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文和縣主是個聰明的,聽了這句詰難,自然也發現了陷阱,就是不管承認還是否認都會落對方手裏。她微微一頓,便回首對董音笑道:“董家姐姐所說甚是有理,小妹劣作,難堪重譽,不如你來指點一二?”
與其他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貴女不同,文和的成長很勵志。她剛出生他老爹就失寵,失的不僅是聖心還有骨氣。每日葳蕤花下,病酒月前,名為派遣實為逃遁。她娘每天教育她,都拿她老爹當反面教材。她爹紅日高卧,她就聞雞起舞,她爹自由散漫,她就嚴於律己,她爹管弦絲竹---躺下聽,她就管弦絲竹---自己動。大家都感慨郡王爺要是有他閨女一半的拼勁兒也不至於被陛下嫌棄到那種程度。文和縣主有着自身能耐也有着外部優勢被當成楷模傳頌,標準的別人家孩子。
董音卻也不懼,她姍姍步到案前,也不客氣,隨即拿起了筆放在花盤中染色,說道:“芍藥素稱甜媚多嬌。箭頭朱固然是好色,但過於正氣肅然,倒不如茜素紅。”她輕提皓腕,微轉羊毫,給一片花瓣着好了色。
與閉門造車的文和不同,董音愛遊歷喜論爭。她比文和縣主閱歷多,又比她見識廣,這一下筆便見端倪,果然這一瓣輕重得宜,濃淺合度。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這樣一展示,便不是行家也看的出文和縣主的上色顯得呆板,不夠鮮活。
她竟然真的來指教了------文和縣主非常訝異,這個臭不要臉的!等到董音揮筆完工,她的訝異變成了尷尬。文和縣主原本的好涵養已有點裝不下去了,看着高下立判的兩片花瓣,臉色難看的像潑了墨。她這幅畫原本就是要呈給李妃的,這麼一來,她還怎麼拿的出手?更重要的是,只怕以後誰都會知道自己畫芍藥比不上董音了。
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眾目睽睽被打臉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文和縣主畢竟是有着兩個貴在的人,認識到“殘酷的現實”后,立即決定苦練一池墨,後來居上。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優勢,我還是輕輕鬆鬆超過的-----活在才女的光環下的文和還是很有才女的自信。大抵鼓舞式教育總比批判式效果好,經常被誇天資聰穎的文和,很迅速的明確了奮鬥方向。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文和縣主依舊很勵志。
“承讓。”不同於稚女,董音業已發育,身材高挑,風姿曼妙,她微微一點下巴,收筆走人,頗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傲然風度。書衡看了這一幕,忍不住有點發笑。結果董音走到她身邊纖纖玉指提住她領子往外邊推,一直推到外邊走廊上,榴花池邊:“可看夠了?”
書衡壓着笑,像模像樣挽袖施禮:“謝英雄出手搭救,小妹在此謝過啦。”
“就你會說。”董音白了她一眼:“回去好好練!再被這種半吊子欺負了,我可不依你!”
“是是是。”書衡吐舌頭賣乖。真要拿出實力來,她可不怵文和,不過她看看自己的小胖胳膊小胖手:算了,根沒扎深之前,她可不打算招風。更何況,文和縣主把她做對手,她可懶得跟小女孩計較。
書衡被針對,尚有個董音做了英雄來救她。四皇子可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二皇子眼看他吃完了面,喝完了湯,忙親手拿過他的碗放到了一邊,滿面都是兄長對弟弟的呵護:“四弟,壽麵也吃好了,告訴哥哥你想玩什麼”
四皇子微微動了動,感覺他的手把自己腕子都捏痛了。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面上卻是無邪的笑“哥哥知道,弟弟詩文不強,強謅也不好,兄姐好意,定然準備了賀詩給我,我回頭再拜領吧。父皇一會還要到前庭赴宴,我們不如玩個雅俗共賞的才好。”
二公主忙道:“四弟說的有禮,既然這樣,我們就投壺吧?”
