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 踏雪同行
我利索地穿好衣服,漱口凈臉,然後坐到凳子上。月映拿出一面小圓鏡出來,擺在我面前。
梳好髮髻,月映低下頭來與我道:“我給珠娘頰上撲一些脂粉吧。”
“撲脂粉作甚?”我明知故問,又道,“我不喜歡。”
月映沒理會我,逕自打開脂粉盒。我鼓着嘴,卻沒再拒絕。
月映幫我仔細收拾妥當了才放我出了門。我下了樓,斐禕已經在客店外等着了。我的腳剛離開木梯的最後一級,他正好轉過頭來。
這真是絕妙的一刻。我在心裏嘆道。外面白光有些刺眼,將他的面龐、整個人都模糊融化了。
我快步走到他身邊,他嘴角漾着笑意,我的心忽然如春日暖陽般想要熱烈傾吐柔情。
他開口道:“我們先出去走走,回來再用早飯吧。”
“嗯。”我輕聲應道。
他邁開了步子。客店門外的一小片空地已被店小二清掃了出來,附近的商鋪和人家門前的積雪有的也已經清掃了,有的則沒有。
我們深深淺淺地踏過去,或鬆軟,或硬實,一路都是“嘎吱嘎吱”的足音在說話。
越往前,房屋變得稀稀拉拉的了,門前的積雪大都未掃。他往前緊走了一步,說道:“我走前面。”
他的鞋在雪地里踩出一個個印子出來,我跟在後面,腳落在他踩出來的腳印里。想來是他有意控制了步子的大小,因為我走起來剛剛好,一點都不費力。
正想着,他的手忽然背到了身後來,五指張開。我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溫溫的,卻比我手上的溫度要高。
他在前面說道:“這個鎮子盛產毛竹,恰好附近有一大片竹林,我們去那裏。”
“好哇。”我歡喜道。
又行了一會兒,前方出現了一片斑斑駁駁的翠色。這翠色與冬日裏的樹木的蒼綠不同,色彩要輕盈活潑一些。之所以說它“斑駁”,是因為竹林被雪覆蓋,稀疏可見,那翠色便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點綴在一片白之間。
雪積得有些厚,竹子被壓彎了腰,一棵棵竹子,你搭在我身上,我搭在你身上,形成了一座座半圓形的“拱門”。“拱門”用翡翠玉石所做,在陽光下反射出七彩耀眼的光來。
我們站在一座“拱門”前,探着身子看“拱門”內的世界。這時有一個手裏提着柴刀的人也走了過來,招呼我們道:“莫站得那麼近,小心竹子一下子斷裂了,你們避閃不了,被壓着。”
斐禕回道:“多謝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我看着柴夫手中拿的刀,疑惑道:“今日怕是砍不了柴吧,雪都把山上的路封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刀,看向竹林,道:“哪能砍柴?我是來看看這些竹子需不需要修理一下,有的竹子身上積攢的雪太厚,就得把竹梢砍掉,不然整根竹子就會折掉。”說罷,又打量了我們一眼,道:“瞧你們面生,不是鎮子裏的人吧?”
“不是,路過而已。”斐禕說道。
那柴夫又道:“這種天氣出門啥都幹不了,正適合睡覺,你們這對小夫妻也是怪了,大清早的跑出來看竹子,被窩裏難道不比外頭暖和?”
斐禕有些尷尬地垂下頭去,乾巴巴回道:“咳,我們,是專程來看竹子的。”
柴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投向竹林,嘀咕道:“竹子有啥好看的?”說完,便邁開腳去別的地方巡視了。
待柴夫走遠,我抬起頭說道:“我們是夫妻么?”
“喜酒都喝過了,你想賴賬呀?”他笑着道。
我抿抿嘴,感嘆道:“我們是一對見不得光的夫妻。”
“但我們現下就在太陽底下呀。”他說,頓了頓,又有些遺憾地道,“喝過喜酒,卻不曾交換過信物。”
我笑了笑,表示對此並不在意,又拉拉他的手,道:“我們進林子裏去看看。”
輕手輕腳鑽進拱門內,登時便覺得周身一陣寒,陽光沒有照進來,裏面猶如一個冰窟。打了一個寒噤后,他把我推出來了。
我們一邊曬着太陽,一邊在竹林旁邊走着。因化雪的緣故,原本靜寂的竹林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竹子在陽光下一點點伸直自己的腰身。
轉了一會後,我們原路返回了。路過一個賣烤番薯的小鋪子時,我買了幾個熱乎乎的番薯回去。
用完早飯,我又在客店裏呆了一會,斐禕不知是出去做什麼了,待他回來,我們才動身。
未時末,馬車一前一後駛進海寧。到了稍寬闊一些的路上,我感覺出席安將馬車趕快了些,似乎是在與我所坐的馬車并行。
我有些好奇地撩了側邊的帘子,見斐禕正倚在馬車的窗口上。
他看到我,便將手伸了出來。
我瞧見他手上握了一截綠生生的竹管,似是想遞到我手上。我忽然想起他說的“信物”一事來。
我會心地笑了笑,也將手探到外面,準備將竹管接到手上。
他握了一會,卻沒鬆開。頓了片刻,我忽然覺得手心一空,原本放在手心裏的帕子被他扯去了。
周圍說話聲、吆喝聲、腳步聲、馬蹄聲混雜在一起。我愣了一下后,急急忙忙將手收了回來,在光線有些暗淡的車廂內打量着手中的竹管。
竹管短短一小截,上頭鑽了幾個圓圓的孔,被做成竹笛。這麼短的時間裏,突然變出一根竹笛來,也真是難為他了。
我心下覺得甜蜜,笑意不自覺溢了出來,然後將竹笛放到袖袋中裝好。
正歡喜着,忽然聽到馬車旁一個極熟悉的聲音道:“鄧福?你這是從哪兒回來?”
我一下子僵住了。只因為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這是藍笙的嗓音。
車夫答道:“我載着少夫人,從錢塘那邊過來。”
外面的藍笙沒再說話。
我平靜下來,撩開帘子,藍笙正看着我。
尷尬而窘迫的相遇,我不知如何開場。我將帘子又放下了。
過了一會,忽然聽藍笙問道:“旁邊那輛馬車上坐的可是梁公子?”
他一定是認出席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