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榴大嫂子髮髻正中插着一支三尾金鳳梳,左右一邊插着一支鮮亮的含苞蓮花碧玉簪。美則美矣,只是------有點裝嫩的嫌疑。書衡忍不住附耳袁夫人:“這兩根簪子還是比較適合未出嫁的姑娘。”袁夫人嘴角一勾,同樣附耳:“好不容易有些值錢的東西,你還不容許人家顯擺顯擺?”前方引路的榴大嫂子忽然轉過身來,脅肩諂笑伸出手來:“夫人,手臂酸不酸?讓我來抱着妞妞吧。”
書衡一聽,急忙把身子往袁夫人懷裏拱了拱,用胳膊抱住她脖子。鬼知道你是不是聽到了小話,現在要藉機掐我一下。袁夫人滿意的拍拍她屁股:“沒事,這孩子就在自己家裏自在,剛出門還被公爺叮囑小心看着呢。”
“公爺也太小心了,在這裏還能出什麼錯不成?”榴大嫂子笑容未退,卻不再追要,只道:“我們老太太天天念着呢,說好幾日沒見大妞妞了。聽說夫人來了,就等在花廳里。還特特的派我過來催請呢。”說罷又呵呵的笑。
袁夫人也笑:“我難道不是?給太爺見了禮,就來拜見老太太了。”這四老太太乃是四老爺後來的填房,如今還三十多歲,安靜和順,據說年輕時,也是個生的甜凈的美人。當然,現在是看不出什麼了。她是後來的婆婆,自己統共生了三爺一個兒子卻要應付兩個前妻留下的兒子兒媳還有一個花心老夫,每日裏糟心爛肺讓她眼角細紋叢生,唇角下垂僵硬,再怎麼笑也難得顯出溫和。
書衡剛一進門又被拉到懷裏去摸頭捏臉,一翻搓弄之後,四老太太塞進她手裏一塊點心。書衡顛三倒四的捏了幾捏,感覺到化了的糖稀把掌心弄的黏糊糊,她原本就還在為二房的茶水反胃,掌心的觸感讓這癥狀更重,當即一轉身,甜笑上臉,不由分說把點心塞到四奶奶嘴裏去:“小祖母吃,妞妞喂祖母吃。”
“啊?額,嗯嗯------”老太太又是忙着吞咽,又是忙着擦嘴唇,臉上又忙着笑,手裏又忙着拍她的頭,書衡都替她急的慌。
“怪道都說大小姐懂事,是公爺夫人的開心果。我瞧着也歡喜。”老太太終於咽下了點心,開口說話。“公爺撐持着宗家長房,卻統共只得這一個姑娘。也虧得姑娘天天哄着公爺開心,真是長房的活寶貝。”屋裏眾位媳婦都一窩聲的附和。書衡卻總覺得哪裏不對,而袁夫人聽到“統共只得一個姑娘”時,心裏便開始冷笑。這幫人,軟釘子硬釘子不知道碰了多少回,卻總是不死心。
“公爺最近怎麼樣了?”“好的很,公爺幼時體弱,如今已漸漸調養過來,這大半年都好好的,咳嗽都不曾咳嗽一聲。”袁夫人應付自如。四老太太果然說道:“既然如此,可要加把勁兒喲,如今連最小的三房都添了孫子,你們小夫妻可得趕緊着喲。呵呵。”
這時屋裏不僅有媳婦婆子還有些閣中姑娘,這話未免說的太不尊重。但老年人若真要厚起臉皮,仗着輩分,倚老賣老,那小輩還當真無法可使。袁夫人知道,若她說公爺最近身子不大好,那話便是:“哎呀,偏生這樣的人才品貌,偏生這樣的叫人放不下,到底快快有了後代根,才能讓人鬆口氣。”不管怎樣,都能把話題扭過來。
袁夫人佯羞佯嗔:“哎呀叔母,你又打趣侄兒了。這事還得看緣法,哪裏是想有就有的。”四奶奶笑容愈加溫和:“那就是現在還沒有消息了?哎,依我看,咱們做女人的,綿延子孫原本就是分內事,大家大族的尤其重視血脈,不興那種小家子氣,便是庶出的孩子,養在自己跟前記在自己名下也跟自個兒的一樣,也省的落了那苛刻跋扈的口聲。”
