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春末,河間府,荒野斜陽,五馬飛塵,一字排開。
大地正慢慢復蘇,卻沒有顯現出春天應有的景象。大道上人跡寥寥,萬物一片死寂,似乎還未從兩個月前的靖康恥中緩過神來。
五個駕馬之人,從左至右分別是柴進、花逢春、阮英、時長玉和宋清。這中間,柴進乃昔日梁山泊第十條好漢,江湖人稱“小旋風”,宋清在梁山泊排行第七十六位,人稱“鐵扇子”,而花逢春、阮英和時長玉分別是小李廣花榮之子、立地太歲阮小二之女和鼓上蚤時遷之子。
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追蹤蔡府管家口中所說的那個“神秘人”。柴進永遠忘不了那個舉世痛恨的大奸臣蔡京臨死前猙獰的表情,這個不可一世的權臣在彌留之際邪笑道:“不錯,老夫是作惡多端,可以說是死有餘辜,但你們可曾知道,給老夫出謀劃策的究竟是誰么?找到他,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意外的驚喜!”
正是因為這句耐人尋味的話,讓他們不得不刨根問底。從管家那裏得知,蔡府一直有一個他不知道的神秘人。此人每次都被蔡京請到內室議事,而議事之後江湖或者廟堂多半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堪稱是一個謀士。令人奇怪的是,對於其他謀士或者門客,他這個管家至少都見過一面。獨獨這位,簡直是太神秘了,只在一次偶然之中,瞥見過背影,是個身材矮小的胖子。
俗話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其他惡人都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只有這個神秘人逃脫——早在蔡京被流放之前,似乎他就預料到了一切,早早地脫離了蔡府。從種種的蛛絲馬跡來看,這個神秘人似乎如今就藏在河間府。
然而,一切不是那麼地容易,這已經是他們本月以來兩次讓這個神秘人逃脫了。五人臉色凝重,如果再不抓住他,會更加靠近金國的腹地了,追蹤將變得更加困難。儘管,河間府當前已處於金人的控制之下,但舊地宋民的不合作以及時不時的反抗也讓金國派來的地方官苦不堪言。
五人中,數時長玉的年紀最小,他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問道:“阮姐姐,你說這次能不能抓住他?”
阮英白了他一眼,說道:“這次能不能抓住還要看運氣了!根據文妹妹教俺的推測方法,應當從目前所掌握的入手,這個月前兩次俺們先後中了那人的‘瞞天過海’和‘金蟬脫殼’之計,決不能讓他再逃脫了!”
時長玉笑道:“哎喲喲,就你這腦袋瓜子,還想學人家文姐姐!”聽聲音,充滿了嘲笑之意。阮英漲紅了臉,急道:“小鬼頭,你……”“阮姐姐你最大,好了吧!你是這裏的大姐大!”時長玉依舊是譏諷的語氣。
阮英揚起手道:“皮癢了是吧,信不信俺削你?”“怕你了總行了吧,姐姐!”時長玉說著,駕馬向前跑去。阮英不甘示弱,拍馬朝前追去。
“哈哈哈……”其餘三人皆是大笑。這一路以來,阮英和時長玉不時的貧嘴是他們唯一的樂趣了。
路遇一個行人,柴進又習慣性地問了問有沒有見過一個身材矮小,神色慌張的胖子,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不禁很是失望。從前兩次被他逃脫的跡象來看,這個神秘人武功平平,只是詭計多端而已。
阮英和時長玉追逐了一會兒,後面三人趕上。阮英詢問道:“柴伯伯,宋伯伯,現今已是沒有其他辦法了,該打開文妹妹給俺的那個錦囊了吧?”柴進尋思着似乎已經進入了死結,便點頭道:“打開看看吧!”
