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帝國往事
森爵並沒有時間為此焦慮多少天,因為軍校指派的任務很快下來了,他將帶着一批學生掃蕩藍星。這是他第一次帶學生參加實戰,縱使煩惱纏身他也不得不騰出時間來準備。
可怕的是,霍德希汶在這次出行的名單中,森爵看見他的名字,滲的頭皮發麻,參加的學生共有三十幾名,一共三位老師帶領,他還是負責人。
森爵出發前起了私心,他讓人將霍德希汶和自己分開,兩人不在同一組。即使能夠預想到霍德希汶會用什麼表情面對他,森爵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藍星位於英仙座,是一個荒漠面積到達百分之九十的行星,據考古上面曾有繁盛的文明,不過那段短暫的輝煌早已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藍星地處偏遠,危險係數暫列為A。
這一屆學生綜合素質測評普遍較高,學校便將藍星划入掃蕩範圍。臨行前一天,霍德希汶來找過他,森爵躲在屋子裏閉門不見。管家也毫無辦法,陪着霍德希汶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后,他無聲無息的退下了。
森爵抱着資料靠在門板前,十五分鐘前,霍德希汶還在鍥而不捨的敲門,明白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出來見他后,門外停止了一切響動。森爵佯裝自己還在認真的分析資料,事實上他一個字也沒看見去,門外好像沒有聲音了,他走了嗎?
森爵想了一會兒,將資料夾在腋下,偷偷的將手摸上門鎖。
就在此時,霍德希汶突然說話了:“我知道你聽得見,老師,我看見你把我分在別人的組。”組不是我分的,雖然那確實是我的意思,森爵無聲的張了張嘴。
霍德希汶等了一會兒,裏面並沒有任何反應,他一時間非常喪氣,嗓音低沉的說:“你一定要避開,我也沒有辦法,不管如何,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改變。你是我最好的老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森爵緊緊的叩住門鎖,不敢接話。
“老師,你贊成嗎?”霍德希汶說完,自始至終沒有等到森爵一句回應,他萬分沮喪的轉身離開。這段時間他也反覆想過,雖然森爵看中的一切在他心中並不重要,那些所謂的阻擾和鴻溝更不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可是那人百般推拒的模樣令他望而卻步。
他第一次覺得有些事情努力也沒用,不是僅憑嘴巴說一說就可以獲得的。當他知道什麼是感情之後,他一度非常非常渴望擁有。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有了森爵的陪伴才明白什麼是孤寂,他恨不得抓緊這種溫暖永遠不放開。
該不該繼續他很遲疑,他來,只是希望森爵不要再躲着他,兩人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至少暫時維持這個假象,不好么?霍德希汶走了,森爵茫然在靠在門上,他看着手中的資料黯然失色。
第二天,學校派出的戰艦順利抵達藍星。
森爵一腳踏上藍星,流沙化嚴重的土壤迅速包裹了他的作戰鞋,這裏的溫度很高且十分乾燥,每個人第一件事都是鬆開衣領。森爵拆了一隻手套,拎開飲用水灌了一口,悶,空氣還是太悶了。
學生們陸陸續續排好隊,森爵將佩茲叫在手邊欺負。
現在他已經不再將佩茲當做黎洛的替身了,他們除了第一眼的感覺相似,其實性格完全不同。黎洛顧全大局懂得退讓,很多時候可以遏制脾氣過激的森爵,而佩茲不一樣。
森爵聽他說過,沒成為機甲師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因為他的家人都希望他成為威風堂堂的軍人。他活在半夢半醒中,很多時候他的性格顯得非常分裂,只有說到機甲會非常熱衷。他沒事總會將這個學生拎出來,言語上有意無意的開解他,就不知佩茲能領會多少了。
森爵將自己的水壺掛在黎洛肩上,拍了拍他的背脊:“個子這麼高,總是駝背幹嘛,覺得自己很瀟洒不羈?”
佩茲在談話中永遠爭不過森爵,他看着莫名其妙掛在自己身上的水壺,不得不挺直背,有些鬱悶的說:“老師,你的水壺為什麼掛在我這裏……”
不錯,佩茲還是一個唯一敢和他叫板的人。
森爵皺起眉,環顧四周發現沒人注意自己,突然扭着自己肩關節:“昨晚沒睡好,我的肩痛,所以你背。”佩茲看着森爵理所當然的眼神,認命的閉上嘴。
這在霍德希汶眼中又是另一幅場景,森爵對自己的冷淡,對佩茲的熱情截然不同,這難道還不是故意的?