“這個好這個好!”皇帝先擊掌贊同,在當皇帝之前,他的理想一直都是當個大將軍,射的了箭,自然就玩的了投壺----反正都是箭!陛下摩拳擦掌。
李妃撇撇嘴還想說什麼,一直沉默的袁妃忽然行動了,她從宮女手裏接過箭袋,親手拿了一支給皇帝,笑道:“還請陛下開局。”
眼明手快的太監早就準備了八卦紋連中貫耳壺在那裏。
皇帝瞄準壺口一擲,果然中了。眾人自然拍手叫好。袁妃又取出一支箭捧給了皇后,皇后卻沒有投中。“哎呀。”她輕呼一聲,卻是被皇帝毫不猶豫的拿住了罰酒。
滿室都是歡笑,皇后臉上微紅,袁妃也壓着笑放下箭袋,先幫皇后扶好了鳳釵。她又拿起箭袋,卻被皇后笑着起身接了過去:“我願不擅長這個,還是讓我來吧”說罷,親手拈了一支交給袁妃。
李妃面上便有不忿之意,同是並列的妃,怎麼就先給了她?
袁妃卻是投進去又彈了出來,同樣被拿住了罰酒,皇帝看着自己的兩個女人哈哈大笑:“平時都是你們給朕的孩兒訓話,這次可得回宮去讓朕的皇子皇女好好教教你們。”
袁妃和皇后都紅着臉應是,默默等着自己兒女為自己雪恥。
李妃看着皇后和袁妃情同姐妹的樣子,更是心中暗恨:你個放羊的賤婦!同時又暗惱:太后好端端的,硬說自己怕熱鬧不肯往這裏來。若是她老人家在這裏坐鎮,還能讓她們這麼得意?
要說這李妃為何如此敵視皇后和袁妃,那還得從皇帝如今的後宮局勢說起。
當初新帝登基,後宮空虛,有心思攀龍附鳳的人家紛紛蠢蠢欲動。有實力有勢力有野心的人家還把目標定在皇后寶座展開角逐,爭的頭破血流。風頭最強勁便有向華伯府李家,良國公府王家,勇毅侯曹家,壽山伯姬家。這其中最不爽的就是皇帝:本天子怒了!我要娶老婆,你們怎麼不問問我?
原來皇帝陛下當野孩子當的太久了,他有一次在山林子裏跑馬的時候,邂逅了一個牧羊女。那時皇子殿下騎的高頭大馬膘肥體壯,他正沖在興頭上,一時拉不住韁繩,飛馬大長腿踢飛了兩隻羊咩咩。不惟如此,還哈哈哈仰天長笑:看,有羊在天上飛!牧羊女一看不依了,當即抽出鞭子,凌空一轉,劈頭蓋臉,一鞭子不落的抽在了這二百五身上。
“我賠我賠還不行嗎?”
“賠你個豬頭!”牧羊女把玉佩連着錢袋子全都砸他頭上“你抬兩座金山來,我這兩隻羊能活過來?”
------事後,皇帝陛下堅持聲稱自己被鞭子抽出了感情,要立這牧羊女為後。“我就是要當她相公!你非要逼我,信不信我不當皇帝去放羊?”
哈哈哈,李后大笑三聲,你小子有種就去!
可憐李后精明了一世,卻不知道熊孩子真正熊起來地球都是要毀滅的。
第二天早朝,皇帝就不見了。滿朝文武都急瘋了,上京城挖地三尺尋不到。最後豁然明悟,帶着一票人浩浩蕩蕩進村的時候,皇帝陛下正赤着膀子穿着牛鼻短褲露着兩條大毛腿給羊洗澡。
此情此景讓李后陷入了深思:原本她李家對皇后之位是志在必得,但現在因為個中微妙,不得不放棄。但比較一下其餘三家,雖然現在還勉強勢均力敵,這種局面持續下去,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怎麼能讓后位便宜了別個?而且嘛,那個一臉傻樣的村姑,太后自信有手段迅速擺平。
與其讓別家人得了后位去,倒不如順了兒子的心-----到底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皇帝。李后打定了注意便開始旗幟鮮明的站在兒子這一邊。
你說她是放羊的,身份低微不堪坐鎮坤位?