這話倒是為著蘭姐被遣,尋不是來了。袁夫人口上稱是,心中卻道:我便是要抬個姨娘,那也絕對不能是老四房的人。況且公爺因着自己庶姐一節,十分窩火,對妾這種角色相當沒好感。再說,公爺自己對嫡子一事尚且不急,我又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有個蘭姐,一則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袁夫人一直都知道名聲的重要性,只不過待字閨中的時候更無畏更洒脫,如今卻是為著女兒,為著相公,壓着脾氣略改了性子,她不想讓人說書衡有個善妒不容人的娘,自己生不齣兒子還不給丈夫張羅房裏人。)二則,也確實顧忌着長輩的顏面。但我們好吃好喝的帶着蘭姐,那是我們給四房這當叔的面子,但你們若有仗着臉子擺架子,那我們還是該怎樣怎樣吧。
“我家月兒啊,上次算卦先生批了八字,說她命里有金,招弟帶子呢。這不,就給我引來了倆小子。”開口說話的是榴大嫂子,石榴花原本就是多子的象徵,她的肚子也對的起她的名字。成親頭年就得了個女,第三年一胎就得了對孿生子。她如今一心想着要把書月認給袁夫人當干閨女,每次請安的時候,都要見縫插針的提上一提。
“這次老太爺做壽,她自己綉了一副床帳,一套鞋襪,還有荷包香囊,那活計做的呀,嘖嘖,不是我自誇,真是鮮亮。”她一邊說笑,一邊又拉了書衡的手:“大小姐,想不想跟月兒姐姐學一學呀?”她的掌心熱乎乎的,有點汗膩,書衡被她握着,心裏總覺得膩歪,有點後悔自己幹嘛不裝睡。
就在這時,隨後趕來的蓮二嫂在帘子外聽了個仔細,忙提腳進來,開口就道:“依我看,七嬸命相上少了個生兒的星,得現有個兒子補上這星的空位,這金童才會慢慢來投胎。”得!先一個還是委婉的說認乾女兒,這是直接要送兒子了。此語實在過於唐突,你這不是變着法說袁夫人命中注定生不齣兒子嗎?難不成你還想讓你的兒子當人家的世子?滿室的人聽了有皺眉的,有壓笑的,也有裝作聽不見的,都瞧着袁夫人和四老太太。
蓮二嫂子恍若未覺,或是覺了也在厚着臉皮硬撐,猶自說道:“我們家那三個兒子喲,松哥兒大了,童生都當了,自不必說。可柏哥兒,杉哥兒都是又聰明又俊秀呢,上次在族學裏,先生還誇杉哥兒的童子文有功底。剛好他人就在呢,我叫他過來瞧瞧依我看啊,不如------”“咳咳。”四老太太狠命的咳嗽了兩聲,兩眼直直的瞪了過去。蓮二嫂子彷彿被針戳了似的,皺縮了兩下,這才撇撇嘴,不甘不願的在一邊坐下。
“這古書上說的好,盤古開天以來,天地之間便有賢人智者,也有莽夫奸佞,前者和天地靈氣而生,後者帶陰邪煞氣而降,我剛請世外高人批了命文,又托欽天監的關係掐算了星象,觀測陰陽術數。公爺如今二十有五,而我也在花信年華,求子嘛,不急,怕的是得不到好胎。依我看,若是苗子不好根不正,那多半不學無術敗壞家風,此時有子不如無。公爺與我心意相同,都覺得兒子要生卻也不是隨便生的。”袁夫人杏眼斜睇,掃視眾人,唇角一點輕嘲要遮不遮。言外之意很明顯:你們倒是有兒子,可你們的兒子有哪個教養出了大出息?這又給了你們什麼好處?
