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初識霍珍珠
?李薇竹卻渾然沒有聽到兩人的話語,她的注意力都在孩子的臉上,“是不是臉划傷了?我看看。”李薇竹說道。
拿開了孩子的手,便發現了他捂着的臉有一道血痕,傷口的下方綴着鮮紅欲滴的血珠兒,隨着手被拿開,血珠兒低落在了地面上,沁入到了泥土之中。幸而傷得不是太重,李薇竹再看看孩子的手,也有細小的傷口,同樣是被利草割過留下的痕迹。
“要是傷着了,不能用手捂着,邪毒入侵,會生熱潰爛的。”李薇竹說道,從茜草的身上取下了木製竹筒,先用清水洗乾淨了傷口,然後用藥粉灑在了傷口處,謝懷溯不過是身子輕輕顫抖,口中卻一丁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李薇竹的手指又落在了他額頭上的紅腫之處,指腹碰觸,“疼不疼?”
謝懷溯搖頭,聲音軟糯,“不疼的。”
“別搖頭了,等會頭疼。”李薇竹說道,“一頭撞在石頭上,怎會不疼?”她摸過了紅腫之後,幸而不太嚴重,等到十二個時辰之後,用熱敷就可化解。
謝懷溯自幼生活在青雲寺里,所見的都是男子,他年幼,僧人雖有拂照,卻不像眼前的人這般溫柔,他沒有受傷的左手抓住李薇竹的衣袖,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葯香味道,不同於僧人身上常年的佛香,她身上的葯香和自己有點像。
“女施主生病了嗎?”謝懷溯問道。
“你也沒有剃度,喊我姐姐就是。”李薇竹說道,她抱着謝懷溯往旁邊的八角涼亭方向走去,懷中抱着輕飄飄的謝懷溯,不累不說,心中還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姐姐。”謝懷溯小聲地說。
姐姐說出口,兩人心中都有些異樣的情緒,李薇竹笑道:“乖。”四五歲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大都調皮的讓人頭疼,而不會像是眼前的孩子一樣乖巧到讓人心疼。
李薇竹已經走到了涼亭之中,她抱着謝懷溯坐下。
“姐姐生病了嗎?”謝懷溯仰頭問道。
“沒有。”李薇竹搖頭,“姐姐是個大夫,所以身上才會有葯的味道,你是生病了嗎?”
“嗯。”謝懷溯點點頭,像是小大人一樣嘆氣,“我的病是好不了了,都說是活不過年底。今天是上巳節,前山後山是不是很熱鬧,我想去看看,所以才會偷偷鑽出來。”他似乎生怕李薇竹覺得他不乖巧,就如此說道,“我平日裏都是聽師傅的話,狗洞是第一次鑽,我第一次偷偷溜出來的。”
“我知道。”如果不是第一次鑽出來,也不會弄成現在這樣狼狽的模樣,“我替你把脈。”李薇竹說道,她看得出謝懷溯的身子不好,有沉珂在身,但是具體病得如何,得把脈之後才會知曉,到底是什麼樣的病,才會讓他說出活不到今年年底的話。
“不急的。”每次正德大師給他把脈之後,都要吃苦澀的湯藥,然後是針灸,之後他就昏昏沉沉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今天是上巳節,我想看看,姐姐晚點給我把脈好嗎?”
“好。”李薇竹對着謝懷溯的眼,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你要想出去逛逛,我讓白芨替你同正德大師說一聲。”
“不用的。”謝懷溯說道,“今天一早師傅就說,會有貴客臨門,和我同住的幾個,也去湊熱鬧了,沒事的。”
“那我讓白芨在這裏等着,要是等會來人問你,解釋一聲,你想去哪裏?”