“那又如何?我朝開國皇后還是殺豬的呢!排名第一的賢后孝怡皇后還是個織布女!前三代的皇后還是洗腳丫頭出身!”太后拿着欽天監呈遞的文書:“我剛找人算過了,這牧羊女確是鳳身,只不過下凡遭劫,還未涅槃,所以現在才烏七八糟像個麻雀----”
一大堆騙人的鬼話講的太花亂墜,牧羊女終於走進了皇宮。而她本人並不傻,早發現麻雀變鳳凰的戲一點都不好唱。只因機緣巧合發生了這件事,有人就不會放過她。當先冊封詔書還沒下來,她就差點被人一把火燒成黑炭。縱然自己被趕來的侍衛救出,但父母卻都葬身火海。那時起她就敏銳的感覺到自己站到了刀尖上,而且還必須得硬着頭皮往前走。
後來進了宮,連續幾件事之後,發現自己就是眾矢之的,連續幾次被針對,搞得差點失寵。從此便學乖了,吃吃喝喝,一心一意埋頭生兒子。後來稍微聰明了一點,就注意到后宮裏女人最多,但最有影響力,稱得上舉足輕重也只有兩個,類似於羊群中的頭羊。一個是李妃,有太后做後盾。一個是袁妃,前朝有個袁慕雲。
一應嬪妃很自然的分成了兩派,比如王婕妤。她原本跟李妃是后位的競爭對手,現在有了共同的目標就一致對外,跟李妃並其他嬪妃結成了太后黨。但袁妃從來都是獨行俠,不搞合縱連橫。
在後宮生存必須得有所依仗,她能依仗什麼呢?皇帝的真愛?算了,她又不傻。皇帝和太后一照面,她就發現那二百五的球樣跟她兄弟對她娘是一樣的。牽着不走,打着倒退!就是個長不大的死小孩!雖然他外表看上去已經蠻大了,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死小孩氣息!
死小孩不是一種小孩,而是一種性格。
太后的關愛算了-----她真的不傻。
皇后出身低下,沒有讀書認字,也沒有學習過三十六計,她所有的只是女人天性中本能的一點敏感和聰明。她到現在都不曉得皇帝立她為後到底是抽了哪門子風,六宮事務也還有太后婆婆親自掌管,但步入深宮,置身漩渦,能不被眼前小利所蒙蔽,還堅守本心的牧羊女已經很了不起了。
她意識到太后雖然全力擁護自己進了宮立了后,但她並不待見自己,平日給點小恩小惠,但有什麼實在的好處都留給李家。比如當初她剛進宮的時候,太后還曾出面幫她鎮攝別的妃嬪。動手調查了縱火案,將幕後主使勇毅侯曹家褫奪爵位,該殺頭的殺頭該流放流放。還把自己那個因為睡在羊圈而幸免於難的兄弟封了福山伯。
但是,當年,西北馬場明明可以交給她兄弟賺功績的時候,太后卻寧願給皇帝杠上都要把那差事留給自己外孫。福山伯不通政治,也不會帶兵,只是個放羊娃,天天在牲畜身邊打轉----他真要辦點實事就只能做這個,偏偏太后從中作梗硬是毀掉了!
皇后從此也認清了太后對自己好的真相:婆婆可一點都不稀罕自己這個兒媳。她對自己好只不過是要籠絡兒子得好處。
她的生子戰略取得了成功,迅速誕下了大公主和大皇子,但,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後宮歲月這麼長,活着真是不容易,一個人未免太辛苦。於是,皇后決定抱團.
她對袁妃的觀感甚好。袁妃總是淡淡的,跟誰都不溫不火,連對皇帝也這樣,單隻從臉上看,還是李妃五官更艷麗。而且從來都不籠絡人,不如李妃積極進取。但袁妃卻是個處事公正,自有城府的人。前者體現在她每次見到自己都會規規矩矩行禮,後者體現在李妃幾次試圖拉攏打壓都碰了釘子,對方百爪撓心卻還抓不住她一點錯。皇后內心很喜歡,覺得袁慕雪把她想做又不會做的事情全做了。
而且袁妃沒有兒子,抱養的小四,呵呵,是從咸福宮抱出來的-----李妃總要跟袁妃過不去,簡直像是皇帝親手挑唆的。
皇后在慎重考量之後,主動倒向了袁妃。
袁妃入宮之後便聖心眷顧,至今未淡.李妃看的很眼饞,時不時挑點事出來.現在皇后這樣黏糊糊的靠了過來,袁妃更是被卯足了勁針對,再也無法獨善其身.
