,偏生又跑不出來,受了驚的畜生不比人,越是受驚越是兇狠,那受刑的人自然就給扒拉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整個下身沒一塊好肉呢!”
聽完這兩人雙簧般的描述連馨寧整個人都呆了,實在難以想像着人世間還有這樣殘忍惡毒的事情,可回想起在永福宮的所見所聞以及青鸞和榮清華對她和碩蘭的所作所為,又覺得這人心狠毒起來,倒也當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次忍不住發話的卻是雲書。
“難道青姨奶奶就是被用了這貓刑?我的老天爺,那人可不就廢了?想必那陸家大爺要心疼死了。”
惠如聞言鄙夷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心疼?你當他當真喜歡她的人啊,不過是肉皮子生得比旁人好些罷了,如今一張臉被打得又破又腫,下面又是那個樣子,誰還會憐惜她不成?聽說那路少奶奶身邊的嬤嬤放下了狠話,誰也不許管她,這缺醫少葯的,過不了幾天,下面就該爛了!惡臭熏天叫人躲都來不及,誰還會去心疼她!”
“打住吧,還有沒出閣的小姐呢,你們說話就這麼放得開,也不怕人臊得慌。”
連馨寧實在不忍再聽,又跟她們糊弄了幾句便起身朝榮太太房裏去,榮清華也心滿意足地回了房,倒是雲書不甘心,又拉着惠如問東問西說了好些話,惠如也趁勢將積攢了多時的怨氣統統倒了出來。
連馨寧帶着婷宜到了長房,才一進門便覺着氣氛不同,大門敞開着,平常三五成堆的丫鬟媳婦子,今日竟空無一人。
當下起了疑心,莫不是榮太太有心遣走眾人?便叫婷宜先回去,自己穿過前廳朝榮太太的卧房走去。
“鈴蘭姐姐在嗎?嚴嬤嬤?”
站在門口揚聲喚了幾聲,依舊無人應她,她這才大着膽子推開了房門,卻見榮太太獨自一人直挺挺地坐在藤椅上,雙目空洞地看着房門口的方向,見連馨寧進來,忽然目露凶光。
“賤人!我已經逐你出了家門你還敢進來放肆?不要以為老爺疼你我就奈何你不得,滾,快滾!”
連馨寧聞言心中一跳,榮太太說得分明不是她,難道……難道是一直讓她耿耿於懷的洛姨娘?可她和老爺走了那麼久,怎麼今日好好地倒提起她,整個人也瘋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