他維持的假面幾乎快要崩潰了,任誰同他說話都沒有好表情,即使這一組的老師將隊長分配給他,霍德希汶也只是哼了一聲。其實森爵哪兒想得到那麼多,他連霍德希汶的臉都不敢看。
初到藍星,幾位老師將駐紮地點選在了飛船停靠點附近,夜晚風沙大,飛船可以成為很好的屏障。別的老師都在幫忙,森爵端了一個小馬札,嚼着五顏六色的果汁味兒的硬糖,翹着腿指揮着他的隊員們做事。當然他指揮的重點還是佩茲,其他人只是隨意提點一下,於是空曠的沙漠上只聽見:“佩茲,把這個箱子搬過去。”
“佩茲,把凈水裝置安好。”
“佩茲,不是這樣搭的,為什麼留這大的空隙,晚上你準備在熟睡中吃一嘴沙嗎?”隊員們同情的看着佩茲,更奇怪森老師這麼一個話少的人,怎麼每回遇見佩茲都會變另一個人,有點聒噪有點鬧心又有點刻薄的可愛。不過佩茲好像為此沒有什麼不悅,隨意扯了扯嘴皮,最多停下手瞪一眼森爵,然後按照他的吩咐辦事。
終於完成了駐紮,被呼來喚去的佩茲累癱在森爵腳邊,氣喘不停。森爵看他像只小狗吐着舌頭,嘖了一聲,“看你平時偷懶。”
佩茲臉紅了一下,沒有狡辯。
森爵倏而微笑起來:“還好誠實,這是你唯一的優點,獎勵你一顆糖。”說完,迅速將一顆硬糖塞進他嘴裏。
佩茲被喂的猝不及防,他含着硬糖,突然扭頭吐了出來,一臉抗議的對森爵說:“你給我甘草味兒的。”
森爵哈哈大笑幾聲,刻意的看了看不遠處。那邊霍德希汶組上的工作也已接近尾聲,他正站在角落用衣袖抹汗,森爵突然有些心疼,他低頭看着手邊的佩茲,用腳尖抵了抵佩茲的鞋子,將糖盒子扔在對方身上:“喂,把這盒糖給霍德希汶,別說是我給的。”
佩茲撿起盒子在手中揚了揚,新奇的說:“太子愛吃糖?你自己怎麼不去。”
森爵一本正經的說:“這是霍德希汶的小秘密,他很害羞。作為老師,我應該多關心一下每位學生你說對嗎,所以你去吧。”
佩茲腦子轉了幾圈,沒抓到森爵的破綻,只爬起來拍了拍褲管上的沙塵,老老實實送糖去了。森爵看着佩茲踩在沙中一搖一晃的身子,竊笑出聲,這孩子就是實誠。
森爵偷偷看見佩茲拍了拍霍德希汶肩膀,然後將手上的糖盒子交給他,他預計到霍德希汶回往這邊看,立刻脫下鞋子,假裝自己正在抖沙子。
等佩茲回來了,森爵才敢抬起頭。佩茲將糖盒子塞給他,攤了攤手:“霍德希汶說好意心領了,他不愛吃糖。老師,你確定不是在逗我玩?”
森爵稍感失望的捧住盒子,他對着佩茲眨了眨眼睛:“莫非是我弄錯了。”
佩茲:“……老師,霍德希汶會以為我在故意巴結他,他平時根本不和我們說話。”
森爵誇讚的張了張嘴:“喲,這實在是太過分了,太子就該高高在上嗎?”
“……”佩茲一臉無語的走開了。
夜裏溫度驟降,森爵點燃火堆,學生們圍着篝火坐成幾圈,七嘴八舌的交談起來,他們對明日的任務躍躍欲試,那些一眼可見的巨大廢墟是他們即將探尋的目標,他們希望在這次行程中發掘藍星沒落的根本——回去做一份漂亮的任務報告,作為訓練的良好開端。
森爵對這種心情再明白不過了,他端着泡好的咖啡沉默的縮在角落的靠墊中,身後是他們的營地和飛船,星空下的沙海顯得那麼深沉靜謐。
佩茲坐在他腳邊,聽從森爵的囑咐為他續咖啡,時不時往後順一順自己的頭髮,隨便將背脊打直。森爵明白這個年齡的男孩很注意形象,不管在座眾人中有沒有他們心儀的人,他們都渴望自己是最突出,耀眼的那一個。
況且他們衣着整齊的深藍色訓練服,緊扎的袖口讓人顯得十分精神,本就為顏值加了不少分。
森爵忍不住出聲:“佩茲,不要再刮頭髮了,小心提前變成地中海大叔。”
佩茲頓住手,鬱悶的看了一眼森爵,地中海是個多麼恐怖的詞,他沉浸在變成禿頭的陰影下,總算停止了不斷整理頭髮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