現在輪到了四皇子投壺,李妃娘娘歪眉斜眼的嗤了一聲,皇後娘娘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以資鼓勵。小四雙手接過箭,眼角里瞟到母妃正捧起茶盞:這是個信號,告訴他想怎樣就怎樣,不必有顧慮。
大部分情況下,袁妃娘娘給兒子的都是這樣積極而隨性的暗示。更何況她大概清楚今日這詭異的氣氛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幫自以為聰明其實又真的沒有很聰明的女人心裏又不舒服了。因為兩株芍藥。整個後宮誰都知道那兩株花是李妃的眼珠子,但今日被用來妝點小四的生日宴。偏偏皇帝對李妃的哭鬧理也不理,依然故我,只怕有心人就會揣測李妃要失寵了!所以她們一定要做點什麼,證明這隻不過是個意外,皇帝心中還十分愛重李妃。
然而她們選擇了作詩-----一個簡單有效立竿見影的法子。折斷了我的花我卻詠它為你祝壽,多麼寬宏大方?
不過袁妃卻是多少知道□□的。這個皇帝根本就不是個讀書的料,當初被自家弟弟壓着好歹過了些經史便覺得足矣。(進境一日千里沒錯,但實在沒堅持幾日)皇上說了,古人云半部《論語》治天下,陛下我都讀了好幾本絕對夠了。瞧瞧,還能引經據典了,可見陛下讀書頗有成效。然而他對詩詞格律一竅不通,只怕連平仄是啥都不知道。
但皇帝還很愛面子,每次文人在自己面前裝逼,或者自己要想在孩子們面前裝逼的時候都覺得很苦惱。關鍵時刻,袁慕雲給他支了一招:不管以後誰再寫了詩詞請您評價,你只用說兩個字“尚可。”
皇帝:“就這兩個?”
“兩字足矣。”
“總覺得有點單調。”
“你可以板著臉說也可以微笑着說。”
“那我看什麼詩板著臉說,什麼詩笑着說呢?”
“不看詩看心情。”
“行得通?”
“敢拿到皇帝面前的詩向來都不會太差,所以這兩字大部分情況下都是中肯又不失身份的,而且還給對方留了很大的進步空間。況且哪怕評價失了水準,那也是陛下受心情影響了,不怪您沒看懂只怪他沒眼色。再者,您是皇帝,誰敢啰嗦?”
“你說的好有道理。”
無言以對的皇帝陛下從善如流,後來還學會舉一反三,應付這種場面越來越得心應手。比如前年上元節,三公主賦詩一首《元夜即事》,正逢他角力獲勝心情大好,連贊兩聲“尚可”,還隨手扯下腰帶上的漢玉九龍佩賞給了三公主。
三公主自以為討了父皇歡喜,一連兩個月走路都是帶風的。刺激的後宮各位主子都加緊了操練自己娃讀書寫字。
-----不僅裝逼成功還間接推動了兒女教育,連太后瞧着也喜歡。
可惜今晚,她們沒有得逞。
朱雀閣的投壺還在進行,一輪下來,二公主三公主都旗開得勝,二皇子還投了個連環,眾人紛紛喝彩。接下來又輪到小四。他手指一轉,耍了個彩花,背身盲投。
袁妃從袖子上看過來,箭矢恰好落壺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好!”皇帝大笑,還親手揀了枝杯口大的芍藥簪在了他的髮髻上。小四臉蛋紅紅問袁妃:“母妃,漂亮嗎?”
“漂亮,當然漂亮。”袁妃把他圈在懷裏。
李妃臉都綠了。心情不好,導致她發揮失常,原本十拿九穩的遊戲竟然連壺耳朵都沒碰到。皇帝笑的十分促狹,親自倒了杯酒來灌她。卻不料李妃覺得皇帝就是誠心的,又恨又惱執意不從,爭執中酒水潑了陛下一臉。
這下子皇帝的臉徹底拉了下來,陰沉的可以滴水,也不叫宮女伺候,自己袖子一抹,甩手而去,腳步登登登,用力大的彷彿要踩破樓梯。腳步聲消失,朱雀閣頓時陷入了死寂。袁妃看看呆若木雞的眾人,盈盈站了起來,拉了四皇子走到皇後面前福身行禮:“小四方才吃多了麵筋,我帶他去走走。請恕妹妹無狀,先告退了。”
皇后尚未開口,李妃便硬着脖子道:“四皇子的生日,你的東道,主人先離場了算怎麼回事?”
