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同榻共寢 異夢隔心

第四章 同榻共寢 異夢隔心

蔥白的指尖明明已經碰到了他薄紗上的襟帶,他卻在此時拒絕道:“不用。”

我訕訕收回手,抬眸瞟了他一眼。他的目光望向別處,表情像是在和誰置氣,又摻雜了幾分訝異。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單純的閨中怨婦戲文,這裏面還掩藏了別的故事。

對穿越后的自己有了更深的認識后,我忽然有了幾分底氣,行事也多了幾分從容。

我從容地寬了外衣,又從容地掀起另一頭被腳,正欲從容躺下,已經躺在榻上的他丟句話過來:“來這邊睡。”聲音依然是冷冷淡淡的。

我忐忑地放下被腳,撫了撫原本平整的被面,心裏卻掀起了波瀾。如果我拒絕的話,在他看來合情合理嗎?

他又補充道:“我有話同你說,阿真。”

我只好從床尾爬到床頭。他原本就鋪了兩個被窩,睡一頭應該也沒多大關係。

我剛躺下,他便起身熄了燭火。

黑咕隆咚的屋子,靜悄悄的。

他放下床幔后躺下便同我說起話來,話卻是從他今天見了一個姓梁的公子說起。

“我今日路過鈺茗堂碰上了那位姓梁的男子,他居然問我為何你今日未去觀曲,劇堂里新演的曲文是你作的,首演時約好要在場。”

他說的有鼻有眼的,我聽着卻是一頭霧水,只能先在心裏默默記下一些關鍵的字眼。

“你從嫁過來時便是這樣,與旁的女子都不同,好看戲文,也愛寫戲文,我也未曾說些什麼。我們成婚依的是父母之命,我也知道你與我做妻並非甘心甘願。”

正聽在節骨眼上,我豎起了耳朵、集中了精神。他卻住了口。我稍稍側過頭去,感覺他翻了一下身,似是對着我。

“阿真。”他的聲音在我的耳側響起,既惆悵又無奈。

我“嗯”了一聲,靜靜聽着他的下文。

錦被發出窸窣聲響,溫熱的肌膚觸在我的臉頰上。

“我記得我們從前有許多快樂的時候,我們一起過燈節、逛廟會,你教我唱過許多奇怪的歌謠,和我講過很多新奇的故事,我都是記得的。可後來慢慢地,我們之間出現了越來越多不合的地方,”他嘆了一聲,“到現在,你許是有些恨我吧。”

臉頰上的手還在,我保持着臉部微側的姿勢,大氣不敢出。

“可你是我藍家的少夫人,”他收回手,“縱然是厭恨我,在外面也要顧及着藍家的臉面,我們之間還有一個玉兒,她還是一個稚子,你也要為她着想。一個女子要懂得自重自愛,你身為人妻人母,這樣的道理原無需我費言。”末了,嘆口氣道:“好自為之吧。”

我聽着一愣愣的,我這是幹了什對不起他的事讓他如此羞辱我?真想告訴他,要是不想再費言就一紙休書把我休了呀,那樣既簡單又來事。

對!休了。要不就讓他把我休了吧。依他的話,似乎那個姓梁的公子才與我情投意合,反正枕邊的這個男人討厭我,不如去和那個喜歡我的梁公子在一起。這樣也不至於活得這麼膽戰心驚。

打定主意后,我在心裏編好一通話,語氣平淡地同他說道:“你既然已經明白你我之間再無可能,不如就休了我吧。今夜你我雖同床共寢,但異夢隔心。與其這樣讓彼此都痛苦,倒不如分開,成全彼此。”

身旁的錦被“嗤啦”一聲響,他猛然伸出手來緊握着我的肩,語氣凄切,道:“這就是你想同我說的話。”

我被他的反應嚇一跳,他的臉緊靠着我的臉,氣息撲在我的面頰上,很是急促。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乾脆到底。可我又考慮到他會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只好小聲地“嗯”了一下,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半晌后,他氣息平穩下來,手慢慢鬆開我的肩,重重摔在塌沿上,發出沉悶一響。

我以為這事就這麼收尾了,沒成想,他仰面枕在冰涼的瓷枕上說道:“阿真,你知道,我不可能那麼做。”聲音有些暗啞。

我不解道:“為什麼?”

他似是又轉過頭來對着我,道:“為什麼?”驀地發出一聲輕笑,復說道:“你就這麼想離開我嗎?你難道沒有為玉兒想過嗎?”他的語氣在加重:“你難道沒有考慮過我的臉面嗎?你就那麼想和那個姓梁的在一起?”

原來是因為這個,看來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在古代離婚可不像在現代這麼隨便簡單,它關繫着方方面面。

這樣的婚姻想離都離不了,我忽然覺得有些氣惱。不休就不休,先湊合著過吧,等我找到怎樣穿回現代的法子你可就奈何不了我了。

我憤憤然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黑暗中,他在身後又幽幽地說道:“阿真,難道我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嗎?”

這句情話說得何其動人?何其惆悵?

我翻過身來,配合他道:“是,確然是回不去了。”聲音凄涼且決絕。為了緩和一下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我又補充道:“雖然你我之間恩愛不再,但我終歸是你名義上的夫人,你放心,我總會守好自己的本分。”

他嘆了一聲,道:“可我還是希望……”忽然住了口,頓了頓才說道:“只是妄想罷了。”

我沒再搭理他,他也沒再言語。我一心思索着穿回現代的法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過去的。

睜開眼時,他已不在枕邊。

外頭已是大亮,卻不知道是什麼時辰。我抱腿坐在榻上發獃,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房門被輕叩了一下,我剛要詢問,門外便有女聲道:“珠娘,月映要進來了。”

月映手中端着銅盆,銅盆上放着一隻朱紅填漆的木盤,木盤裏有一塊白手帕、一個茶盞和一隻敞口白瓷瓶。

看樣子是來幫我梳洗的。

她一邊輕輕地將東西擱置在妝枱上,一邊說道:“月映想珠娘昨夜可能沒休息好,所以今日姑爺走了許久后月映才進來。現在珠娘可得下床來了。”

我看着她,神思遊走間,忽然計上心來。

我坐在榻上一副頹靡的樣子,對她說道:“月映,我好像是生病了。”

她聞言,立即跑到榻前急切道:“是哪兒不舒服了?我去叫大夫來。”說著便要奔出去。

我一把按住她的手,神秘兮兮道:“月映呀,這種病不能讓旁人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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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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