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章 此事無關正義
冰海下了一場雪。
這是冰海市今年的第二場雪。
作為一個沿海城市，土生土長的冰海人幾乎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雪。氣溫驟寒，原本積壓在倉庫的羽絨服一下子供不應求，幾乎脫銷，就連火爐和煤也成為了“奢侈品”。
與此相反，那些賣涼茶的卻是一夜之間愁白了頭。位於冰海市中心“天元商場”正對面的“祁氏涼茶”是一間百年老店，店主祈唯正今年已經五十多歲，至今單身，自他從父親手中接過這道涼茶鋪子之後，生意一直都是不溫不火，雖然沒賺上什麼大錢，但數十年下來，娶一房媳婦的錢總還是有的。可不知為什麼，相親的來了一批又一批，他愣是沒一個看上的，這不，年齡越拖越大，現如今他就是想找一個最普通的，也沒多少人再搭理他。
看着紛紛而下的雪花，祈唯正悄悄嘆了口氣，將面前火爐里的炭火撥旺，他回頭拿了一袋肉乾，自顧自的嚼了起來，右手邊放着一壺燙好的清酒，吃幾塊肉乾喝一口酒，心情也漸漸變得好起來。
迎面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大約四十多歲，穿一件帶帽長夾克，下身是一件洗的發白的牛仔褲，頭頂和肩膀上已落了厚厚一層積雪，看來是趕了不少的路。
“老闆，來一壺涼茶，再來幾籠包子。”
中年男人進了店，搓着快要凍僵的雙手喊道，他努力跺了跺腳，然後湊到祈唯正旁邊烤火。
“聽口音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唉，真是遭罪，這麼大冷的天還要趕路……要不您也別喝涼茶了，我這裏還有些上好的高粱酒，給您整幾盅？”
“也成，這天氣喝點酒還暖和些，那就謝謝老闆了。”
“什麼老闆不老闆的，我也就混口飯吃。先生若是不嫌棄，我這裏還有些肉乾，配着喝酒，那是再舒服不過。”
“那敢情好。”
中年人爽朗的大笑起來，從懷中摸出幾張鈔票遞給祈唯正，說道：“也不能白吃你的，這些錢您拿着，不用找了。”
酒很快上來了，還有三籠熱氣騰騰的包子和一大碟肉乾。果然是上好的高粱酒，中年人喝了一口后眼前一亮，朝着祈唯正豎起了大拇指。
“看先生行色匆匆，莫非有什麼要事要辦？這鬼天氣也怪折磨人的……”
兩人隨意閑聊了幾句，中年人極快的吃完包子，此刻正悠閑的喝着酒。
聽到祈唯正的問話后，他笑了笑，說道：“嗯，是有些急事需要處理。”
“什麼事能讓您在這麼冷的天氣里冒雪出行？哦，小老兒多嘴……”
“當然是大事”，中年人喝了口酒，笑了笑，“殺人的事，能不是大事么？”
祈唯正愣了一下，握着酒壺的手緊了緊，勉強笑道：“先生說笑了，看先生面相就知道，您是一個面慈心軟的人，怎麼會幹殺人這種事？我看您是喝醉了。”
“你看我像是說笑的人嗎？”
中年人抬起頭，眼神亮如刀鋒，開合之間，精光隱現。
“先生想要去殺誰？”
“來到這裏，當然是殺你。”
祈唯正嘆了口氣，“看來我猜的沒錯，這幾天所有的幾件大案都是你乾的吧？有一點我不明白，雖然我來這裏已有三十多年，但向來遵紀守法，沒有干過一件缺德的事兒，你為什麼要殺我呢？”
“當著真人不說假話，若你真像自己說的這般清白，那祈嘉清是怎麼死的？真正的祈唯正又去了哪裏？”
老頭接連嘆氣，神情更顯愁苦。
“什麼都瞞不過你，既然這樣，我只想問一句，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殺我？”
“不用再試探了，我是什麼人不重要，為什麼要殺你，你應該早已心中有數。我不管你們如何搞風搞雨，只要和我無關，我甚至還會為你們鼓掌……”
中年人搓搓手，拿起一支筷子敲了敲碗沿，繼續說道：“你們撕毀盟約，偷偷進入內陸，難道是因為時間過去了太久，你們早已忘記了大西洲人不允許踏入內陸一步？你們真當我神州無人？我不管你是亞特蘭蒂斯人也好，八部天龍也罷，還是娜迦族，這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你們總是想要試探他的底線，想找出他的軟肋，好了，現在你們知道了，可又能怎麼樣？既然是軟肋，肯定也是保護最嚴密的所在，更是他的逆鱗，你們千不該萬不該拿那個女孩子來試探。既然事情已經做下來，當然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是蘇先生叫你來的？”
老頭目光閃動，神情複雜，“這麼說來，我們在這裏的所有據點蘇先生早就一清二楚，可笑我等自以為做事隱蔽，天衣無縫，真是貽笑大方了，蘇先生果真目光如電，名不虛傳。”