“山腰有詩會,山下……”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敢去山下,“我想去山腰看看。”
“好。”李薇竹抱着謝懷溯起身。
謝懷溯掙扎着要下來,說道:“我自己走。”
李薇竹想了想,就拉住了謝懷溯的手,帶着他往前走,謝懷溯感受到女子手心的柔軟,只是把手李薇竹的手攥得更緊一些。
順着牆邊的小道走,越往前走,就越熱鬧,鼎沸的人聲讓謝懷溯的小臉興奮地四處亂看,並沒有到正殿,走到東側的時候,就順着石階往下,曲折的小路在梅林之中延伸,隆冬時候梅花綻放,在白雪之中兀自芳華,幽幽芬芳。只是是春日,見不着梅花,梅枝上的新綠也煞是好看。
此時已經聽到朗聲的念詩聲音,等到從梅林之中穿出,便見着熱熱鬧鬧的一行人了。
謝懷溯的呼吸急促,把李薇竹的手抓得更緊一些,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外人,緊張的小臉漲得通紅。
李薇竹此時蹲下身子,乾脆地把謝懷溯抱入到了懷中。
一個忽然從梅林之中竄出的女子,還抱着一個僧衣小和尚,這一舉動很是有趣,有人就笑道:“小和尚,你被姑娘這一抱着,是犯了色戒。”
話剛說完,就有人發出了轟然的笑聲,打趣一個四五歲的小和尚,這些人覺得頗為有趣。
“渾說些什麼?”李薇竹還沒有來得及發聲,就聽到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小姑娘揚聲說道:“什麼色戒,小和尚才一點點大,沒看到好像身子不好嗎?”
“怎麼哪兒都有你的事情。”第一個說話的駁道。
“我還沒有說,哪兒都是你挑事,佛門禁地,你就口中狂言,也不怕天上落個雷正劈到你身上。”
“別理他,”李薇竹摸了摸謝懷溯的面頰,“心中有牛糞,看人都是牛糞,心中有如來,都是如來。”
“他心裏頭就是一坨牛糞。”那個紅衣小姑娘走了過來,看到了謝懷溯,“小和尚真好看,就是太瘦了些。”她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紅唇嬌艷若滴,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的轉動,一席紅衣明媚熱烈得驚人,脖頸上帶着的是金項圈,手上,鬢髮之中也多是用今飾。若是旁人,豆蔻年齡用這般多的金飾品會有些壓不住顯得有些老成,而眼前的少女卻不會這般,明晃晃的金和明媚飛揚的紅,成就了最絢爛的她,也是青雲山裡最靚麗的一抹色彩。
謝懷溯有些害羞,往李薇竹的懷裏靠了靠。
“多謝姑娘仗義執言。”李薇竹說道。
“你不嫌我多事就好。”紅衣姑娘笑着說道:“我同你說了話,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會搭理你,他們瞧不上我。”
李薇竹裝扮過後,容色雖然是淡淡,卻自有風流舒雅之意,氣度非凡。紅衣姑娘在那群人之中又是格格不入,就索性過來找李薇竹說話了。
“怎會嫌姑娘多事?”李薇竹笑了笑,“是剛剛說話的,太不懂得分寸。”
“可不是?”她嗤笑一聲,“瞧不上我的出身,反而順着什勞子的貝公子,說話髒的比我家糞坑還不如。”
謝懷溯聽到她說話,捂着嘴笑了起來,李薇竹也是彎了眉眼,
“咦。”紅衣女子忽然停下了,指着兩人說道,“你們生的好像,笑起來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李薇竹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想到了曾經沈逸風說過的話,住在青雲寺之中謝家二房的幼子,她僵直了脊樑。她不想認祖歸宗,那現在抱着她血緣上的弟弟,又……
謝懷溯很喜歡李薇竹,聽着紅衣女子的話,“真的嗎?我和姐姐笑起來很像?”
