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消息

116.消息

得到消息,這慧覺大師的師父雲遊歸來。

這等着排隊見面的人不知幾何,好在步湘汌與那慧覺有幾分交情尚在,且睿親王府這招牌一亮出,亦是一大助力。

在最快時間內,步湘汌約見了慧覺的師父——方明和尚。

坐着睿親王府的馬車,謝安娘掀簾瞧了瞧外頭,遠山如黛,雲霧籠罩,雖窺不見隱在山林中的護國寺,可卻能聽到寺院敲響的鐘聲,悠遠綿長。

放下帘子,謝安娘瞥了眼坐在她旁側的晏祁,見他神色淡然,不知怎地,心裏那股亂流似是也跟着平靜了些許。

馬車晃晃悠悠,沒多久便也到了護國寺山腳。

扶着步湘汌一階一階往上走,謝安娘抬眸望了眼那遙遙山寺,醞釀了一會兒,斟酌着開口:“娘,您說這方明師傅,真的能知曉那味葯的下落么?”

步湘汌這會兒亦是滿腹忐忑,卻只拍了拍謝安娘的手背,寬慰着:“定是能的!方明師傅閱覽群書,見識廣博,且常年遊歷在外,莫說深山老林,便是雪域戈壁,亦有他留下的足跡。這味藥材在咱們看來稀罕難尋,指不定在方明師傅眼中就是小事一樁呢!”

這話說得信心滿滿,只不知是在安慰謝安娘,還是在說服她自己,亦或者兩者皆有。

謝安娘點了點頭,心裏好歹有個底,便也不再多問,只專心扶着步湘汌,走好腳下的每一步路。

晏祁稍落後一步,走在她們兩人身後,那雙幽深的黑眸望着前面兩人,定定看了好半晌,亦不知在想些甚麼。

……

慧覺見了步湘汌一行人,悲天憫人的臉上帶着淡淡笑意,似老友般打着招呼。

“阿彌陀佛,師傅正在裏面等着步施主呢!”說罷,便做了個請的姿勢。

自有那小沙彌,帶着步湘汌入內,而慧覺則是看向謝安娘小兩口,笑了笑:“兩位施主,煩請這邊坐等。”

將兩人安排妥當,便見一小沙彌跑到他跟前,悄聲說了幾句。

繼而便見他眉頭皺了皺眉,很快有鬆開,接着便見他抱歉地看了謝安娘他們一眼,有禮告辭后,匆匆離去。

謝安娘目送着他離開的背影,勾起些許好奇,對着坐在小涼亭內的晏祁道:“倒是不曾想,一向雲淡風輕的慧覺師傅,亦有這般焦急惶恐的時刻。”

晏祁抬眸瞧了眼她,回話中似是帶着些許感悟:“遇上自己在乎的人與事,哪怕是六根清凈的出家人,也免不了要沾上幾分塵俗。”

蓮步輕移,走至晏祁身旁坐下,謝安娘輕輕嘆了聲:“也是。”

卻也不再說話,一時間,兩人倒是頗有默契的一同沉默下來。

這處小院本就僻靜,靜坐許久亦不曾見人來往,這會兒少了交談聲,更顯靜謐,唯院中偶爾有秋風吹拂樹葉,發出簌簌聲響。

感受着深秋中略顯寒涼的微風,謝安娘偷偷覷了眼他的俊逸側臉,見他視線遙遙落向遠方天際,她動了動嘴唇,卻終是按捺下。

她想說,那你呢?你又在乎甚麼?然她更想說的是,不用擔心,無論怎樣,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旁。

歲月不老,時光不逝,她認定了這個人,便願意陪着他一起走下去。

這一瞬,謝安娘突想到了她娘,當初她娘不是沒有離開謝府的機會,卻執意要守着那座小院,甘願畫地為牢,只因那是她與爹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那裏留有太多過往回憶,縱使疼,亦要思念。

有些事兒,不曾經歷過,便不會懂!因着你不曾感同身受,便沒有資格大義凜然、自以為是的說教,你以為的懂,只不過是窗外人瞧窗里人的喜怒哀樂,而衍生出的一種情緒,那並非真正理解。

晏祁許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微微側頭,回望過來,見她望着他怔怔出神,瞧着竟是有些不同往日的傻氣呆怔,眸中不由染上淺淺笑意。

替她別了別鬢邊幾縷飄散的發,握過她稍顯冰涼的手,雙手上下疊蓋着,裹得嚴實。

謝安娘將他一舉一動瞧在心中,腦中不覺閃過她娘臨終前,望向她的那個眼神,慈愛而憂慮:安娘,好孩子,但願你能找到那個人,你願意陪着他一起老去的人。

這句話一直藏在她心中,那會兒她還不曾經歷這一切,只對此頗為不屑,在她想來,若是嫁人無可厚非,避無可避,那找個人相敬如賓的湊合著就成,井水不犯河水,哪還管甚麼白頭偕老?