中年漢子笑了笑，道：“我聽說你曾在亞特蘭蒂斯做過劍侍，一身劍術造詣非凡，剛好我練的就是劍，今日之所以冒雪趕來，也是見獵心喜，你可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老頭搖搖頭，“老嘍，劍術早已擱下了，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誰？”
“無名小卒一個，認識我的都叫我潘子。”
“‘神劍潘溪晨’，您太過謙虛了，您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有傳聞說您和蘇秋白比劍，最後以一招之負死在他手下，真沒想到您今日會替蘇先生做事，世事之無常，莫過於此！”
“‘重劍花若離’名頭也不差，若不是當年蘇家老二廢了你一根手指，想來你也不會去投奔亞特蘭蒂斯，更不會去做他們的劍侍，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些年你的劍術登堂入室，未嘗沒有大西洲的功勞，你替他們賣命，原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潘子的話后，老頭眼中露出緬懷之色，他苦笑着嘆了口氣，說道：“這幾天來，安插在冰海的亞特蘭蒂斯人全都被你掃蕩一空，但有很多人你並沒有殺他們，只是將其驅逐，為什麼今天卻要來殺我？我從來都不知道神劍竟然會是個正義使者……”
“這件事無關正義，你是所有潛伏在冰海的亞特蘭蒂斯人的支柱，他們之所以敢如此放肆，是因為這些人知道只有有你在，他們就還沒輸，所以……”
“我明白了，殺我以立威是吧？”
“這只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想要告訴大西洲，千萬別得寸進尺，也算是他對帝釋天的一番善意的警告。”
“哈哈哈……”
花若離大笑起來，“潘先生果然好魄力，殺人都是善意的警告，除了你之外，誰還能說出如此大氣的話？也罷，既然這樣……請！”
“請！”
風突然大了起來，無數的雪花在大風的裹挾下鑽入小店，發出“嗚嗚”的聲音。花若離眼睛驟然明亮，無數道肉眼難辨的絲線如蛛網般從他身上爆射而出，每一條線都是一道劍意，這些劍意切割着周圍的一切，面前的桌子瞬間就變成一堆木粉，就連風和雪花也被完全切割開來，從門外大雪裏反射出的光線變得扭曲。
但這些絲線並沒有沖向潘子，而是以花若離為中心，將他自己嚴密的包裹了起來，就像是一隻蠶所織成的繭。
潘子有些失望，在這之前，他從未和對方交過手，但陳庚給他的資料非常詳細，自從他得知這個名叫花若離的小老頭竟然也是個劍道高手時，他有一瞬間的興奮。從資料來看，這個人的劍術不在自己之下，能夠在這裏遇到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對於視劍如命的潘子而言委實是個意外之喜。
可他沒想到，對方一出手還未傷人，就先想着保護自己，心性懦弱如此，即便修為再怎麼深厚，又能高明到哪裏去？
劍，端而直，寧折不彎，百兵之君子也。至尊至貴，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藝精深，遂入玄傳奇。習劍之人，心性當堅，持心當正，面對強大的對手，即便明知不敵，也要毅然亮劍，即使倒下，也要成為一座山，一道嶺。
唯如此，劍術放抵於大成之境。蘇二蘇琦流殺戮之意極重，緣何劍術修為之高，當世寥寥無幾？正是因為他從來不畏外物，有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氣魄，而且他自信任何擋在自己前面的敵人，均能一劍破之，那柄寬闊的鐵劍也不知道渴飲了多少人的鮮血，但他從未有過半分負面情緒，因為他自信持的是正道，修的雖是殺戮意，但從不為外物所惑，所以即便是潘子，也不是他的對手。
當初蘇二一劍，砍得大西洲的那幫牛鬼蛇神鬼哭狼嚎，潘子視其劍意，有感於心，這段時間一直砥礪心性，豢養劍意，如今就算是蘇琦流當面，他也有信心和對方一戰，原本想着借花若離的劍術來磨礪自己的劍意，使之更上一層樓，但當他發現對方一出手就先忙着保命時，他大失所望，這個人心性早已不復當初，潘子甚至都覺得對方有些可憐。
看着花若離如烏龜般將自己包在厚厚的“殼”里，他眼中閃過一抹不屑。轉頭看了看屋外，潘子以筷代劍，平靜的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