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面雙生
【文案】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古之錢塘,今之杭州。柳七口中的繁華勝地的盛世華景,今人已難見其片縷之光。但有一段閑話打南宋時就在這勝地輾轉流傳。聽過這段閑話的人說,那故事裏的情緣就如已消逝的錢塘盛景,只可遙想,不可名狀。
杭州有一處默默無聞的湖泊叫“靈湖”,靈湖的水域不比西湖水域寬廣,湖岸的風光景緻卻也值得一賞。雖然按綜合實力來講,靈湖在杭州諸湖泊中還是可以叫得上號的,但其光芒一直被頭號名湖——西湖所掩蓋,是以喜好流連山水的外鄉人只知西湖,不知靈湖。
靈湖位於青芝塢,那段閑話就是從這一汪默默無聞的湖泊說起。傳言說,南宋錢塘的一位才女就葬身靈湖。後人憐其學識遭際,在青芝塢為她安了一個小小的墓冢。
閑話曲曲折折口傳下來,只留個大概。世人只知這婦人是南宋錢塘一位朱姓大戶人家的女兒,稱作“朱淑真”。其祖上曾在朝廷擔任要職,自小家境優裕。“幼聰慧,博通經史,能文善畫,精曉音律,尤工詩詞。”說的便是這位可與李清照相媲美的才女。
可嘆的是,紅顏總是薄命。朱淑真年僅四十多歲便香消玉隕,關於她的死因,至今仍眾說紛紜。
【第一章玉面雙生】
白色晨霧漫過緩坡,湧進金色槐林,又慢慢爬向湖面。
靈湖就在眼前,我雙手叉腰長舒一口氣。心想,那位房主老爺爺的話果然不假。
前些天來青芝塢遊玩,偶然聽房主提到,青芝塢有一處湖泊叫“靈湖”,景緻並不遜於西湖。且那位善談的房主又向我道出了一段模糊隱約的傳聞。樂於求知、永遠有顆好奇心的我當即決定,要一探靈湖神秘的面紗。
靈湖為湖很是低調,向來默默無聞,少有遊人來此處觀光。我在拂曉時分出發,披着一顆孤寡的啟明星,戴着一彎悠悠淡月,終於趕在日出之前來到靈湖。
仰觀霞光初現的天穹,環視空曠的四野,蒼茫大地,晨霧低徊繾綣,金槐與湖面相映如畫。
我雙腳踏在鋪着稀疏落葉的坡地上,向白霧繚繞的湖畔走去。
吱吱啦啦,是跫然的足音。
裊裊水霧附着在湖面上蕩漾起伏,我曲腿跪坐在岸邊,探身望向湖底。
平靜的水面不起波瀾,湖面一暗,映出一張面孔,髮絲從脖頸滑落,在面孔兩側擺動。望不着深深的湖底。
我一下子來了興緻,湊近湖中的面孔。我眨眼,她亦眨眼;我微笑,她亦微笑。
我撅起嘴唇,對她吹了一口氣。
金色漣漪慢慢漾開,倒影破碎。
但只是一瞬,原本波紋起伏的湖面霎時間便變得平整,似一面古銅鏡。
一張面孔由湖底漸漸浮現出來,像是拂開層層水霧。我先是一怔,旋即又鎮定下來,那是我自己的眉眼。
鏡中人微微一笑,我一顆剛穩下來的心砰砰跳了起來,不由得張大眼。她的笑意愈發深婉。
我反射性地撐直手臂,離開湖面一丈遠。鏡中人卻不為所變。我這才仔細看清湖中的面孔,她同我是一樣的眉眼沒錯,但卻綰了雲髻,貼着花形的髮飾,橫插了一隻簪子。
震驚之餘,我抖着嗓子問出話來:“你……你是誰?怎麼在湖裏?”
她娥眉微挑,雙唇輕啟,聲音像隔了層層水霧般飄渺:“我?我就是你呀。”
“啊?”我失聲叫了出來,捂着胸口,半晌不知作何反應。我沒想到她竟然能夠答話。
這些年來,我獨自一人曾去過許多的地方,也聽過不少離奇的故事。無論那些故事有多麼奇異,我都只是把它們當奇聞聽聽而已。未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親身經歷。
但也許這只是我出現的幻覺,我這樣安慰自己。最近的韓劇不是常出現這樣的套數嗎?男主因為心理創傷而出現幻視或者人格分裂,然後看到另一個虛擬的自己與真實的自己對話。
那問題來了,我這是出現幻視了呢?還是人格分裂了呢?好糾結呀。
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掃到湖面,她依然在湖中,抿着嘴角,神情疑惑。
我拍拍臉頰,不死心地說道:“這一定是幻覺,宛淳,你一個人生活得久了,所以才會臆想出另一個自己。走吧,趕緊離開這兒,回到人堆里去。”
我半跪着,拂拂膝蓋上的沙土,正要直起身來。
“你過來。”她又說道。
既然認定她是幻影,我已不似先前那般震驚,語氣也平穩許多,道:“你不要和我說話,我知道你是假的。”
她伸出手,纖纖四指似是貼在湖面內側,說道:“你才是假的,我現在看到的你是在一面銅鏡中,不相信的話,你用手摸摸這湖面,這不是湖水,而是鏡面。”
“你不要亂說話。別想擾亂我。”我抬頭環顧四周,太陽已掛在金槐的枝椏上,晨霧正在消散,這一切不是假的。
髮絲摩挲嘴角,微癢,有風拂過。
我又看向湖面,燦燦金色鋪成的湖面未起半絲波紋,猶如一面古銅鏡。
我先是覺得匪夷所思,后覺得難以置信,儘力睜大眼睛,湊近湖面。
神思恍惚間,聽得她的聲音飄過來:“把手伸過來。”
我有些發白的左手向湖面探過去,並不是為著她說的話,而是因為我自己很想弄清楚風過湖面為何無波?
冰涼的觸感,卻不是湖水所有的。我儘力把手向湖裏伸,整隻手卻只能緊緊貼在湖面上。
“為什麼?”我的面孔湊近她,聲音里夾着恐慌。
話音剛沒,似有一顆水珠滴進湖面,她的面孔隨漾開的波紋消逝。眼前充斥着刺眼的白光,身體像是被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強勁的力所吸。
我不由得緊閉雙眼,左手中忽然多了一根長長的圓潤的冰涼物什,周圍一切都在快速移動,唯有手中的物什可以抓握。
忽地猛然一頓,像是飛速的時光列車在此戛然。奇異的感覺消失,一切似乎如初。
我睜開眼,一面古銅鏡端放在前,不知從哪兒飄來的水霧像是被時間定格一般不再繚繞升騰。
靜默中,不知是誰輕嘆了一口氣。眼前的水霧如重獲新生般繚繞在鏡前,銅鏡中映出一張臉。
尚未來得及弄清這一切,身後一個女聲道:“珠娘,姑爺在青姨娘那裏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