可這會兒往昔回憶湧上心頭,她微微低垂着頭,瞧着那隻裹着她的溫厚大手,不知怎的,眼中竟是稍感澀意,而與這隻溫暖大手的主人共同經歷的一切,亦隨之浮上心頭。

初見時,他尚且保持着一副懵懂之態,黏人得緊,老愛絮絮叨叨地同她說著話。待到兩人相交頻繁起來,從他娘那裏得知他怪病,亦曾跟着擔憂過,想着這般赤誠之人,怎的遇上這等事兒。

及至種種因緣,嫁與他做了娘子,卻在新婚之夜親眼看着他倒下,那會兒竟是心亂了一瞬,只想着這人果真說倒下就倒下,卻也不曾後悔應下這門親。

可待到後來,兩人朝夕相對,一點一滴積累,便如那蜂窩築巢般,初時不見端倪,悄無聲息地便在她心間築了巢,當那巢穴日益壯大,不可忽視之際,已是能在她心間滴出了蜜,再也捨不得移除。

便是她不慎染上時疫那會兒,心間所思所想皆是他,只想着不能拖累了他,他卻執拗地候在窗邊,夜夜與她相談,那抹窗邊映着的身形,就這麼刻在了她心頭,再也抹不去。

待到病情日益嚴重,再也遮掩不住,被移送出城她已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豈料他竟是不顧自身安危,連夜出城趕着來守着她,她想,此生怕是再也遇不上這等將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了。

可如今這等情景,忐忑而不安,迷茫而難過,謝安娘不禁在心中默默問着:娘,女兒有幸遇上了那個人,可如果,他要是來不及陪我一起變老,怎麼辦?

秋風中,兩人靜靜地坐在那兒,他捧着她的手,稍稍低頭望向她,眉眼間含着些許暖意,便似這秋日暖陽,照得人心頭髮癢,她則低垂螓首,眼睫微顫,似秋風中飄忽的落葉,不知落往何處。

步湘汌從方明師傅那兒出來,便看見這麼溫情脈脈的一幕,思及那方明師傅說的話,不覺微微紅了眼眶。

只嘆一聲,天意弄人!

可她向來是不願屈服於命運的,怎麼也得掙上一掙,不到最後一刻,誰又能知道等待你的是甚麼!

收拾好情緒,步湘汌面帶微微笑意,向這二人走去。

輕微訝然一聲,只見步湘汌狀似無意地指着院中低矮灌木叢中,那一對齊飛共舞的蝴蝶,眼帶笑意地說著:“咦,這是哪裏來得兩隻蝴蝶,纏綿相繞,繾綣互飛,好生令人羨慕。”

話落,這才望向晏祁小兩口,餘光瞥見那原本相握的手,不知何時已是鬆開的,各自交疊在自個兒身前,不禁暗自好笑,喲,還會不好意思呢!

“娘,如何?可是打探到最後那一味葯的下落了?”謝安娘急急站了起身,迎了上來。

步湘汌捏了捏她臉頰,語帶笑意,打趣着:“瞧你激動的,這當事人都不急呢!倒是先把你給急壞了。”

“娘!”謝安娘聽出這話里的調侃意味,再思及自個兒卻有失態,不由鬧了個臉紅,可眼中那份急切卻依舊遮掩不住。

彷彿自打來到這寺中,她便失了平常的從容鎮定,一直患得患失,皆因太在乎而已。

“行了,咱回府中再說。”步湘汌挽着她胳膊,邊往外走,邊解釋着:“該幫的忙方明師傅都已然幫了,我們還是莫擾了大師清凈,這便速速離去罷!”

“嗯。”謝安娘點了點頭,只以為婆母這是找着葯的下落了,心下高興起來,連步子都輕快了不少。

落在後頭的晏祁,卻是眉峰微皺,深邃黑眸中帶着深思。

他娘這神情舉止,有點不對勁兒啊!雖說她面上帶着笑意,與往常一般講笑着,可她眉眼中深藏的那抹憂慮,卻是瞞不過他這個做兒子的。

難道是事情不順利?!

思及此,晏祁不由心下一沉,薄唇緊抿,定定瞧了眼前頭謝安娘那窈窕背影,那步伐邁得比來時更為輕盈。

謝安娘只覺心間那沉甸甸壓着的重石,被擊了個粉碎,便連說話聲音都歡暢不少,一路與步湘汌說笑着,突地發現晏祁不在旁,不由回頭催促。

“夫君,你快點。”

晏祁望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樣,眸光微閃,突覺心裏有些發堵,悶得慌!

可他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表情淡淡,只見他微微頷首,腳下步子快了幾分,很快兩人差距縮小,那秋陽投射出的日影,漸漸摺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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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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