袁氏長房向來人丁不旺,老公爺自己僅得一兒兩女,一女還是庶出。自己又是英年早逝,遺留下孤兒寡母,身在大族之中,很是受了些欺負。書衡這位爹爹瞧着溫其如玉,和其如風,實則手段狠厲心腸決絕,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用強硬手腕整垮了兩個異心叔伯,族中各房總算不敢小覷。可如今國公爺成婚六七年,卻依舊沒有兒子,未免又有人開始動了那不該有的心思。那四叔公硬要送個蘭姨娘給爹爹難道僅僅是報恩?這麼一想她就覺得脖子上的貔貅火燙火燙,恨不得立即扯下來。
屋中的氣氛已經開始冷淡下來,風暴的核心袁夫人卻完全沒有緩和情緒的意思,她顯然不打算理這幫“隨便生孩子”的女人了。纖纖十指驕矜的捧着小蓋茶,杯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着杯體,發出刺耳的嚓嚓聲,卻半天都沒有抿上一口。末了,還是一個穿寶藍對襟褂子豆綠羅裙的年輕媳婦笑着打破了僵局,把突破點安到了書衡身上。“還是夫人講究,原來懷孕生子還有這麼大學問,今個兒,我可算長見識了。難怪妞妞又俊俏又聰慧,原來是好魂兒托生的呢。”
書衡看看這位叔嫂,又看看袁夫人的臉色,決定不要臉一點,於是很是“驕狂”的回答:“那是當然的!”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停在了她身上,於是書衡決定更不要臉一點:“我本來就是又聰慧又俊俏嘛,一看就知道是公爺夫人親生的!別人哪能隨隨便便就又聰明又俊俏呢?”袁夫人捏捏她的糰子慈愛的笑了,屋內人也都笑出來藉機下台。倒是四老太太一邊笑一邊看着書衡,心裏暗驚:若是隨口說說倒也罷了,可若是有意為之,察言觀色扭轉局勢,這娃娃未免也太不簡單了些。她又看看書衡,這丫頭正把小胖手攀在袁夫人臂彎上撒嬌,頓時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管眾人怎麼想,書衡卻不打算再呆下去了,這屋裏的味道她很不喜歡,但是現在壽席都還未開,她便是借口“我想爹爹啦”也無法離開,只能先到屋外透透氣。她隨手一指,對着紅艷艷盛開的一樹石榴:“蝴蝶!好大一隻蝴蝶飛過去了!我要蝴蝶。”然後不由分說的溜下椅子,蹣蹣珊珊往外跑,袁夫人好似知道女兒心思,並不阻攔,只給身後紅袖使了個眼色,讓她跟上去。
這府里的園子無法與定國公府的嚴整莊嚴相比,小小巧巧,縱然為了老太爺的壽特意裝扮,披紅掛綠,紗花環繞,但雕梁褪色華棟失彩,已有破落氣象,但所幸遇到萬物得時,花草葳蕤,綠樹成蔭,長得擠擠抗抗熱熱鬧鬧,這份生機和活潑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宅地的不足。一個俏生生水靈靈的少年就在這熱鬧的草木下出現了。
“喲,杉哥哥。”書衡搖搖擺擺的跑過去。那童子穿一身半新的藍衫,細細瘦瘦,一雙大眼黑白分明看起來很有精神,瞧到書衡,就咧嘴一笑,略帶些淘氣,此刻他正提着一個籠子,籠里撲騰着一隻紅嘴綠鸚哥。還玩鳥呢,自己被母親賣了都不知道。書衡笑的奸詐:蓮二嫂啊蓮二嫂,你非要給我母親找不痛快,那我少不得添點麻煩給你了。
四叔公的一眾孫子都在袁家族學裏讀書,今兒個他做壽,孫子們自然不必上學堂去。大點的都被召到前面去招待客人,杉哥兒年幼分派任務自然輪不上他,因此一大早被抓着磕了三個響頭后,就放他自己玩去。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哪有不瘋的,仗着是好日子不會有有人給他生氣,先是逗得奶奶的獅子狗汪汪叫又嚇得大嫂子的波斯貓走梁爬樹,才一轉眼呢堂哥書喜的黃鶯兒又落到了他手上。
書衡看他衣服上繡的圖案是黑貓俠。其實就是黑貓警長,不過換了俠客的造型,斗笠大氅帶寶劍,配套出賣的還有黑貓系列小故事,大抵不出忠孝仁義的核心思想,很受小男孩的歡迎,家長也樂得出錢。方才她就注意到便是今日老四房裏,來來往往賀壽的小孩們,十個中也有八個穿着裁雲坊的衣服,心裏忍不住暗暗得意。
