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見她告罪認錯,辜稹元擺擺手,也沒再追究,他素來不是愛管閑事之人,然而此時望着她,卻忍不住問:「光天化日之下,是何人追殺你?」
「民女也不知。」她垂下眼,輕搖螓首。
「你不知道是何人追殺你?」辜稹元懷疑她是不想說,上次遇見,她受了牽連,遭人挾持,這次卻是遭人追殺,見她接連兩次厄運臨身,莫名勾起他本就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既然本王撞見了,你大可明言,本王或許可為你做主。」
她再次搖首,「民女未曾與人結怨,故而也不知是何人想置民女於死地。」
見她似是真的不知,辜稹元正想再進一步細問時,她福了個身,「民女告退。」不等他允許,便逕自離去。
她不敢待太久,她怕會抑制不住自己酸楚的情緒,怕自己會忍不住像個被人拋棄的怨婦,滿臉怨嗔的責問他,為何移情別戀另娶他人。
情已逝,再多的責問不過徒然,且當初留下是她自己做的決定,與人無關,怨不得誰,他也從未允諾過要等她。
轉身離開時,她失落的喃喃低吟兩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不待他恩准便離去,他本該治她一個無禮之罪,然而聽見她的喃喃低語,他怔楞了下,望住她的背影疑惑的皺起了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記得這詩句,明冬當年在為他說那個嫦娥的故事時曾經提過,可她怎麼會知曉這兩句詩?
見自家主子一直注視着那女子離去的方向,常四齣聲問:「王爺,這女子莫非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嗎?」
辜稹元沒回答,吩咐道:「回去後派人調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兩句詩是出自何人之手。」他心忖或許是出自哪個文人之手,所以連個陌生的女子都會吟念,但下一瞬又陡然想到,這大行王朝里並沒有嫦娥的說法。
那麼適才那女子是從何得知這詩句?
常四沒有多問,恭敬的應了聲,「是。」
明日便要啟程前往寅州,此事辜稹元也沒空再細想,趕着回王府見妻子。
回到王府,顧明惠笑吟吟的迎了出來。
「王爺回來啦。」
「這……」略一遲疑,顧明惠婉拒了,「王爺是到寅州辦事,帶妾身同去,怕會耽誤王爺辦正事,妾身還是留在府里,等王爺回來。」她打算趁這機會,趕在他回來之前解決掉袁拾春,以免夜長夢多。
他頷首,「也好,本王會儘快趕回來。」
入夜前,常四前來稟告他,「王爺,屬下派人四下查問,也親自前去拜訪幾位大儒,無人聽說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兩句詩,因此查不到是何人所做。」
「沒人聽過?」辜稹元軒眉微皺,忖道:「這詩句是明冬生前吟念過,既然沒人聽過,白日裏攔下我座轎的那丫頭,又是從何得知?」
「這……」常四對此也答不上話來,「可要屬下派人去把那姑娘給找來問個清楚?」雖不知對方是何人,家住何處,但她在那一帶出沒,只要讓畫師繪下她的肖像,便能在附近打聽她的下落。
「王爺要找什麼姑娘?」顧明惠端着碗甜湯進來,聽見常四的話,隨口問了句。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辜稹元心念一動,當著她的面吟念這兩句詩。
顧明惠不明所以的望住他,「王爺在說什麼?」
見她依然沒有記起什麼,辜稹元不禁有些失望,但不想她因此自責,便擺擺手表示,「沒什麼。」接着看向常四交代道:「今日晚了,找人的事回來再說吧。」
「是。」常四躬身退下。
望向辜稹元,顧明惠柔聲啟口,「王爺適才所說,可是又與我以前有關?」
她偎靠在他懷裏,神色幽幽,「可惜我還是什麼都沒能記起來,王爺可否同我說說這件事。」知道越多明冬姊姊以前的事,她才能越好在他面前扮演好明冬姊姊的身分。
她那幽柔的眼神就彷彿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裏,他陪着明冬一塊在窗邊賞月時,她對他說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後,吟念着那兩句詩的眼神。
當時明冬怕已得知自個兒時日不多才會那般,可恨他竟全未發覺,以致……只來得及趕回去見她最後一面。
憶起往事,即使已找到了明冬,他仍難忍心痛,澀然開口,「那年雪下得格外大,你想賞月,我陪着你走到窗邊……後來,你便念了那兩句詩……」
凝望着遺忘所有事情的她,他忽然有種陌生感,不知怎地,眼前竟浮現一雙含着怨慰委屈的眼神。
因先遭人追殺,又再巧遇辜稹元,讓袁拾春一路心神不定的來到蘇府,由於蘇宓與她交好,她直接被帶到蘇宓的院子裏。
她暫時無心去想,為何又有人來追殺她,她不過是一個小老百姓,是誰這麼大手筆,一再花錢買兇要殺她?
