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章 灰眸
蘇秋白有個綽號“修羅”，也有人叫他“修羅王”，之所以有這樣的稱謂，緣於他殺人太多，而且並無太過明顯的善惡之分。
實際上，不管是過去的蘇秋白還是如今的陳庚，直接死在他手下的人其實並不多，真要算起來，他殺的人甚至遠遠比不上蘇家老二蘇琦冰。陳庚不是一個屠夫，更不是以殺人為樂的變態殺手，但今晚在目睹了這樣一幅慘象后，若不能親手撕開這些山匪的脖子，他都感覺自己對不起自己。
所以他讓瑤光搬出一隻小椅子坐在麥場中間，開始等人。
……
“二十多人竟連一個娘們都奈何不了，老娘養你們這幫廢物有何用？若不是看在你等還算孝順的份上，老娘早就讓你們和那個死鬼下去喝茶了，我黑風寨不養廢物……”
這聲音很囂張，很霸氣，透着一股子蠻不講理的味道。若是男人，說這話會讓人覺得很硬，但開口的明明是個女子，就讓人感覺有些怪異。
在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這個年輕人時，女子神情驟然平靜，所有惱怒不滿囂張強橫如潮水般褪去，臉上古井不波，眼神變得極為深邃。
“你是什麼人？”
女人微蹙着漂亮的雙眉，聲音有些尖銳。
“這些人犯了什麼罪，竟遭如此慘無人道的殺戮？”
瑤光語氣很平靜，但眼神中有寒芒閃動。
“她是你的人？就是這娘們打傷了你們幾個？”
女人的前一句話是對着陳庚，后一句則明顯轉向了站在她身後的那幾名漢子。
這場景看着頗有些滑稽，兩個女人都在問話，但均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不過此等情形下，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在聽到女人的問話后，那幾名漢子只覺得渾身發冷，他們低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既然打傷了我的人，總得給我一個交待。”
女子終於將目光投向瑤光，眼中開始流露出不假掩飾的殺意。
“誰給這些死去的人一個公道？”
“這世上本就弱肉強食，尤其在中州這個地方，沒有本事就別在我黑風寨的地盤上瞎混。早在數天前我就已經警告過他們，可這些人冥頑不靈，我也只有將他們全都殺掉。”
女人舔了舔嘴唇，誘惑中帶着無限的冷酷。
“不愧是山狗的人，不但無恥的風采很像他，就連嗜血的本性都一樣……”
瑤光藍色的瞳孔變得冰冷，就連語氣也淡漠起來。
“山狗？就那個廢物，給老娘提鞋都不配。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對，殺人倒是我最大的喜好，你臉蛋不錯，身材又好，等會兒讓我的手下享受完了，我會一塊塊將你的肉割下來腌了下酒，想來味道應該不錯……”
“山狗呢？”
一直沉默不語的陳庚終於開口。
“早在一年多前就被老娘殺了，屍體餵了狗，怎麼，你和他是朋友？”
陳庚搖搖頭，“你是什麼人？”
“殺你的人。”
說完這句話，女子氣勢頓變，原本看着瘦弱無骨的她在這瞬間身形暴漲，竟似吹了氣的皮球般迅速膨脹，衣衫被高高鼓起，身材看着說不出的臃腫可笑。
站在她身後的漢子極快的退出十餘米，眼中卻都露出一抹狂熱。自從殺掉山狗，老大就從未親自動過手，不曾想今晚自己等人竟有眼福再次一睹老大殺人的風采。
對於這些山匪來說，老大長得雖然漂亮，但他們卻從來都不會將對方當成一個女人來看待。相比于山狗，她更加狂暴和嗜血，山匪中這些元老級別的人物曾親眼目睹，強大如山狗者，竟然被女子一拳打碎了腦袋，當時的場景到現在仍歷歷在目，那迸裂的**仍是他們這些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女人暴躁易怒，出手極重。不管是對山外的人還是山匪內部，她殺起人來從不手軟。但所有的山匪都服她，一方面因為其強大的武力，另一方面當然也歸功於女人的斂財能力。在中州這樣一個三不管的地方，老大總有辦法讓他們時不時的發一筆橫財，眾人對她的感覺是畏懼之中夾雜着崇拜，警惕中又有些莫名的信任，這種病態的心理盡皆緣於他們山匪的身份。
瑤光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她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窮鄉僻壤遇到一個超級高手。對方隱匿氣機的功夫明顯要比自己強一些，因為剛開始的時候她竟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這個女人的能力，直到她完全釋放出自己的氣勢。
瑤光向前一步，微微握緊了雙拳。
陳庚站起身，臉上閃過一抹凝重。他拍了拍瑤光的肩，後者有些疑惑的回頭。
“你暫時還不是她的對手，等你什麼時候將‘九脈靜心訣’修習到練實還虛的境界，你才有把握勝過她。”
瑤光一愕，她能感受到對面女人實力的強橫，可要說自己不是她的對手，瑤光多少有些不信，可她對陳庚的判斷沒有絲毫懷疑，既然先生說自己不行，那大概自己真打不過人家。
