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七章 宜言飲酒
寒風夾雜着雪花敲打着窗戶,雅間內燒了炭盆,室內涌動着陣陣暖意。
我走到桌旁,斟了兩杯麻姑酒,遞了一杯給他。
他接過,嘴角帶笑,道:“人們每逢辦喜事的時候多喜歡用麻姑酒和金華酒,今日能與你坐在這裏對飲,也稱得上是喜事了。”
我莞爾,與他重重碰了一杯,杯中的酒水受了撞擊濺起,在酒杯上方形成小小的花朵,融合到一處,復落下。
“連飲三杯。”我說道。說罷,與他一同將酒慢慢飲下。
斟第二杯酒的時候,他忽然對我舉起酒杯,溫聲道:“‘宜言飲酒,與爾偕老’。”說完,仰起頭將酒盡數倒進了口中。
我怔了怔,然後緩緩將杯中的酒飲下,忽然覺得一股暖流遊走在我的四肢百骸,又匯聚到心內,化成一汪泉,滋潤着我的心田。
他提着酒壺斟了第三杯。酒杯升到半空時,我便停住了,他亦停了下來,看着我。
我輕碰了一下他的酒盞,啟口道:“‘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他嘴角微微顫動着,卻沒言語。我們無比鄭重地將酒吞下,亦無比鄭重地許下了後半生的諾言。
飲完三杯酒,我起身去窗前將窗子推開了一條小縫。窗戶的縫隙里攢了一層薄薄的細雪,晶瑩雪白,有如灑落的鹽粉。
外面寒風呼嘯着,雪花比之前密了些。我輕聲道:“這樣大的風雪,今日可能回不去了呢。”
他也走到窗子跟前來,說道:“風雪要留人呀。”
“留誰?”我偏過頭問他。
“我們。”他平靜道。
我們下了樓,月映、席安和車夫圍在屋子裏的一個炭盆旁一邊烤着火,一邊說著話。
我走到跟前去,月映挪了一個位置出來,與我道:“珠娘,外面的風颳得可嚇人了,我們今天怎麼回去呀?”
我搓着手,沒吭聲。
月映吸了吸鼻子,又道:“珠娘吃酒了嗎?”
“吃了幾杯。”我說道。許是因烤着火的緣故,感覺面頰燙燙的。
月映看了一眼斐禕,招呼道:“梁公子也過來烤烤火吧。”說著,把席安往一旁擠了擠,又讓出一個位置來。
斐禕站到我旁邊,像大家一樣伸出手來烤着火。
我說道:“月映,今日雪太大,馬車走不了,我們在鎮子裏找家客店歇一晚再說。”
“好呀,”月映回道,“這樣的天的確是寸步難行。”
席安開口道:“公子,那我們呢?我們怎麼辦?”
“自然也是在這裏留一晚了。”斐禕淡淡道。接着又吩咐席安:“你去問問店裏的掌柜,鎮子的客店在哪個地方。”
“好。”席安聞言,便去了櫃枱那兒。
“珠娘。”月映看向我道。
“嗯?”我應了聲。
月映接着道:“我們和梁公子住一個客店吧,同是回海寧的,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嗯。”我出聲道,接着補充:“這鎮子小,應該也沒幾家客店。”
席安回來了,說道:“公子,掌柜說往前走走到路口,再向左拐,左邊的那條街上有客店。”頓了頓,補充道:“噢,掌柜還說,這鎮子裏只有那一家客店,沒其他的。”然後看向我,接着道:“娘子也一塊過去吧,若有什麼不方便出面的,我家公子可以幫幫娘子。”
“好,”我回道,“多謝了。”
“客氣。”斐禕一本正經道。
這樣的對話好彆扭呀。我緊抿着嘴唇,將笑意忍了回去,頓了一下,才與車夫道:“那我們就跟着梁公子吧。”
“是。”車夫頷首回道。
大家一同去了客店。我要了兩間房,一間我和月映住,另一間給車夫住。
店老闆問斐禕時,席安沖在前頭說:“我們也要兩間房,一間是公子住,一間我住。”
店老闆狐疑地打量着席安,問道:“由你付錢嗎?”
席安頓了一下,然後堅決道:“是,我來付錢。”說罷,一雙手在身上不停摸索着。
斐禕抬手將銀錢放到櫃枱上,淡淡道:“帶我們去房間吧。”
席安停了動作,低了頭,悻悻跟在斐禕身後走着。
行了沒幾步,便聽店老闆嘀咕道:“今兒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竟然碰到這麼一個僕從……不對,今兒沒太陽……”
進了房間,月映催促引路的店小二趕緊拿個炭盆上來,店小二出去后,月映便將門合上了。
我用手解斗篷的帶子,月映阻攔道:“房間裏冷,珠娘現在不要解了,當心凍着。”一邊說著,一邊走至我跟前來,攏了攏我身上的斗篷,又感嘆道:“今天過得可真奇妙!沒想到後面跟着的馬車是梁公子的,一路走來時我們心裏還都捏了把汗呢,生怕是被什麼歹人盯上了,幸好不是。”
我笑了笑,說道:“斐禕前兩日就來錢塘了,之前去家裏打聽過我的消息,見我回海寧,所以一路跟過來了。”
月映望着我,柔聲道:“珠娘與梁公子……”卻又停住了,轉而道:“那梁公子怎麼不和珠娘說一聲呢?還鬧出了誤會。”
“你忘了?”我笑說道,“我之前說過和他暫時最好不碰面的。”
“但梁公子總是無所不在呀。”月映說道。
“的確是一直都在。”我溫聲道,又想起一件事情來,便問,“你和車夫是怎麼說的?”
“我也不知道如何說。”月映回道,“我剛開始認出是梁公子和席安時還以為這些都是巧合,車夫不清楚梁公子和珠娘的事,應該也只認為這是巧合吧。”
我沒吱聲,實在懶得去計較這些事情。
晚上大家一起用了飯。風小了,雪停了,估摸明日就能繼續上路了。
翌日清晨,我尚躺在榻上時,便聽到有敲門聲。月映披了件襖子下了塌,走到門裏側,問來人是誰。
一個聲音說道:“天晴了,我來請你家娘子出去走走,賞雪。”
我翻了個身,凝神細聽着。門外的腳步聲卻漸漸走遠了。
月映走回榻前,看着我,眼中帶笑,道:“珠娘可都聽見了?”
“知道了。”我垂了眼皮輕聲道,忽然覺得臉上臊得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