“衡妹?你一個人?蜜糖呢?慢點,別摔了,草長厚了地滑。”杉哥兒摸着頭往她身後看,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下來。雖說是孩子,在外人面前該有的儀態卻不少。書衡笑道:“她被留在府里了,今兒來的都是母親身邊的姐姐。你玩什麼呢?給我瞧瞧。”杉哥兒也不小氣,爽快的遞給她,又拉着她手往樹后藏:“小心些,它啄指頭,來,往這邊躲一點,別被堂哥看到了。”書衡拿着一根草莖逗鳥,輕輕咦了一聲,壓低嗓子:“你偷拿堂哥的”杉哥兒也配合著壓低了聲音:“書喜哥準備拿這鳥去送一個戲子,叫什麼桃官的。月姐姐說他好了傷疤忘了疼,人都氣哭了。我看不過,就藏一藏,急他一急。”
這小傢伙還蠻有正義感,書衡暗道。大堂姐書月針線活做得極好,暗地裏也用雙手補貼家用。因為二房條件差,她經常做些鞋子帽子什麼的接濟杉哥兒,為此榴大嫂子沒少說她:有自家兄弟不照管,反去看顧別人家的!杉哥兒倒是個懂事孩子,可惜遇到這麼個眼皮子淺的糊塗娘。
書衡從小荷包里拿出一塊點心給他吃,一邊把點心渣子喂鳥,一邊開始誘騙小朋友:“杉哥哥,想不想到我們府里去玩呀?”“想是想,我頂喜歡你們園子裏放養的兔啊羊啊什麼的,可是怕國公爺又考我背書。”“啊呀,那就不好了,以後你到了我們家,只怕爹爹天天考你背書,我自己就天天背着呢。”
杉哥兒有些奇怪:“這可奇了,我怎麼會天天到你家?”書衡故作吃驚:“蓮嫂子沒有告訴你嗎?她不要你了,要把你送到我們家去。”杉哥兒頓時傻了,點心都忘了嚼,人愣愣的站在那裏。書衡再接再厲:“方才在堂屋裏說的,嫂子嬸子們都知道,你娘覺得孩子太多了不好養,要送人。”
“怎麼就,就要送了我呢?”
書衡焦急的跺跺腳:“你是不是犯什麼大錯惹你娘生氣了?還不快去求情?四奶奶定然是捨不得你的,你娘要非得不要你,你就求奶奶啊。”
杉哥兒又是一呆,緊接着眼淚就淌了下來,他連鳥籠都不要了,拔腿朝屋裏跑。書衡看着他的背影,提起鳥籠瀟洒的吹了個口哨。
其實杉哥兒原是個聰明的孩子,性子也沒有這麼魯莽。可是他最近剛聽老先生講了個故事,一個很具有暗黑性質的故事,非他,正是二十四孝中極極兇惡殘暴的《埋兒奉母》。那郭巨在父親死後,財產分文不取都留給兩個弟弟,自己撫養老母。後來又生了兒子,老母疼愛孫子就把自己的食物給孫子吃。郭巨為此深感不安,竟然說道:“兒可再有,母不可復得。”因此要埋掉兒子奉養母親。杉哥兒知道自己家計困難,這個故事給他稚嫩的心靈留下了深刻的陰影。雖然他家遠沒有到揭不開鍋的地步,但心裏終究膈應。今日書衡一席話恰好戳到他痛處。
堂屋裏已經亂了套。四奶奶住的宅子已有些年頭,屋高窗小,正午日頭一過,這裏就有些暗沉沉的,珠釵的寶光窗外的日影在室內移動,於是便有點點片片或多或少的暗影落在眾人面頰上腦門上,彷彿這些人談話談的少了三成的精氣神。獨有袁夫人例外,她壓鬢的步搖熠熠生輝,照亮了整個面龐,就好似一個小小光源體。這堂屋本不大,擠擠挨挨坐了一屋人,袁夫人周圍三尺無人踏足,在一眾賓客間頗有些孤芳自賞的味道。她的笑容已沉寂下來,雖然良好的教養讓她沒有在長輩面前失儀,也不曾仗勢發作讓妯娌難看,但神態間已難掩落落難合。
杉哥兒哭天抹淚的衝進來,立即成了全場焦點。他不管不顧一頭撞進四奶奶懷裏,一開口就是:“奶奶救我,我母親不要我了。”他嗚嗚連聲,哭的好不悲痛,瞬間打濕四奶奶一片衣襟,驚得眾人都上前拉扯安慰。“啊呀,好孩子,大喜的日子莫哭了,出什麼事了好好說。”“是呀,有話慢慢講,怎麼就不要你了。”杉哥兒聽說越發哭的厲害:“娘要把我送到國公府。奶奶救我。”眾人聽說,先是訝異這小孩怎麼知道了消息緊接着都用看戲的眼光看着蓮二嫂。蓮二嫂滿面通紅,尷尬起來愈發氣上心頭,她上前一步,一把扯起了杉哥兒:“你亂說些什麼,不識抬舉的東西,國公府富麗堂皇,公爺夫人又都是菩薩心腸,你若去了,是天大的福氣!”