阮英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慢慢打開,從裏面抽出一張字條,見上面整齊地寫着:分頭探查,靜觀其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欲擒故縱,瓮中捉鱉。
時長玉不識字,問道:“上面寫着什麼呀?”阮英不忿道:“你不是很厲害的嗎?你自己看去啊!”拿着字條欲朝他臉上甩去。“好姐姐,算我錯了還不行么?”時長玉知趣地說道。
阮英重新拿回字條,自語道:“甩你臉上,可惜了紙條上這麼漂亮的字!”且把上面的字給他念了一遍。
時長玉歪着腦袋道:“是啥子意思啊?”柴進接過字條,口中重複了幾遍,說道:“不錯,前面兩次我們確實是沒有耐得住性子,打草驚蛇而讓那賊子溜了,應當像這紙條上所說的那樣靜觀其變,切莫焦躁。必要時更應該以‘欲擒故縱’之計,讓神秘人自己浮出水面。”
“柴伯伯,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何解?”花逢春不解道。“這也正是柴某想不通的地方!”柴進道。
“我想起來了,聽蔡府的管家說過!”宋清道,“那神秘人對榮華富貴十分嚮往,本來是高俅的門客,後來蔡氏父子東山再起,就轉成了蔡京的謀士。他肯定改不了這個秉性,想來等風頭過去了,他會重出江湖!”“那諸位想想,目前風頭最盛,更容易上位的是哪裏?”柴進道。
“金人?!”其餘四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柴進想了想,道:“金韃子那裏最有可能!不過也不一定,他作為一個宋人去投金賊可能也沒有門路。如今聽說九皇子已在應天府起事,也有可能去投奔那裏,畢竟熟門熟路嘛!”
“所以?”阮英叫道,“我們幾個要分頭行動去打探消息!”“不錯,分頭行動!”柴進撫須道。阮英感慨道:“文妹妹當真是料事如神啊!”
當下,柴進將人分為兩撥:自己和阮英還有時長玉悄悄向北,潛入金國腹地打探消息;花逢春和宋清轉頭向南,去應天府查訪。他們約定,如果發現這個神秘人,絕不能打草驚蛇,時長玉作為南北的聯絡人,通知大家聚集在一起,將賊人一舉擒獲。
兩個多月後,五人齊聚在應天府議事。花逢春笑道:“根據我近半個月的探查,終於抓住了狐狸的尾巴,就在今晚,來個一擊而中!”“確認了么?”阮英問道,她和柴進今日剛剛趕到這裏,還未來得及休息就來問個究竟。
“千真萬確!”花逢春道。“就憑我們五個,前去會有危險么?”柴進問道。他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五個人之中,武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花逢春的那一張弓。“柴伯伯敬請放心!目前中原七零八落,如風雨飄搖一般隨時都要倒塌,九皇子尚且顧不了自己,又能有什麼高手來保護她?小侄已經趁着那人不在家中的時候,去他那裏打探了一番,只有幾個老僕而已。”花逢春道。“並且,此人目前只是給了個閑置的職位!”宋清補充道,“好像還沒有甚麼施展的空間!”
柴進點頭道:“好!那就趁着這大好機會,一舉將他抓獲,免得再貽害天下!”
眼見天色已晚,五人悄悄地到這個院落而來。花逢春和時長玉二人首先施展了輕功,從院牆翻了進去。爾後,兩人又悄悄來到前後門,將院門打開。眾人把守住前後,一擁而入。
月色下,一個身材矮小的胖子從院落的一角悄悄溜向大堂。花逢春大喝一聲,道:“奸賊,哪裏走!”那矮胖子一個驚嚇,回過頭來,看模樣眼如丹鳳,眉似卧蠶。柴進和宋清看清了他的面孔,都是目瞪口呆,一個叫道:“宋大哥!”另一個叫道:“哥哥!”緊接着又異口同聲道:“怎會是你?你不是已經……”他們沒說出口的是“死了嗎”這三個字,畢竟死而復生這件事實在是叫人難以相信。三個後輩則是茫然地站在一旁,同樣不知所措。
沒錯,這個神秘人,他們口中的“宋大哥”、“哥哥”就是當年名滿天下,穩坐梁山泊頭把交椅,人稱山東及時雨、鄆城呼保義、孝義黑三郎的宋江!
宋江低頭不語。發展成今天這個局面,是大家都萬萬沒想到的。隨之而來的是沉默,可怕的沉默。時間彷彿靜止了一番,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箇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深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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