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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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飄雪的天空竟積起了墨色濃雲,黑漆漆的雲在風中呼嘯掙扎,夾裹着電閃雷鳴。遠方雀都城的上空驀然竄出萬丈紫光,令風雲變色,那紫光竟隱約是一群妖魔的煞氣所聚,快的不可思議,分明便是衝著碧落泉畔而來。

翠仙翁白眉飄飄,一杯清酒舉至唇邊卻久久未動,只因龍音琴聲中的磅礴生機竟受了蚩猛弦上殺意的影響,有些飄搖。且依據他闖蕩四海八荒多年的經驗,蚩猛竟是用了魔界的禁術,召喚出了半魔半妖永生不死的血魔。

血魔與施術者血脈相通,殺傷力極高,幾乎可稱無敵,只是容易惑亂心神,令施術者走火入魔,萬劫不復。上古史冊中記載這種邪術,統共只被用過兩次。

一次是當時的魔君被某個厲害妖怪搶了心愛的小妾,因打不過那妖怪,終於一怒為紅顏,召喚出血魔,可算是打了場勝仗。可惜當時殺紅了眼,完全剎不住車,一不小心將小妾也弄死了,落得個傷心下場。

再一次,卻是個倒霉的神仙思慕上一個倒霉的凡人,觸犯了天條,遭到天庭執法隊的追殺,一路飽受精神折磨,終於忍不住施了這麼個術。具體情節且略過不表,只曉得在弄死了許多天兵天將后,這神仙亦走火入魔墮入了阿鼻地獄,至今仍未清醒,只是日復一日拉着磨轉圈,喚着心中那凡人的名字。

從數據上來看,這個術法失敗率百分之百,傷情率亦是百分之百,並不如何靠譜。可具體分析一下,前兩次皆是因情而起的事端,蚩猛卻沒有這麼個動機,大略結局也會有所不同。

那紫光來勢洶洶,令邀月台邊眾人大驚失色。大家都是來看文藝表演的,雖有幾個還算善戰的神仙,但卻都未曾帶着稱手的兵器,若是真的打起來,恐怕是要吃個大虧。

龍音未曾想到蚩猛竟如此直接便喚出血魔,此時斗琴盛典之上群仙集聚,竟成了他瓮中捉鱉的一處絕佳境地。碧落泉畔皆是在九重天上司了要職的神仙,若是一股腦被血魔殺了乾淨,三界必陷入極大的恐慌。思及此處,龍音指尖滲出薄汗,在琴弦上滑了一滑,錯漏了幾個音節。

蚩猛卻是志得意滿,清俊的眉眼間邪氣大盛,冷笑道:“上神覺得,孤這一局棋,卻是如何?”

龍音知曉此時若稍有示弱,蚩猛更會變本加厲,鎮定道:“君上如此,可知又負了桃姑娘?”

蚩猛神色中顯出一絲慌亂,遙望台下紛亂眾人,竟正對上桃歌的目光。只見她白衣颯颯立在雪中,長發被風吹起掩住了唇色,墨色的眸子裏蘊了不解和失望,握着鎏金酒杯的手微顫,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龍音知曉桃歌便是蚩猛的軟肋,繼續道:“君上欠桃姑娘數條性命,卻又幾次三番欺騙於她。數日來君上利用桃姑娘掩人耳目,她又怎會不知?我曉得君上對桃姑娘並非無情,可今日君上若一意孤行,恐怕來日與她再無餘地。”

蚩猛眸中迷茫一閃而過,又恢復了年輕君王慣有的冷厲,傲然道:“我若得了天下,亦有一半是她的。她總會曉得我的苦心。”

龍音知曉蚩猛心意已決,再難挽回,眼見紫光迫近,心中反倒一片澄明。《桃花庵歌》若真有救世之能,亦須逍遙琴以心祭曲,方可發揮出無上法力。無論結局如何,他皆需儘力一搏,方不負天下蒼生,不負桃姬與伏羲,不負邀月台下那一抹濃麗的艷紅。

琴場與戰場一線之隔,他一場都輸不起。

紫光迫近,曈曈光影中已可見萬千妖魔撕扯着咆哮,所過之處燃起烈烈焚風,將漫天飄雪化作一場滂沱大雨。這些妖魔血色的瞳仁閃着妖異的光,智商普遍低下,並分不清仙界與魔界的分別,只有一個信念,便是將一切活的變成死的。

一時之間,邀月台下竟成修羅戰場,殺伐之聲響徹雲霄。龍音在高台之上,只覺鼻端血腥氣濃烈,眼中可見翠仙翁與慕薇、龍泉攜了各路神仙,與魔界眾人共同圍出個陣法,拚死與翻滾呼嘯的妖魔糾纏。師父龍哲也現身在陣中,龍音心中略定,畢竟師父活了這麼多年,在打架這麼一回事上還從未吃過虧。

蚩猛彷彿看透他心思,指尖錚錚兩聲,冷冷道:“這些妖魔本是我魔界子民所化,今日若戰死在此,便化作飛灰,永世不得超生。你那個心軟的師父,恐怕並不捨得下重手。”

龍音心中一稟,咬牙緩緩道:“卑鄙。”

蚩猛抿唇一笑,道:“我一直想瞧瞧天界第一美男子動怒的樣子,如今終於得償所願。”頓了頓,又道,“待孤將這隻曲子奏畢,諸仙便已死傷八成,屆時孤出兵九重天,卻恐怕便要破了你那戰神師父不敗之績。”

紫色的雨在碧落泉畔,匯成一道道血色的小河。濃雲滾滾壓頂,電閃雷鳴。二人琴音未休,裊裊穿透雲層,在濃濃的血腥氣間瀰漫開來,一昂揚,一悲壯,仿若一曲奏與天地的輓歌。

龍音悲憤莫名,只恨桃姬耗盡畢生心力所作的救世之曲,如今卻被蚩猛用來屠戮生靈。忽的心中電光一閃,細看台下戰場,硝煙滾滾中,紫色的妖魔進退之間竟和着音律。他們本是受了血祭方成妖魔,並無心智,只是無條件聽從蚩猛的號令,而蚩猛控制這些傀儡的引線,便是自在箏上奏的一曲《桃花庵歌》。

龍音勉力凝住心神,專心奏起自己的曲子,琴聲陡盛,竟將蚩猛錚音蓋過幾分。指尖滲出鮮血,落在逍遙琴上仿若紅梅點點。

蚩猛沉聲道:“不愧是行家,竟瞧得出我曲中玄機。你與孤相識一場,我敬你有幾分才華,便與你指一條明路。今日斗琴,你若勝的了孤,孤用《桃花庵歌》佈下的這麼一個陣,便可不攻自破。”眸子中神色一厲,仰天長笑數聲,又戲謔道,“即使告訴你又如何,孤浸淫《桃花庵歌》數百年,早已爐火純青,你的逍遙琴又缺了根文弦,根本不足為懼。”

“誰說逍遙琴不足為懼?”語聲清冷,在兵刀暴雨與琴音混雜的半空中,卻清晰如在耳旁。慕薇紅色的身影仿若冰天雪地里一團不滅的火苗,令龍音頓覺溫暖。

蚩猛長眉微蹙,道:“薇兒,你自與此人相識,便一直與我做對,可是當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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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記之七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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