“不不不,”杉哥兒跪下來緊緊抱住蓮二嫂的腿:“我知道公爺夫人都是好人,可我只要爹爹娘親還有奶奶,娘好歹留下我,我以後努力讀書再不惹你生氣了好不好?”室內人都聽得暗暗搖頭,頗為嫌棄的看着蓮二嫂:虎毒尚且不食子,莫說是這麼懂事的孩子,便是不懂事的,也不能隨意捨棄。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其實這幫人也不是誰都有資格批評別人,拿兒子換好處她們看不下去,只怕嫁閨女換彩禮的時候又都茫然不覺了。兒子倒也罷了,女兒早晚有一天是別人家的人。就只看榴嫂子,她在一邊假意哄勸,看熱鬧,壓根不去想自己是否在五十步笑百步。
書衡是伴着書月堂姐一塊過來的。她正準備趁着人多悄悄溜進來,卻撞見書月東找西尋的走進園子。書月正是來找那隻黃鶯的,誰都知道這鳥十有□□在杉哥兒手裏,萬一杉哥兒被書喜抓了現成,大房二房又要生閑氣,她便想趁着無人知曉,好歹從杉哥兒那兒哄出來,也算是省一件事。沒想到這鳥卻在書衡手裏。她看到書衡的時候,有些猶豫,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雖然她如今十六七乃是老四房的大姐姐,但在穿金戴玉榮寵氣派的小小定國公嫡長女面前總覺得聲氣弱。
書月穿着一身蜜合色小襖秋香色綾裙,沒有什麼大簪大釵,就頭側戴了枝同色絹花,沒有香袋也沒有釧環,極為乾淨齊整,樸素中顯着穩重。瞧她指尖不斷的揉着袖子,書衡知道她是有點窘迫,因此自己先笑着打招呼:“月姐姐?怎麼這會兒才出來?我都在院子裏玩了好一陣子了。”書月忙笑道:“我剛剛在綉一架屏風,這會兒出來找杉哥兒。大姑娘你可瞧到他了?”書衡瞧她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便揚起了鳥籠:“他跑去堂屋了,這鳥籠是書喜哥的,你要不要帶回去。”書月哎哎的答應着,忙忙上來拿,結果碰到了又縮回手,又有些窘迫似的,訕訕笑道:“大姑娘,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二弟回來了,我跟他講。”
“那他豈不跟姐姐生氣?”書衡笑眯眯的把籠子遞到她手裏。
她原本就想跟書衡說說話,可一來家務繁忙,二來長房富貴滔天,自己巴巴的往前湊,沒有巴結的心思也像是巴結的樣子。今日倒是個好機會,她急急的打發丫鬟回房取了一個布偶過來,卻是書衡最喜愛的龍貓造型,足有一尺高,填充的是棉絮,皮囊卻是一針一線綉出來的,看得出來很是費了番功夫。書衡想起自己前世得到的第一隻龍貓也是堂姐送的生物禮物,不由得百感交集,當下抱住書月:“謝謝姐姐,我很喜歡。”
她這麼一主動,書月倒沒有那麼僵硬了,滿滿的長姐情懷被激發了出來:“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還想要什麼說給姐姐,姐姐給你做啊”
書衡當然不能再麻煩她做別的,只道“別怪杉哥,他是看到書喜哥為這隻鳥惹你生氣,才故意藏起來的。”書月面上又閃過一抹黯然,隨即又打起了精神,她看看了四周,說了跟杉哥兒說了一樣的話:“你的丫鬟呢?怎麼只有一個人?我帶你去找夫人好不好?”她一手提起了鳥籠,一手攜了書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