皇后已經習慣被李妃搶在前頭,也不十分介意,只笑着攙起了袁妃:“正好,永寧宮還有陛下一雙鞋子沒做完,我們一起吧。”隨即又看着四周:“今晚熱鬧,姐妹們定要玩耍一番,我就不拖留了。”
袁妃且不答李妃,等皇后說完了,她一手扯了小四,稍後一步伴在皇後身邊,路過李妃的時候,站定,笑吟吟的看過去:“姐姐說的有理。我便取了那芍藥,制一味降火清脾丹送到咸福宮,聊表歉意,也算一慰姐姐錐心之痛。”
說罷命彩雲捧了大花囊走人,留下李妃在那裏氣了個倒仰。
御池邊,榴花樹下,董音正看書衡拿了柳條花朵編花環。董音看着書衡幾下擺弄,幾次環繞勾連,一個花冠就成了,忍不住嘖嘖稱奇:“實在沒看出來,你的小胖爪子還挺靈巧的嘛。什麼時候有的這手功夫?”
書衡得意的舉起來戴在她頭上:“是是是,我是小胖手,抵不過你董大才女纖纖柔荑,又能畫又能寫。姐姐剛剛論畫很有見地。”
“要論花鳥畫,我跟申姐姐還是差些,她算得上個中翹楚。”董音白了她一眼:“按理講,你身上倒有才女的好血脈呢,別浪費咯。”
“申姐姐”
“申閣老的孫女兒。她不怎麼出門,所以你不曉得。下次我帶你認認。”
女孩兒都愛美,以才女自詡的董音也不能免俗,當即拿出荷包里的銀嵌套小手鏡對鏡自照,自我打量一番,頗覺滿意。於是又揉書衡的臉蛋:“你這個小東西,倒藏着些稀奇古怪的本領。還有哪些好手藝,快快招來。”
“沒有沒有。”書衡忙着把臉蛋從魔抓下拯救出來:“這才是宋婆婆剛教我的呢。我手笨,一下子也學不來許多。”
董音還是不信,只管揉她,正玩鬧間,見朱雀閣那裏太監宮女值杖挑燈不少麗人迤邐而去。遠遠的看到袁妃攜了四皇子離開,董音問道:“你可要去找姑母?”
書衡搖搖頭:“姑母只怕有事,下次再去永寧宮鬧她吧。況且如今母親也得好好休息,只怕我們再說一會兒話,我就得回府去了。”她微微側過身去,便注意到百香圃里自她們出門起,便有那幾個女子圍在文和縣主邊悉悉索索說個沒完,不用想就知道一定在開展以“書衡和董音”為攻訐對象的□□大會。竟然一直到現在都沒停?!
董音也看到了,鼻子裏哼了一聲:“不敢當面鑼當面鼓的比,就只會在背後亂咬。那個穿紅衣服的,是令國公府的賈瑗。正三品以上的家眷,她算什麼?員外郎的女兒也敢湊在裏頭。那個笨笨的,是壽山伯府的姬敏。我最不愛看她笑了,好好的非拿帕子捂了嘴,造作的不行。不懂得當她淑女,懂得還當她口臭呢。”
書衡忍不住笑道:“姐姐好鋼口,才女就是不一樣。”
董音白她一眼:“算了吧,就你那一張嘴,文和臉都白了。”
書衡笑道:“說實話,文和的文化修養在同輩女孩中算是尖子了。我就看不上她那作派。俗話說的好,看一個人的品味就看她的朋友,看一個人的能耐就看她的對手。去芝蘭而就草簽,智者不為。文和倒偏愛跟那些會奉承的一起混。”
董音很是贊同:“不用理她們,由她們說去。”說著,拉了書衡沿着河沿子走:“索性離了她們,眼不見為凈!”
兩人猜的一點都不錯。
白香圃里,文和早一把團了畫擲的遠遠的,尚未明顯發育的胸部還氣的一鼓一鼓。那姬敏在一邊陪笑道:“縣主不用生氣,她們倆算什麼,那董音仗着年紀大些,贏了也不光彩。那袁書衡更不值得放在眼裏。我聽我嬸子說了,偌大的定國公府,就落在了一個病秧子手裏,她爹爹不就是三天上朝兩天請假的?這看陛下現在一時也離不開她爹,但這富貴能維持多久都說不定,哪日一命嗚呼了,連個兒子哭喪都沒有。”說罷,自以為犀利風趣,又拿帕子捂了嘴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