瑤光多少有些氣餒，陳庚笑着搖搖頭，道：“用不着灰心，你今年不過三十多歲，這老女人至少活了兩甲子歲月，等你到她這個年齡，修為早就超出她太多……”
“一百二十歲？”
瑤光有些愣神，“可……”
陳庚明白她在疑惑些什麼，不過他並沒有解釋太多。身形微轉，瑤光已被他擋在身後。
對面的女人氣勢不停上漲，那頭烏黑的長發無風自動，披散於腦後，她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紅潤，皮膚細膩光滑有如嬰兒，唯有眼睛竟然一片詭異的灰色。
瑤光臉色微變，倒抽了口冷氣。直至此刻她才明白陳庚說的果然沒錯，自己果真不是這個女人的對手。憑着敏銳的眼光，她早就發現女人微垂的雙手間隱有風雷涌動，地上的石子以女人為中心，如同突然有了生命般上下跳躍，她的腳下更是微微隆起了一個猶如饅頭狀的小土堆。
真力內斂，氣機流暢暗合天道，這是武學已經登堂入室最明顯的特徵。真力外放，循自然之理，飛花摘葉亦可傷人，這是內家高手臻入化境的標誌。可能將內勁分作兩股，一股內斂一股外放，瑤光自問暫時還達不到這等能力，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擁有如此修為卻深藏於這等混亂之地，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女人氣勢已達頂點，打從看到陳庚開始，她的目標就沒有放在瑤光身上。雖然這個青年看着要比很多人都年輕很多，但憑着對細微氣機的掌控，她明白自己這次是遇到了生平僅見的勁敵。自從被那個老禿驢打出山門后，這些年她忍辱負重，苦修秘術，因為中州地廣人稀，常年亂戰，在這裏死一個人根本不會引起太大的重視，所以她才挑了這樣一個對自己練功最為有利的地方，以殺戮來砥礪氣機，以鮮血來溫養殺意。
不久前她功法大成，自問這世上已鮮有敵手，可一想起那個頭上沒毛的老傢伙，她仍禁不住的心寒。女人明白，即便自己將功法修習到極致，或者也不是那禿驢的對手，若想有朝一日勝得了對方，唯有多殺一些高手，吸取其精魄靈氣，方有可能。
不成想自己還沒出山，竟然會在這地方遇到兩個超一流高手。女人看着陳庚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殺意以及……貪婪，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警惕，因為對方就那樣不丁不八的站在原地，不管自己氣勢再怎麼暴漲，對方竟是理都沒理，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
之所以如此，要麼對方是個白痴，要麼就是他對自己有着變態般的自信，而自信往往來源於本身的實力。正因如此，女人才會不知不覺的流露出一絲警惕，當然，這種警惕很快又被無邊的貪婪所替代。
兩人之間的距離少說也有十多米，女人只是平平向前了一步就來到陳庚面前，她十指如鉤，直插陳庚天靈蓋。
陳庚站着沒動，似乎是被嚇呆了。十指極為順利的從陳庚腦門直插而下，可意料之中的骨裂聲並未響起，女人渾身震動了一下，霍然轉頭，就看到陳庚不知何時竟已站在她剛才所站的位置，而自己剛才的蓄力一擊不過是擊中了年輕人的幻影。
“灰眸？看來我想的沒錯，你果然就是伏魔山的那個老嫗。當年元歸藏一袖青龍，一袖白虎，青龍廢了老大，白虎吞了老二，卻不曾想你竟然還活着，不知你到底是老大呢還是老二？”
女人臉上露出一抹驚駭，她震驚於陳庚的身法之快，更震驚的是，對方竟一口道明了她的身份。
“你究竟是什麼人？”
她嘎聲問道。
陳庚低頭沉思半晌，道：“你應該是老大，能將饕餮大法修至灰眸之境，據我所知，名叫徒莫衡的那個傢伙還沒有這麼大的能耐，而且老二據傳是個男人。那你應該就是老大果肯花……這名字太過拗口，若非我記憶力還不錯，恐怕還真記不得這樣難聽的名字。”
連着兩次都沒能問清楚陳庚的身份，女人暴怒之極，可在聽聞陳庚的這番話后，她臉上神情數遍，最終又歸於平靜。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果肯花……你和姓元的那老禿驢認識？”
“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陳庚實話實說。
“看你的年紀，不過二十多歲，這等江湖秘聞你從何得知？”
果肯花一邊說話，右手伸在身後，悄悄握住了腰間的一個物事。
陳庚對此視而不見，他仍沒有回答女人的問話，只是對着瑤光說道：“拿來。”
瑤光先是一愣，很快便從懷中掏出一根短棍，棍子上刻着繁複的花紋，看材質竟像是木質的。
“既然當年元歸藏沒能殺得了你，那我今日就替他代勞，送你一程。”
當看到瑤光手裏的那根棍子時，女人臉色大變，如見鬼般尖聲叫道：“天機棍？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有修羅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