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從來沒這麼嚇人過,瑟瑟驚呆了,瞧着男人烏雲密佈的臉色,好半天才開口,聲音微弱,「我收拾書房的時候看到香囊,破舊得很厲害,所以就幫你修補下。」
「以後不準亂動我的東西。」蕭謹嵐的語氣很沖,看着香囊的眼神卻透着悲傷。他仔細地捏着香囊,恨不得能看出一個洞來,可她已經把那些痕迹修補殆盡。
這是第一次見晏眉時她給的,他已經很久沒拿香囊出來,只是還習慣走到哪裏都帶着。記憶里的晏眉也漸漸變淺,他只是模糊記得她笑得羞澀,溫柔地瞧着自己的眼神。看到最後一件信物變成這樣,就算心裏清楚瑟瑟沒有惡意,怒火還是壓制不住,像是癒合的傷口被人撕扯開,依舊疼得厲害。
「對不起、對不起。」看他悲傷的眼神,終於意識到她犯了很大的錯,瑟瑟拚命道歉,可心裏卻冒出涼意。究竟會是誰留給他東西?為什麼他會用那樣憐惜的眼神凝視一個破舊的香囊?還是說,他透過這件東西去懷念某個人?
想到他的心裏藏着這麼一個人,瑟瑟的心就像是被捏了一下,酸疼,還有一些羨慕。「我會把香囊恢復原樣的。」
靜靜地站了很久,蕭謹嵐閉上眼,再睜開的時候平靜了一點,可往日的笑意和溫柔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漠然。
把香囊丟到桌上,他冷聲說道:「燒了吧。」已經毀了的東西,再也回不到從前,就像是記億,無論他多麼拚命去回憶,那些時光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慢慢變淡,就像是香囊,它已經很久沒被他拿出來過。
「我一定能弄回原樣的。」看着他冷漠的表情,瑟瑟連哭都沒有力氣,「我今晚就能把它弄回去。」
「不用了,燒掉香囊,你去歇息吧。」
他還是第一次對自己下逐客令,她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
「以後書房的東西不準亂動。」
「好。」
「出去吧。」
「我……對不起。」瑟瑟很想哭,卻覺得哭不出來,自己做了錯事怎麼還能在他面前委屈,儘管當初只是想要讓他開心。
腳步沉重到幾乎走不動,瑟瑟還是撐着身體走出書房,站在外面瞧着屋裏窗上映出的影子。蕭謹嵐沉默地站在書桌前很久,她也陪着站了很久,天很冷,雪還在下,身體抖得像生病一樣,可她卻不肯離開。看他動手揮掉桌上的梅瓶,清脆的響聲把她的心震得生疼,像是隨着梅瓶一起破裂。
回去吧,給他一些思考的時間,不能讓他覺得自己是裝可憐……瑟瑟暗暗告訴自己,可卻挪不動腳步,還是在期待他會笑吟吟地走過來,說剛才失態了,囑咐她要注意保暖,還溫柔地替她披上大氅,可那些讓她高興得想哭的畫面再也不會出現了,她犯了從未有過的大錯,他不會再縱容自己。
她並不是貪圖那些好,只是留戀被這個男人寵着的感覺,像是自己靠得他很近很近。
瑟瑟渾身冷得顫慄,抖得厲害,卻執着地不肯離開,看他站着、坐着,人走來走去,最後走出書房。
蕭謹嵐一出門就瞧見瑟瑟站在雪地里,蕭謹嵐有些惱怒她不愛惜自己,可臉色卻沒好看多少,「站在那裏做什麼,回自己房裏去。」
「我……」聲音都開始顫抖,她不知道該怎麼表示歉意,除了對不起還能說什麼呢?
他果然已經不在乎她了,就連看到她此刻的狼狽也只是遠遠站着,再也不會像上次,看到她在大雪稍停的時候去整理院子時,走過來牽着她的手,帶她回房間。
「回去。」看她狼狽的模樣,蕭謹嵐不是不心軟,可胸口憋悶的情緒讓他說不出更溫柔的話,只能冷冷地吩咐。
看他說完抬腳走向外面,瑟瑟想要跟過去,可才一邁步又停住,「公子,天黑了,你去哪裏?」
蕭謹嵐沒有回答,徑直離開。
蕭謹嵐很想去看看隔壁的晏家,儘管那地方早就被人買下來建了新的宅子,可他還是想去看看,走一遍與晏眉一同去過的地方,或者說最後一次去憑弔那些逝去的記憶。
想到那個被自己跳牆嚇到的少女,蕭謹嵐的眼底溢出一絲凄然,不知道她此刻在哪裏,是否已經投生在別家。她那麼好的性子,從未做過壞事,每到寒冬都會鼓動她父親施粥給窮人,沒有半分大小姐的架子,她一定會生在一個更好的人家吧。這樣很好,只有這樣他才能放下對這個女子的執念……
然後呢,接下來他又該做什麼,娶妻生子,孝順父母,做讓父母開心的事情嗎?
