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再見貝思怡
?如果可以,李薇竹是不想去的,但對方的身份她不得不去,對謝懷溯吩咐道:“長順,你等着我,我有些事。”
“恩。”謝懷溯點頭。
霍珍珠見着李薇竹看向她,便也說道:“我在樓下等你。”
“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李薇竹說道,“你與同窗一道,不好等我的。”
霍珍珠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差不多選首飾要半個時辰,若是再長了就不好等了,如果見不着的話,下次我們再一道。”
“好。”
李薇竹便跟着侍女往樓上去了。
倪靜湄與賈菁也見到了這一幕,在李薇竹踏入到摘星閣的一瞬,倪靜湄就開始打量她,只是越看越覺得李薇竹恐怕是個窮困的,心中後悔提議讓李薇竹加入到她們一行。
這觀念一直在見到了黛凜姑娘的時候才被打破,見到黛凜對李薇竹行禮的時候,她被駭了一跳,莫不是走了眼?故而,倪靜湄等到一見到霍珍珠,便忍不住問道:“你的那位好友,是黛凜姑娘招待的,怎麼不與我們一道?”
“本來是要一起的,但是神威王妃要見她。”
神威王妃!
沈逸風的身影驀地出現在她的心中,陌上公子世無雙,她心馳一盪,白凈的面上也染了薄紅。手指微動,平息心情之後,問道:“神威王妃找她有什麼事?”
倪靜湄心思的百轉千回霍珍珠沒有看出,針對她的問題如實回答,“李薇竹沒有說,我也不知道。”
“那位是李姑娘?名字雅緻的很,我瞧着氣度也是賢雅。她應當也是讀書的?”
“恩,不過不去書院的。”霍珍珠不想讓倪靜湄小覷了李薇竹,道:“她不讀經史子集,學的是醫術,晚些時候是要入醫術院的。”
醫術院的錄人已經過了,倪靜湄迅速想到,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進入到醫術院裏,李薇竹不是個簡單的。更重要的是,她與神威王府有什麼聯繫?“沒想到還是個女大夫,可謂是女中巾幗。”倪靜湄笑道:“家母身子近來不適,等會可要好好向李姑娘請教一番。”
霍珍珠一愣,“只是不知道神威王妃召見她需要多少時候?”
“不礙事的,等一等就是,正好也看看新進的首飾。”倪靜湄淺淺笑着,拉了拉賈菁的衣袖,“是不是?”
賈菁不想等什勞子的李薇竹,不過見着倪靜湄興緻盎然,應了下來。
霍珍珠的心中有些說不出的彆扭,心中有些後悔帶李薇竹了。
李薇竹隨着黛凜姑娘拾級而上,入了雅間,便見着了太師椅上坐着的中年婦人,寶藍色的衣裙適合她的氣質,銀線與黑絲勾勒明暗分明的祥雲紋路,紋路不若年輕女子的花紋繁複,卻顯得莊重而沉穩,馬面裙綉着丹鶴展翅,鳥喙邊恰巧垂着一串碧玉明珠,像是鳥兒銜在口中似的。面上脂粉淡淡,面白而長,兩頰上有淡淡的斑點,兩彎眉上揚出劍出竅的心驚弧度,丹鳳眼長,眼角迤邐細小紋路,再次表明她已經不再年輕。
神威王妃並不是容貌佼佼之人,但任誰見了她也不會輕易忘卻,氣度端莊盛氣卻不凌人,自有傲氣並無傲骨。相較於神威王妃的大氣,身側的貝思怡便有些小家子氣了,幸而穿着桃花紅的粉裙,年小而嬌美,也算是美人。
李薇竹在打量神威王妃的時候,她同時也在打量李薇竹。貝思怡從窗邊眺望,見着了李薇竹,她便差人去請李薇竹。知道了她是謝家二房的嫡女,就用謝家的女子來衡量李薇竹。容貌氣度均不及謝家諸女,唯有一雙眼還有些看頭。謝家在想什麼?也不想認回這女子?若是不想認,就應當將她遠嫁了,眼不見為凈,也免得在京都之中鬧出什麼么蛾子。
視線的交錯不過是一瞬的事,李薇竹請安之後,戚氏溫聲道:“我除了是神威王妃,還有一個身份,便是世子的母親。”她站起身,竟是要向李薇竹行禮。
李薇竹連忙避開,戚氏本就做做樣子,空行了禮后直起身子,“若不是李姑娘,我恐怕就見不着逸風了。”
雙手合十,她還念了一句小小的佛號,威嚴的面容因為她眼底的慶幸與感激柔和了下來。任誰看來,戚氏都是關心極了沈逸風,只怕不知情的,還當她是沈逸風的生母。李薇竹道:“王妃客氣,我是個大夫,世子爺在我眼中是個病人。”
戚氏與李薇竹你來我往,說著話。
貝思怡在旁邊,打量着李薇竹,見着她穿着與洛陽城裏所見無二,心中是嗤之以鼻,好歹也是救了世子爺的人,沈逸風現在回京,定然是給李薇竹重謝的。按道理,是應當給自己置辦一身行頭,而不是這般簡陋穿着,現在見了貴人,也不合適。
“按道理,應當第一日就登門拜謝的。”戚氏說道,“只是逸風那孩子也不知道同太后說了什麼,讓我們都不許去打攪你,如果不是思怡,恐怕就算是走在路上,也認不出你。”
提到了貝思怡,她的唇瓣翹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笑意盈盈道:“王妃心中一直記掛着,菩薩心善,不忍讓王妃受苦,便把人送到了面前。要不然,我那麼一瞥,怎麼就看到了李姑娘。”
“真會說話。”戚氏的手指點在貝思怡的額上,她的容貌不算美,手指保養得美極了,蔥白的手指細長,指甲圓潤而有光澤。