李薇竹鬆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她確實很喜歡謝懷溯,“難怪我和你如此投緣,原來生的相似。”
謝懷溯小聲說道:“這就是佛經裏面的緣法了。”
聽着謝懷溯的話,李薇竹心裏頭泛起了酸意,因為謝懷溯的身子不好,幾近死亡,送入到青雲寺后,勉強活到現在,只是一年到頭,連爹娘也只見一次。教導他的人,是青雲寺的僧人,小小年紀,一口一個佛法。
“原來你們也是剛認識。”紅衣女子說道,“我們在亭閣里小坐,你抱着小師傅,也不嫌累得慌。”
謝懷溯有些不好意思,當即就掙脫了下來。
“我姓霍,家中行四,喊我霍四就好。”等到之後李薇竹才知道,這位霍四小姐,閨名叫做珍珠,所以才自稱霍四。
“我姓李,叫李薇竹,表字黛山。”霍珍珠聽到李薇竹有表字,越發確定她出身好,“我叫你黛山吧。”
“好。”
李薇竹知道了霍珍珠的來歷,她原先是住在江南的,霍珍珠的父親是個商人,她的娘親是漁女,一連生了三個兒子,老年時候得女,十分歡喜,就給她起名為珍珠。爹爹在外出海賺了些錢,聽說京都里各院女子可以進學,就在京都置辦了產業,安置在京都。
“你現在在書院裏頭讀書?”李薇竹問道。
“嗯。”霍珍珠點點頭,這書院是極大人極多的,女院這邊細細分來就有天地玄黃四班,並不按照年齡劃分,而是按照學問劃分,考校學問若是都拿到了特乙以上的成績,就可以上升一位,男院的劃分就更細緻了,按照五行八卦來分的。
“我現在就在黃字班。”霍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等到入了玄班,才有師傅起表字。”嘆了一口氣,神色鬱郁,小聲嘆息,“我在裏頭,是歲數最大的了。要不是銀子已經交過了,家裏頭又是為了我才來京都,我當真是不願在裏頭念書的。”
書院裏沒什麼說的上話的,這是她三個哥曾帶她認識的人,可惜也說不到一塊兒,玩不到一塊兒。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謝懷溯以為霍珍珠為了大齡待在黃班,心中鬱郁,就開解她。
小和尚勸說自己,加之謝懷溯眨巴大眼睛,很是可愛,霍珍珠伸手捏了捏謝懷溯的臉,“多謝小師傅開解,我好多了。”
謝懷溯又是羞紅了臉。李薇竹不覺莞爾。
“小師傅的法號是什麼。”霍珍珠問道。
“我不是青雲寺的和尚,沒有法號,只有表字,是叫做朗明。取得是,心朗照幽深,性明鑒崇祚,師傅希望我心朗性明。”
“很好的表字。”
謝懷溯彎眼一笑,看到了遠方有少女在踢毽子,五色錦雞的毽子飛起,那少女腿繞毽子一圈再將其踢起,正是往外旋,叫做外金獅。接下來是倒燕門、搭腿門、拉絲、左右對花。
謝懷溯瞧得眼睛都挪不開,李薇竹拉着謝懷溯站起,“我們去看看。”
霍珍珠也對踢毽子感興趣,就走了過去。
那踢毽子的是一個丫頭,最後一招,毽子落在了繡鞋上,說道,“獻醜了。”原本離得遠的時候,李薇竹覺得這丫鬟踢得是極其快活的,走到近處,才發現她的臉上白岑岑的,躬身時候,額頭上的汗水順着面頰滾落,滴入到泥地里。
“你這丫鬟的本事好,踢毽子踢得像是跳舞一樣。”說話的人對着貝公子說道,“你從哪兒得的丫鬟?”
“這算什麼,”貝公子眉飛色舞,“我這丫鬟最厲害的就是跳舞了,我不是吹的,要是輪起舞,她都可以直接進舞樂院的地字班。”
“你這牛皮吹大了,你怎麼不說小丫頭可以直接進天子班呢?”旁邊的人笑道。
“說不定真可以直接進天字班。”貝公子挑挑眉,“讓你們開開眼,我這丫鬟最擅長的……”
李薇竹注意到丫鬟聽到這話,臉色更白了,面上露出了猶豫之色,半晌跪下說道:“少爺,婢子身子有些不適。”
“那就是見不得了,真是掃興。”貝公子身邊一個胖子,無趣地說道。
“跳一小段,助助興。”一個麻子臉的人對着丫鬟笑道,“難得貝公子高興,小玉姑娘,我是替你說話,要不然掃了你家少爺的面子,回去,你咯……”他拉長了音調,那沒說出口的話,在場的人心中都明了。
見着自家少爺仍然是沉着臉,小玉咬牙便說道:“婢子身子確實不適,但是就像是廖公子說的,小玉不好掃了大家的興緻,輕跳一小段,就當做是助興了。”
“胡旋,必須胡旋舞。”胖子一拍大腿,“只有胡旋舞才夠勁兒。”
“什麼是胡旋舞?”有的不知道胡旋舞的,竊竊私語了起來。
“番邦的舞蹈,轉起來那叫做一個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