蕭謹嵐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冒出瑟瑟的身影,她的眼睛很像晏眉,可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才發現她與晏眉並不同,她比晏眉更脆弱、更小心,總是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讓人心疼。
走出府門的時候,蕭謹嵐回頭看一眼,他有些擔心了,他一時不悅,發了脾氣,她那麼笨,會不會一直站在雪裏?
搖搖頭,他讓自己不準多想,這一晚,是他對晏眉最後的紀念。
【第四章】
夜已經很深了,到了子時,蕭謹嵐的房間裏卻依舊明亮,這不禁讓巡守的小廝納悶。大公子的作息向來規矩,就算是忙碌也不會這麼晚,為什麼今夜如此反常。
雖然納悶,小廝卻沒有過問的打算,主子的事情最好少管,省得惹來麻煩。
明明點了三盞燈卻還是覺得眼前有些迷濛,瑟瑟無聲地落淚,腫成核桃的眼睛疲憊得很,手裏的動作卻依舊仔細,像是握着什麼重要的東西,事實上那只是一個有些破舊的香囊,之前她認真補好的東西。
只不過這一次不是修補,她是在拆開,小心翼翼地拆着,生怕和原來有絲毫的不一樣,可儘管她這樣認真,有時候還是會扯斷一些原來的絲線,於是更加着急,就連剪刀扎傷手都顧不得查看,只吸去血珠就繼續拆。
蕭謹嵐還沒回來,他從來沒回來得如此晚,更沒有生氣得那樣厲害,想到自己的一個舉動讓向來溫和的男人怒不可遏,竟然半夜都不回來,瑟瑟覺得像是被人扎了一刀,眼淚怎麼都止不住,像是斷線的珠子。
這一次他大概再也不會容忍她的存在,畢竟當初她來這裏侍候就是自告奮勇,想到這個錯誤會導致再也見不到蕭謹嵐,瑟瑟覺得自己的心簡直像被人攥在手裏擰了幾圈,疼得撕心裂肺。
更難受的是,瑟瑟終於想到他發火的原因,雖然只是猜測……這個香囊是晏眉送給他的吧,所以蕭謹嵐當作至寶一樣帶着,就算過去十年依舊不肯丟下,不知為何,這個念頭比挨罵更讓她難受,似乎有些明白她家小姐當初不肯答應她過來的意思。
和這樣的男人日夜相對,怎麼會有人做到不對他上心。她不過是這世上最普通的一個女子,可他的心裏只有那個已經離開的晏眉,在他的眼裏,那個逝去的女人和這個香囊一樣美好,從未變過。
明明承諾不會有別的想法,為什麼卻在相處后變了心思呢。瑟瑟覺得羞憤,更覺得委屈,她不該留在這裏,不該執着地出現在他身邊,因為自己終究太蠢笨,不像唐若瑤能看透很多事情,也做不到改變自己的心意,只能漸漸地沉淪進去。或者說第一眼的時候已經銘記在心底,畢竟他那麼好,是讓人很難不去喜歡的男人。
時間一點點過去,半個時辰后,瑟瑟終於把香囊上的修補拆乾淨,她卻還是懷着一種執念想弄得更好,怎麼都捨不得離開這個房間。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光明正大地留在這裏,以後找不到出現的理由。
可惜,無論她怎麼留戀,總要面對現實,她本把香囊放在桌上,可想了想還是放在身上。再也不能出一點意外,她必須親手交給蕭謹嵐才能放心離開。
步履沉重地走過去吹滅兩盞燈,瞧着最後一盞,瑟瑟發了一會呆,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有些雜亂。不知道是期待還是驚慌,她下意識地想要把自己藏起來,可最終還是必須面對蕭謹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