三人在雅室之中,陽光順着窗棱傾斜了一地的金色光華,細小的浮沉在光柱之中漂浮不定,忽的上又咻的下,窗外的喧鬧聲音傳入到屋內只是白噪音,讓人有一種昏昏欲睡的另類的寧靜。貝思怡安安靜靜坐着,仔細聽着戚氏與李薇竹說話,偶爾點在她頭上了,才說兩三句的俏皮話。
李薇竹推了王妃要贈她的錢與物,戚氏笑了笑,她想要劃清與自己的界限,哪裏有這麼容易。低頭呷了一口茶,既然她不想要做謝家的女兒,她倒是可以給她一個另外的身份。
“既然你說了,逸風那孩子已經備下了診金,我提這些俗物是辱沒了姑娘了。”戚氏呷了一口茶水,“看到你,讓我想起了我女兒,她應當和你差不多大。”
與戚氏說話的時候,李薇竹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這般的耗費小半個時辰,竟是比給人施針一整天還要累,此時溫聲附和戚氏。
戚氏像一個母親一樣,說著女兒的事。她的眼底帶着笑,那笑意從眼中溢出,她周身都瀰漫溫柔的味道。
李薇竹辨不出,戚氏說起女兒的時候與待沈逸風的時候有什麼不同,好似她一碗水端平,一顆心不依不偏,對三人都視若己出。
李薇竹心知這不可能,沈逸風身上的毒就是最好的證明。正因如此,見着戚氏的溫柔淺笑,心中越發警醒,打足精神。
貝思怡卻有些漫不經心了,她聽着戚氏的話,心中有些嫉妒起沈德音了,有這樣一個好的出身,母親還為她謀算,她要做的只是安安靜靜在書院之中讀書就可以了,不像是她自己,一步步要為自己謀划。
貝思怡這一上午大半時候是安靜的,她垂着頭,任由自己的眼底泄出絲絲縷縷的嫉恨。
戚氏看到了李薇竹面前的茶水空了,親手斟茶,而貝思怡連忙要幫忙,而她的眼神恰巧被戚氏捕捉到了。
“我來吧。”貝思怡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好。”戚氏坐了回去,不動神色。
貝思怡是個什麼貨色,她這段時間也算是看清摸清了,不過是一個下賤一心向上爬的,她厭惡極了這種不自量力的人。故而,她自己會帶着貝思怡,卻不會讓女兒與貝思怡有一分一毫的交匯。貝思怡喜歡沈逸風,她也看在眼底,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會帶着貝思怡。
“我好似說得有些太多了。”戚氏淺笑着對李薇竹說道,“你及笄了嗎?可有許了人家?”
“已經及笄,還沒有許人家。”李薇竹說道。
“這真是……”戚氏的眉頭蹙起。
李薇竹不知道為何,見着戚氏的表情,心兒忽的狂跳起來,手心裏都是濡濕,心中覺得好似有什麼會發生一樣。
“不過你是好姑娘,耽擱了也不怕。”戚氏說道:“你的事情,我放在心上。”
聽到了戚氏的話,李薇竹瞬間便是錯愕,想到戚氏話中的含義之後,從脊梁骨鑽出的涼氣,讓她背上都是細密的冷汗。李薇竹看着戚氏,她是拈花笑佛的如來,手掌張開,自己就無法蹦出她的手心。
李薇竹面上的微笑都幾乎很難保持,而貝思怡則是心中羨嫉,她是謝家的乾親,但頂着貝這一姓,能有什麼好出路。誰不知道神威王妃的熱忱心善,她既然開了口,定然會給李薇竹尋個妥帖的夫婿。
“我……”李薇竹的聲音有些乾澀。
“你可是害羞了?”戚氏抿唇一笑,拉住了李薇竹的手,她笑盈盈的眼望着李薇竹的眼底,“這可是大事,你既然幫了逸風,你的事情,我一定放在心上。”
一字字聲聲入耳,她卻好似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怔忪着。好半晌,下定了決心,李薇竹語氣決絕,“王妃的好意我心領了……”
貝思怡從憧憬之中一下變清醒了過來,李薇竹的語氣帶着玉石俱焚的決絕。貝思怡的眼裏流露出困惑,李薇竹既然是沈逸風的救命恩人,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神威王妃雖然是繼王妃,但是對沈逸風視若己出,她不會給李薇竹壞……
除非……
忽的,貝思怡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除非戚氏不如表面上的那般簡單。
心頭陡然亂了起來,她是喜歡沈逸風的,若是王妃與沈逸風不對付,沈逸風會如何看待自己?又想到了戚氏對她說的話,暗示她與沈逸風是極其相配的。心中一會兒是這個主意,一會兒又是那個想法,心中的天平搖擺不定。
李薇竹與戚氏都無暇顧及到貝思怡這裏,“都說了無需害羞。”戚氏打斷了李薇竹的話,“我年長於你,你與我家有些緣分。難道,我連這點主也不能為了做了?”見着李薇竹仍是想要開口,眼睛微微眯起,又笑道:“再說了,我只是替你踅摸着,又不是要你現在就點頭嫁人,做出這番的作態,作甚?”
她笑起的時候,剛剛似有還無的劍拔弩張的氣氛一瞬間被消融。
軟硬兼施,李薇竹還能說些什麼?剛剛鼓起的勇氣被針戳破,瞬時就漏了氣,她對眼前的人硬碰硬,也是毫無意義的,若是她擺明了為難自己,能有什麼法子?
不知是哪裏來的浮雲遮了旭陽,光柱之中漂浮不定的塵都靜謐了,李薇竹動了動唇,“王妃說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