此時她一顆心全都在辜稹元身上,先前離開時,她吟了那兩句詩,她曾告訴他嫦娥的故事,也說過那兩句詩,在離去時脫口念出,下意識的仍盼望他能認出她來。
可他無動於衷,他移了情、變了心,或許也把她說過的那個嫦娥的故事給忘了,也許……他連明冬也忘了。
「拾春、拾春……」蘇宓走進小廳,見她兀自發著楞,也不知在想什麼,連她來了都不知道,抬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袁拾春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她,「蘇小姐。」
「你方才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蘇宓關心的問。她很喜歡她做的糕點,進而也很喜歡袁拾春這個人,兩人身分雖不同,私心裏卻已把她當成朋友看待。
「我……」她沒說出遇上辜稹元的事,只把來的路上遭人追殺之事告訴她,「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誰一再買兇來殺我。」她把上回遭到追殺的事一塊告訴她。
聽完她的話,蘇宓很替她擔心,「這事可不能掉以輕心,這先後兩次,你是好運才逃過一劫,下回可就難說了。」她思忖了下,接著說道:「要不我讓三哥幫你查查,究竟是誰想害你?」
「三少爺他能查得到嗎?」她想起那個看起來有些輕浮的蘇越,她也是前陣子送糕點來蘇家時,才得知她前次遭人追殺時遇見的那名男子,正是蘇宓的三哥,蘇家三少爺。
「哎,你可別小看我三哥,他這人看起來不太正經,但消息可靈通着呢,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沒有查不到的。」
「你三哥這麼厲害!」
提起三哥,蘇宓一臉驕傲,「可不是,我們蘇家幾次都是靠着他才能度過難關。就說六年前先皇駕崩,諸皇子陷入混亂的奪位之爭時,最後也是三哥剖析了各方的勢力,勸我爹支持當時的六皇子,如今的皇上,蘇家才能在幾波汰換朝中勢力的紛爭中,屹立不搖。」這幾年,有不少曾經的百年世家、王公貴戚,在皇上除弊革新的政策中落馬倒下,就連跋扈傲慢不可一世的陳國舅一家,也被皇上給連根拔除。」
「只是我與三少爺不相熟,這麼麻煩三少爺妥當嗎?」她有些猶豫,她不過是個平民百姓,也不知這位三少爺願不願意花心思替她調查這事。
「我三哥也喜歡你做的糕點,你先前昏迷那幾日,咱們府里的糕點吃完,三哥天天追着我問,你什麼時候再「那就有勞蘇小姐。」袁拾春溫言請託。
「跟我客氣什麼,咱們是朋友。」說也奇怪,她覺得每次與這袁拾春閑聊時,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如同先前的明冬夫人一樣,讓她覺得愉快自在。
「對了,今日是蘇小姐的生辰,我特地為您做了個蛋糕,可方才在逃跑時,不知是否有碰壞。」袁拾春從提籃里取出那個為她做的蛋糕,幸好蛋糕大致上沒怎麼損壞。
看着蛋糕上頭抹着果醬,還擺了些果乾和蜜漬的紅黑棗,蘇宓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催促她,「看起來很好吃,拾春,你快切一塊給我嘗嘗。」
「要不要幫你插上蠟燭,等你許完願再切?」
蘇宓一陣莫名,「我是過生辰又不是過忌日,插什麼蠟燭?」
袁拾春這才想起,這裏只有在忌日時,才會在祭拜的供品上插上香,再點燃燭火,召請過世的祖先前來享用祭品,連忙解釋,「這是我以前聽個海外來的商人說的,在他們那裏,生辰時都會在蛋糕上插上蠟燭,再許願。」